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好,谢谢芳云姑娘。” “哎。” 谢瑾看她出去走了一圈就和人热络起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兰棠微微一笑:“一些事情。” “公子,夫人。”有下人进屋行礼:“夫人给公子请了大夫,现也到了,要请进来么?” “当然,快请。” …… …… 房间里,赵夫人正和苏妈妈说着话。 “这些掌柜的还有老爷之前的合作伙伴一个个翻脸不认人,都想逼夫人把家业交出去,也不知道赵家那些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一个个没心没肺,脸都不要了!” 苏妈妈狠狠呸了一口。 赵夫人忧心忡忡:“怪我此前太过安逸,丝毫不管店里经营才会被他们轻视,但这些店铺都是老爷多年心血,我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才好在百年后在下面与老爷团聚。” “夫人明日可是要去布庄?” “是啊。”赵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就怕现在说得好听,等到了布庄就任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苏妈妈目露迟疑。 “夫人,其实我觉得……” “嗯?妈妈觉得什么?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苏妈妈是赵夫人奶娘,后又陪嫁过来,与她情同母女,她咬了咬牙,道: “我看今日沈夫人从容大方,能言善辩,倒是能撑场子的,若是她能陪着夫人一起去,夫人胆气也大些。” 赵夫人道:“我如何不是这么想的,可沈夫人是客人,今日让她为我壮胆已是失礼,怎好意思再请她帮忙。” 这话苏妈妈不同意了:“夫人不也是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没有夫人,她夫君说不定还在牢里关着呢,那么弱不禁风一个人,怎熬得住。夫人尽管去问问看,大不了就是不成。” 赵夫人被她劝说了好几下,又害怕明日在掌柜面前露怯,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 另一头,大夫给谢瑾看完病之后,写了一个药方用以煎着喝,还有几管治疗外伤的药,所需费用都是赵府出的,这真是债多不压身了。 大夫前脚刚走,赵夫人和苏妈妈走进了院子。 “夫人。”沈兰棠忙放下东西迎上前。 “大夫怎么说?” “托夫人的福,郎君身上的伤都不打紧了,按时吃药慢慢就能养好了。” “这便好。” 屋子里谢瑾也站了起来,赵夫人上前和他寒暄了几句,忽然将沈兰棠拉到一旁。 “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能够考虑。” 沈兰棠道:“姐姐尽管说,若是我能帮到,一定尽心竭力。” “是这样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明日我还要去布庄看账本问询经营情况,只是我素来不通行商,性子也是唯唯诺诺,就怕到时候跟早上一样,被人问得无言以对,我想妹妹明日陪我一起去店里,可好?” 谢瑾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动。 沈兰棠抿着唇沉思。 赵夫人向她求助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预料之中。不管作为一个被帮助的人还是女性,她都愿意帮助她。只是看了这两天的情况,她预感明天也是一个硬仗,她的帮助“手段”可能会粗暴一点,激烈一点,让人难以接受一点,不知道赵夫人能不能接受。 还有一个就是—— 沈兰棠认真道: “姐姐于我有恩,你请我帮忙,我肯定是答应的,但是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按我的方法做或许会显得过于激动,如果姐姐觉得过分突然叫停,反而会起反作用,所以最好不要叫停,如果叫停,之后坏了事,我也不定有办法弥补。” 赵夫人脸上一喜,飞快地说:“我明白了,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绝不拦你!” “那好,那我明天跟姐姐去。” “好,好。” 赵夫人今天被她救下后,心里有些潜意识依赖她,闻言大喜,心中也就不那么怕了。 “那妹妹先忙,我先走了。” 赵夫人又软语安慰了谢瑾两句,这才走了,她离开后,谢瑾看向沈兰棠。 “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早发生什么了吧?” …… …… 第二日一早,沈兰棠跟着赵夫人一起出了门,车子轱辘滚动,在大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挂着“赵氏布庄”的大门前。 赵夫人今日过来自然是通知过了人,几人才下车,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到了。” 赵夫人客客气气地说:“张叔,钱掌柜在庄子里么?” “在的在的,就等着您呢。” 沈兰棠随着赵夫人进了布庄,里面院子里挂着一匹匹洗晾的新布,沈兰棠还没看清楚就见到一个熟悉人影从房间里走出。 是昨日堂上资历最老的那个掌柜。 赵家主营布庄,从上游到终端分别是织布,染布,单卖布料的店面和成衣店面,但其最开始也最要紧的肯定是制作布料的布庄。 