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钧阳确实一直都对她的身世避而不谈。 和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打探不同,他有一种默契的礼貌。 孟钧阳挠了挠脸, 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无奈。 “是……哎,是我妈让我问问的。没事的,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本来我也不该问。只是我妈……” 孟钧阳一向洒脱的面容上略过一丝阴霾。 “她最近状态有点不对。” 准确来说, 是非常不对。 从慈善晚宴回来后就是这样了。 祝之嬗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显有什么事藏在心底。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架不住时常神游天外,发呆沉思。 就连孟钧阳这样迟钝的直男,都能隐约感觉到。 可见祝之嬗的确是不在状态。 直到上周,他偶然经过母亲的房间, 房间内静悄悄的。 孟钧阳以为母亲不在家,正要走过。余光却瞥见一抹反光。 他停下看过去。 才发现祝之嬗坐在床边, 抱着一张照片,默不作声地流泪。 那反光,便是脸颊上滑落的泪水。 孟钧阳一惊, 立刻走过去。 祝之嬗很快就擦干眼泪, 笑了起来。问也只说是风迷了眼睛。 她把照片倒扣在一边。 孟钧阳却直觉, 那应该和自己那个未曾活下来的妹妹有关。 其实童年时期的记忆已经不大真切了。 但孟钧阳总记得医院冷冰冰的消毒水味, 还有母亲撕心裂肺的痛哭。 妹妹早逝之后, 母亲有好几年都是伤心体弱的状态。父亲痛彻心扉,却不得不支撑起这个家。 好在家人互相扶持, 时间治愈一切。 母亲终究还是慢慢走了出来,接受了死亡掠下的阴影。 虽然还会刺痛。 但, 已经学会和那根刺共处。 可—— 祝之嬗温柔地问他,知不知道时白荔的身世和父母时。 孟钧阳看见了她眼里无法掩饰的期盼。 他就明白。 其实母亲……从未走出来过。 只是她掩饰得太好。 孟钧阳有些犹疑:“妈,白荔她就算不是萧家的孩子,也不可能是……当年,我们都是亲眼在医院看着的。” 他知道母亲在期待什么。 毕竟,那样相似的容貌,又存在疑点的身份。 是很容易带给人希望。 可妹妹自从出生就身体病弱,一直严格待在医院的监护室里。 他们全家当年昼夜看护,父亲更是亲眼看着那个孩子永远闭上了眼睛。 要怎么才能让那个孩子在众目睽睽下复活,又逃过他们和医院的监管,莫名其妙地去往萧家? 没有任何可能。 但祝之嬗只是噙着泪,微微点头:“……是。你说得对,是妈妈想多了。” 孟钧阳就败下阵了。 他叹口气,又拿了张纸擦掉母亲的眼泪。 “妈,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失望和难过了。” 心底里,他却下定决心,必须要问一问时白荔。 只是先暂时瞒着母亲。 等问出了结果再说。 那种满怀希望,却又重重坠地的绝望。 不能让祝之嬗再来一次了。 这一次,让他先调查清楚再说。 --- 赛车场。 两人已经走到了新手车前。 时白荔开了车门,开口:“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只是我也不清楚这些事,都是哥哥去查的。” 孟钧阳眉头微皱:“萧随?” “是啊。” 时白荔耸耸肩:“都是他负责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孟钧阳:“……所以说,其实你并没有见过你的亲生父母?” “……”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时白荔只能含糊其辞:“你就当我忘了吧。” 孟钧阳皱眉沉思,看起来挺严肃的样子。 时白荔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 “啊。”他这才回神:“不好意思,想事情去了……那个。” 他瞥见时白荔挺稀松平常的表情,没忍住。 “小白荔,你就不好奇父母的事吗?” 时白荔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 谈论起这件事,就和谈今天吃什么一样。 但越是不在意,反而…… 越让人觉得奇怪。 时白荔已经率先坐进了车里。 她系好安全带:“不好奇啊。”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我更关心现在我还能干什么。” “比如,赛车!” 孟钧阳:“……” 他失笑扶额:“你还真是个及时行乐主义行动派。” 他晃晃头,把那些杂乱的想法也暂时扔出脑外。 来都来了。 自然是先享受这感官的刺激。 “冲吧!” --- 萧随站在窗前,看着手里的报告。 他的人很快又找到了柯珊。这一次,他让谈判和心理专家亲自去问了话。 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 柯珊并不知道时白荔不是她的血脉。 而他也亲自找人做了一份亲子鉴定。 柯珊和时白荔,的确毫无关系。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哪里出了问题? 接生的医院。 看护的保姆。 乡下的村子。 …… 处处都有可能。 萧随只是自己在脑内模拟一遍,便能找到许多可下手的地方。 他只是还没理清,这样的貍猫换太子,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巧合意外? “接着查。” 他吩咐下去。 