众人没继续扯这事,嘻嘻哈哈另开了话头。 刘大妈没平日里都闲,就是嘴皮子练得勤,几个回合就从村东头扯到连村西头。 谈起村里发生的大事,刘大妈叹口气,摇着扇子,“哎,禾柠那个丫头能不能明天就回来,我还挺想她的。” 顿了顿,她继续道:“要是这丫头回来,看见她奶奶生了病,那该有多伤心啊。” “对啊,昨天我看见陈家那个丫头扶着许老太去了彭老中医那里。许老太那个脸色,不好。” 与苏老太相反,许清如一家坦坦荡荡,待人和善,很是得大家的喜爱。 知道许老太太生了病,众人都很挂念。 再者,大家的年纪都大了,谁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突然来个急病。 所以,看到许清如患病后痛苦的样子,同情心和同理心都涌上心头,一时间唉声叹气的。 这时候,就非要有人蹦跶出来显示存在感。 苏老太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你们还真是说话也不知道分寸,什么奶奶奶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生病了。” 她可不想沾染上这晦气! 众人两两对视,对苏老太既无语又无奈。 而刘大妈也不是软柿子,毫不客气就回怼了过去。 “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这都分了家,还上赶着当人家奶奶,这还不够丢人的?” 大家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都乐意看到苏老太没脸。 这可是实情。 分家的时候断情绝义,人家出息了又想沾光,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老太气得肺都要炸了,奈何人家说的是事实,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于是,她一个扭身,搬起自己的小木凳,铁青着脸往家走。 刘大妈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扬扬下巴,示意众人看她仓皇的背影。 苏老太察觉到落在自己身后幸灾乐祸的视线,“呸”一声,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得越发快了。 从村门口到村里要过一个桥,两侧的栏杆到了腰侧那么高。 下面的水流不深,流速也不快,但是水底遍布乱石。 身后传来笑声,就像是针一样在扎着她的耳膜。 “我儿子比你们的种都有出息……”苏老太恨恨道,“别看现在这么得意,以后有你们哭的!” 她喃喃自语,正想着自己让苏青云认祖归宗后穿金戴银在众人面前炫耀的场面,突然有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避无可避。 “哎呀——”一声大叫。 苏老太惊恐地张大双眼,感到天旋地转。 她还没把事情想明白,就扑通一下,整个人栽到了水里。 苏老太擦着栏杆过去,老腰都快折了! 还在村口唠嗑的大妈们听到了这落水声,纷纷过来查看,瞧见掉到水里的是苏老太,都在拼命压着上翘的嘴角。 还是刘大妈不给面子,直接笑出了声。 她从栏杆上伸出大半个身子,脸上乐得就跟花一样,“我是不是得下去扶你一扶?” 被人瞧见了这么狼狈的模样,苏老太的脸可是丢尽了,一下子涨得通红,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才站起身来,跟个被人拔了毛的鸭子一样。 她愤然拒绝:“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用你帮!” 随后她爬到一边儿的斜坡上,趟着泥上了岸。 苏老太浑身上下湿透,上坡的时候又跌了一跤,带了一身泥巴,活脱脱就是个落水狗。 刘大妈还在笑,就是为了故意气她,声音越来越大,惹得旁人忍俊不禁。 “这个挨千刀的……” 苏老太骂骂咧咧,恨不得现在回去给她几个巴掌。 路上咒了人家八百辈子,她还不觉得消气,用尽了恶毒的言论,嘴上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到了家门口,犹嫌不够。 她“哐一”下推开了大门,像个母夜叉一样出现在苏老头的面前。 苏老头被吓了一跳,赶紧拿着毛巾过去,“你这是咋了?” 一会儿不见,怎么就成了个落汤鸡? 苏老太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拽过毛巾来,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越发觉得老头子不争气。 要不是这个死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村子里的那群贱人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笑她。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找了个没出息的人,就受了一辈子的罪!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这话也是老生常谈,每次两人吵架都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苏老头挖了挖耳朵,瑟缩着脖子躲到一边去,不敢在这时候触对方的霉头。 在外面一受了气,回来就拿他撒火。 苏老大和苏老二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从屋内出来查看情况,正好和进门的苏老太对了个正着。 有了三儿子做对比,这两个人在她眼里的地位一下子低了下去。 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有人就是天生的富贵命,有人就只能靠卖苦力过日子,到头来,还得让她接济。 “你们两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苏老太白了他们一眼,“自己亲娘在外面受人欺负,就在家里安安稳稳躺着,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的苦心。” 两个儿子被骂得一懵,彼此对视一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老太已经进了屋,准备换个干净衣裳。 