这儿的布庄是赵家最开始也最重要的产业,这位钱掌柜当着这儿的掌柜,又是所有掌柜中年纪最大的,也怪不得他昨日一副拿乔模样。 钱掌柜出来时脸色还好,见到沈兰棠,他狠狠皱了皱眉,不悦道:“夫人怎么把这位小姐带来了,布庄是无关人等随意进出的地方么?” 赵夫人也早料到他要发怒,她言笑晏晏,语气柔婉地说: “舍妹想要过来学习,以便今后帮我,总归是自家人嘛。” 古代经商都是以家族为扩展,钱掌柜也就这么一说,还真不能把沈兰棠赶出去。 “布庄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他冷哼了一声,道:“进来吧,夫人不是想看账本么,都给你准备好了。” 几人走进钱掌柜日常工作的屋子,这屋子如何奢侈暂且不提,两人到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赶忙将账本搬出来,放到桌子上,两个月的账本足足有一个六七岁小孩这个高。 赵府日常开销都是苏妈妈在管,笔笔明细清晰,和管家账房一对账,账就清楚了。赵夫人哪看得懂这么复杂的账本,她心里为难,想起沈兰棠交待她的话,拿起账本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沈兰棠也拿了几本账本看,里面记载的确很详细,问题就是过于详细,像是故意想让人头疼似的。 沈兰棠一目十行,迅速略过无效信息,翻账本翻得跟看戏楼的话本录子似的,钱掌柜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视地笑了笑。 这一大叠账本看完得半日时间,钱掌柜正打算找个由头出去,忽然房间里响起一声讶异的“咦”。 沈兰棠:“咦 ,怎么从上个月起,布庄收入降的这么厉害?” 钱掌柜:“当然是因为生意不好。” 沈兰棠:“如何不好?为何会不好,这两个月正是夏秋换季时节,大家都开始做秋冬装了,照理来说,生意会更好才是。” “那是因为大家知道老爷不在了,担心布庄的布品质变差,不敢开买了。” “钱掌柜这话说得可笑,布又不是老爷织的,不会因为老爷不在了品质就变差,又不是厨房,厨师换了店内生意一落千丈。何况布不都是提前几个月织好的么?从纺织到店里售卖至少要两个月,现在店里卖的布还是老爷没去世时候的呢,跟从前有什么区别,怎么说差就差了?” “你……” 钱掌柜被沈兰棠说得一时间找不到借口,又看不惯她咄咄逼人的模样,脸色一黑,就道: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对布庄生意不专心,所以才导致的经营不好么?到底是姑娘知道经营商铺还是我知道啊?” “那当然是不如钱掌柜知道了。我只是提出了我的疑问,毕竟钱掌柜说得理由毫无道理,钱掌柜或是不知道真正原因或是知道却不愿意说,随口两句想要敷衍夫人,这我就不得不怀疑钱掌柜的用心了。” “怀疑我的用心?”钱掌柜嗓门一拔,大声道: “我在布庄干了二十多年,夫人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就在了,老爷最艰难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他一起,老爷生前也总是说只要我在,布庄就不会倒,我不忠心?我若是不忠心,早在布庄开不下去的时候就走了!” 钱掌柜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话都砸在沈兰棠头上,沈兰棠看着他,轻飘飘地道: “我只是说怀疑掌柜用心,也没说你不忠心啊。” “你——” 沈兰棠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要把他一大堆陈词揭过去,钱掌柜郑内心恼火,想着怎么给这个小丫头片子颜色看,沈兰棠话头突然一转,道: “我在账本上看到新买的染料价格,比方老板家的还要贵,不是说更便宜么,怎么还更贵了些?” 钱掌柜还沉浸在和沈兰棠的对骂中,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心口一跳。 这么厚的账本,她怎么就看到了染料那里。 他的思绪被沈兰棠扰乱,一时半刻想不出应对方式,板着脸道:“这是老王采购的,把老王叫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中年男人低头哈腰地进来了,钱掌柜: “夫人问新买的染料怎么这么贵,不是说比方老板家的便宜的么?” 姓王的男人立刻谄媚地说:“夫人有所不知,艳姿染料虽然有好几档价格,但我们肯定用最贵最好的,这也符合老爷在时一惯做法,因此上面的价格看上去才贵了点。” 赵夫人张开口就想问,那不是跟之前的一样了么,为什么还要换掉? 但她说话前沈兰棠拉了拉她衣服,她强行忍住了。 “是么,既如此,那我们买下的染料肯定很好了。” “那是当然。” “我听说新染料是两个月前换的,新染料做出的布应该有了吧?” “这……” 老王看了眼掌柜。 沈兰棠转向放开忙前忙后的年轻布工。 “去拿新染料做的布来。” “是,夫人。” 布工很快抱着一匹布回来了。 沈兰棠左右看了眼,指着桌上一匹跟这个布差不多颜色的布道:“这是方老板家的颜料染的么?” 那布丁点点头。 沈兰棠拿过一匹布,撕拉一声——扯下一段布。 “你干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钱掌柜跳起来怒道:“你做什么,这布又哪里惹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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