目光落在手中的报告上,看着“时白荔”三个字,萧随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见她。 想要确认她是不是还活着。 是不是还待在自己的羽翼下。 萧随知道自己大概是病了。 但他并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个心里有病的人。他知道,很多人甚至不认为他能称之为人。 父母不喜,没有朋友。 只是时白荔带他走出了孤独之地,而他学会了在时白荔的面前克制。 但随着头顶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越来越近。 萧随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那份克制在逐渐松动。 每一晚,他都会梦见上一世的时白荔。 她的死讯传来,她的葬礼如期举行。 …… 萧随骤然起身,拿起外套。 一刻也不能多等。 “她在哪?” 特助悄无声息地跑了过来,都不用多问,已然知道萧随问的是谁。 “时小姐在赛车场,和孟总在一起练车。阿福他们都跟着。” 无论是赛车还是孟总,这两个词听上去都让人不爽。 萧随沉着脸,加快了脚步。 到达车场时,早有人带着萧随一路前行。 “刚刚两人练了许久,时小姐还自己上去玩了一圈。已经包场了,都很安全。您放心。” 阿福是个肌肉紧实敦厚的壮汉。 此刻却跟在萧随的旁边,低声汇报着。 萧随点了点头:“人呢?” 不等阿福回答,一辆黑白相间的赛车已如离弦之箭,从赛道疾驰而至。 剎车划出滋啦的声音。 正正好好,停在了萧随的身侧。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孟钧阳的脸。 他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萧随的脸色也不好看,冷嗤:“你能来。我不能来?” 两个人明明前段时间关系才稍稍缓和。 现在却又变得剑拔弩张,两看相厌。 孟钧阳看见他,又看见身后颇为眼熟的保镖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沉脸,认真道:“萧随。她是个成年了,她拥有基本的自由。” 萧随的回应,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呵。” 转身就走。 孟钧阳:“……你!” 他赶紧也下车,追上萧随。 两个男人都身高腿长。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脸色阴沉,在前面疾步。 另一个则是一身贴肉的赛车服,露出隐约的肌肉线条,义愤填膺,穷追不舍。 两个男人相貌都是非同一般的英俊。 这么个组合,自然一路都吸引了无数人。 “这是在干什么?他们走好快。” “后面那个好眼熟。诶等等,怎么还有?” 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一群肌肉紧实戴着墨镜的保镖也紧随其后。 型男壮汉,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懂了。这是为了奖励我们认真工作,给请的男模队。” “……最支持的一集!” …… 萧随实在懒得和孟钧阳纠缠。 他越走越快,脚下生风。很快看到了休息室的大门。 一推门,看见的便是桌上堆满的零食和饮料。 萧随心底一松。 带着点“就知如此”的失笑,和“不愧是她”的无奈。 只是下一秒。 他便瞥见了茶几和沙发中间,散落在地面的如缎黑色长发。 “……!” 萧随瞳孔紧缩,心脏猛然下坠。 无数噩梦的画面席卷而来。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 时白荔倒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地毯上,双眼紧闭,头发散乱。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晕了多久! 萧随学过急救知识,他几乎是机械地把时白荔放平,拨开她脸上散开的发丝。拿出手机来立刻通知急救。 看见自己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竟在微微颤抖。 冷静下来。 萧随。 你难道想害死她吗。 “什么情况?!” 紧随其后的孟钧阳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他立刻也跑了过来,挤在萧随旁边。 被萧随很不客气地推开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孟钧阳一连串地问。 萧随只觉得他这副傻逼样子实在很欠揍。 问出的每一个字都让自己戾气丛生。 他冷冷道:“闭嘴。” 说着他一只手摁住时白荔的额头,让她的脸顺势仰起,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 低头俯身。 “等等!” 孟钧阳情急之下直接攥住了萧随的肩膀,还是蠢呆呆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萧随不耐烦:“人工呼吸。让开。” 孟钧阳皱眉:“你确定不会让她情况变得更严重?等医生来之前最好别动她。” 萧随:“我是她哥。” 孟钧阳一字一顿:“你不是。” 空气中,两道熟悉成年男人的眼神在激烈厮杀,分毫不让。 两个人的手都不得动弹,僵持不下。 特助擦着额头的汗,顶着巨大的压力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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