她坐到床上拿裤子,腿一弯,先听见了骨头嘎吱嘎吱的响声。 接着,一股刺痛从腿一直往上蔓延到大脑,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在路上走着还不觉得疼,现在再看,脚腕处高高肿起了一大块,还有不少地方擦破了皮。 苏老太用手碰了碰,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那腿——直接摔骨折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 她气得把桌子上的茶杯扬了下去,扯着嗓子叫人过来帮忙。 两个儿子不知去向,只有苏老头进来,见状吓得六神无主,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出去找大夫。 苏老太疼得满身冷汗。 与此同时,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浓重,右眼皮老是跳,仿佛在提醒着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该不会真出什么变故吧? 另一边,在许清如的家里,陈月白一脸的愁色。 彭老中医对许老太太的病情医治了几日,开了几副安神的中药,让回家好好养着。 熬好的药装在白瓷碗里,好像有千斤重,压得陈月白喘不过气来。 许清如这几天已经瘦了一圈,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妈,咱再喝一口……” 陈月白擦着眼泪,耐心哄道。 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清如有时清醒有时恍惚。 精神最差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幻觉,嘴里老是嚷嚷着老伴回来了,依旧清亮的眼里常常蓄满泪水,顺着脸颊扑簌扑簌往下滚。 一个女人就像守寡一样带着孩子活了大半辈子,为了养活三个儿女常年操劳,到了晚年,还有不能与爱人相聚的遗憾。 陈月白已经记不清爸爸的样子了,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感受到她对丈夫的思念,更觉心酸。 常常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第114章 江至诚和许清如的过去 许清如就拉着她的手,说那些不知道被絮叨了多少次的往事。 “你们爸爸不是个好爸爸……但是他为国家奉献了一生,是个好人,是个有用的人。” 这话里有对丈夫的埋怨,但更多的是深深的自豪。 陈月白哭哑了嗓子,抽泣着开口:“但是我和哥哥……都没怎么见过他。” 记忆里这个人就缺席了他们的童年,只有一个模糊的面孔,但是身形高大,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何止是你们,相宜也是,根本就没见过几面……” 许清如眼角含泪,语速缓慢,带着悲意。 “那时候我还在硫磺厂打矿,去井里采矿的时候就一双手套,那个时候没机器,只能靠我们工人天天用榔头锤来开采,人工粉碎啊……” “那个时候日子这么苦,我不舍得让你们跟着一起遭罪,经常咳嗽,这才把你们寄养在了外婆那里。我妈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要替我这个不争气的照顾孩子。” 说到这里,眼泪再也止不住,许清如像个小孩一样呜呜哭出了声。 陈月白只能拿着手帕,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搂紧她的肩膀,无声安慰。 “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我妈……” “您别这么说。”陈月白重复了好几遍,一直忍着眼泪。 她活了这么多年,平日里只会给家里添麻烦,直到这时才明白自己的幼稚。 活得顺风顺水,那是因为一直有家人给自己撑腰。 现在就到了该付出的时候。 陈月白现在整天整天不合眼,怕许清如有个三长两短,怕自己从此成为个没有妈妈的人。 她将头靠在对方的肩上,“您有什么就告诉我,女儿永远在呢!” 人的年纪越大,那些珍惜的往事就越发清晰,一幅幅画面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许清如哭完,似乎又有了些力气,继续说起来。 “以前结婚还没生孩子,我每年呀,都会给阿诚一次酱牛肉,那东西可好吃了,他可爱吃了。” 这也是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甜蜜的记忆。 随后就发生了动乱,日子越来越苦,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诉说的语气也越来越轻。 “他怕连累你们,不肯去看你们……我也怕,我也不敢回去,就只能拿出照片来偷偷想。有次春节我还在厂里忙,不知怎的,阿诚就突然来了厂里,和我说这次再也不走了。” “我开心,就和他约定一起回去跟你们过年。你姐姐呀,就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后来一直都说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了。阿诚听到的时候,自责得都快要哭了。” 但是陈月白的记忆里,并没有跟父母一起过年的回忆。 也就是说——后来又发生了变动。 果不其然,许清如声音又哽咽起来。 “当我们刚刚动身,就又开始动乱,东跑西跑的,就走散了。我就只能回去赶紧带着你们避难,但我没用……就看着我妈病死……我就只能带着你们到白马村讨生活……” 痛苦的回忆一瞬间将她包裹起来。 陈月白不忍心听下去,趴到妈妈的肩头,哇哇大哭起来。 等情绪稍作缓和时,陈月白看许清如睡下了,她出去透透气,冷静情绪。 正好陈凌州走了过来,看陈月白眼圈儿通红,他心疼道:“月白,别哭了,我今天又去找了彭医生。” 陈月白连忙道:“彭医生怎么说?” “哎,就说是心病。”陈凌州指了指胸口,“我估摸着妈也是担心禾柠,她跟我们姐去京城这么久,妈原本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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