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禧将案子在脑中过了一遍,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 他加快步子就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却在半路被人拦住,“小韩大人,你快去看看吧,陈司直不行了!” 韩禧瞳孔急剧收缩,飞速跟着来人行至一处房间。 房门打开,里面围着好些人。 陈司直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灰败。 一侧的大夫已经在收拾医箱准备离去。 韩禧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艰难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多时,大理寺卿也步履匆匆地赶到,“怎么回事?” “陈司直忧思过度,突发恶疾,已经请大夫诊治过了,实在……无力回天。” 大理寺卿闻言面露沉痛,走到陈司直面前哀叹,“本官早劝他好好养病,没强行将他赶回家休息,实乃本官之过啊。” 旁边的人见状纷纷对大理寺卿表示宽慰。 韩禧倚在门框边冷眼看着几人虚情假意的表演。 他甚至没勇气凑近去看躺在床上的陈司直。 直到来了人要将陈司直的遗体抬走,韩禧才跪在他面前喊了两声师父。 陈司直无儿无女,他的丧事自然由大理寺出面操办。 ……………………………………………………………………………………………… 灵堂中,苍白的纸花簇拥着冰冷的灵柩,香烛的烟雾弥漫四散。 众人肃跪堂前,神色哀戚。 大理寺卿甚至亲自为其诵祭文。 “夫为官者,当以清正为要,以廉明为本。今有大理寺司直陈文济,其德其行,堪为世范,实乃百官之楷模,万民之福祉。 陈司直,出身名门,幼承家训,心怀壮志,素有济世安邦之宏愿。及冠入仕,秉持正义,坚守清廉,不为权势所屈,不为私利所诱……” 韩禧看到这一切只觉讽刺。 陈司直在世时,他们没人站在他那一头,甚至包括他这个徒弟也想着阻止他。 如今人没了,却在这儿假惺惺地歌功颂德。 韩禧环顾一圈发现林珣不在。 他霎时意识到什么,找了个借口退出灵堂,往林珣在大理寺的临时住处去。 果然见林珣正收拾行李打算离开。 韩禧倚在门口看向他,语气讽刺,“怎么,做贼心虚,畏罪潜逃了?” 林珣带的东西似乎不多,包袱不过瘪瘪的一小团。 他听到韩禧的声音不紧不慢地系好布包才转过身,“案子快结了,我提前收拾行李而已。” “陈司直尸骨未寒,你不去祭拜,却忙着收东西。”韩禧恶狠狠地盯着林珣,“怎么,你把他害死了,不敢面对他?” 林珣又岂会因为韩禧三两句质问恼羞成怒,始终一副淡然之态。 “仵作验过陈司直是死于旧疾,韩大人,凡事都得讲证据。” “你少他娘的在这儿装腔作势。”韩禧抬脚踩在门槛上,“就算是死于旧疾,那也是被你激的。” 林珣微微眯眼,“但凡经手此案的人谁会看不出疑点,你当大理寺和刑部皆是愚笨无能之辈?不需要我多言,陈司直一样能看出来不对。他要站出来说出真相,那是他的选择。” 韩禧一哽,他都能觉察出不对劲,他师傅和其他人未必不能。 “我们俩初出茅庐,在他们眼里就跟菜鸡子一样,踩两脚便死了。 就好比当初西域商人杀人的案件,你以为柳寺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说到底他现在就算不死,大理寺和上面的人也容不下他。” 林珣难得略带几分情绪甩出一车话。 即便他和苏成、韩禧渐行渐远,但当初异乡相识为伴的情谊仍未散尽。 韩禧眉头皱得更紧,很是疑惑。 林珣露出自嘲的笑意,“起初我也认为他是靠我查案,后来我才明白他是想拿我当挡箭牌,替他除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韩禧半信半疑,“既然如此,你这回还来帮他做什么?” “受人之托。” 韩禧冷嗤,“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别人都在灵堂祭拜,你却偷偷跑出来,不是心虚是什么?你根本无颜面对陈司直在天之灵!” 他始终觉得自己师父的死和林珣脱不了干系。 即便仵作并未看出他的死有什么异常。 林珣并未向韩禧解释自己为何单独离开,而是不咸不淡道:“走吧,咱们这便回灵堂。” 韩禧斜眼转身,“用不着。” 林珣却并不在意,仍是跟在他身后。 …… 祭拜完之后,林珣趁夜去见了濯缨先生汪度。 “大人,陈司直已死。” 他的确接到了汪度让他除掉陈司直的命令。 不过他确实没骗韩禧,他没打算亲自动手。 毕竟大理寺和刑部有的是人不想让陈司直继续闹下去。 汪度淡淡道:“做得不错。” 如石子跌入井水中,虽闻其声,却瞧不见一丝波澜。 林珣觉得奇怪,汪度让他去参与齐越使臣的案子,却只在乎陈司直的生死,从未过问案子本身。 证明他的目的……或许无关这个案子。 而是针对陈司直。 但林珣想不通他为什么一定要让陈司直死。 汪度出身名门,少时入国子监。 初被授官时便任翰林学士。 之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中书侍郎。 人人都以为汪度会更进一步去争中书令,相当于相位,没曾想他竟功成身退,辞了官。 他转头广纳贤才,再加上他在位时也扶持了不少门生,很快便成了整个京城最有名望的学究。 做官做得这么无欲无求的,古往今来都不多见。 因而汪度并非见一个清官就要杀一个。 相反,他轻易不会动他们。 甚至连他的门生,有好些也是实打实的忠正之臣。 这也是汪度能一直锦旗不倒的原因。 林珣从汪度处出来,转头借柳寺丞的便利查看了陈司直过往的案件卷宗。 毕竟柳寺丞是陈司直的上级,陈司直过世这些东西便都交到了柳寺丞手里。 很快一个熟悉的名字引起了林珣的注意。 凌行川。 陈司直调查凌行川不奇怪,毕竟他是齐越使臣案疑凶。 但这份卷宗明显不是最近的东西,更是有被反复翻阅过的痕迹。 里面竟然提到凌行川早年也在汪度跟前听过几年学。 林珣查了汪度这么久,将他手底下的门生摸了个七七八八,却从来没听说过此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顺着这么一查,还真差点探出多年前的秘辛。 ………………………………………………… 那得从凌行川受伤没多久说起。 汪度跟着门生参观翻新过的校场。 “先生觉得如何?比之从前可气派多了,地方也更宽阔。” 汪度颔首,“不错。” 突然间他瞥到角落中一个耍枪的背影,“那人是谁?” “那是凌小将军。”门生又道,“但如今不是了,他眼睛在战场上瞎了一只,身上也落下了残疾。 皇上顾及他是凌家唯一的血脉,便让他转了闲职,只是他自己还是偶尔会来校场操练一阵。 他如今这枪耍得可大不如从前,用的是花枪,舞的也都是些花招,拿到战场上伤不了人,不过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难怪看背影倒有几分当今圣上的风范。”汪度状似欣赏地评价,眼中却暗蕴着潮涌。 门生倒没注意过这些,但还是顺着汪度接话,“毕竟他自幼跟在当今圣上身边,陪当今圣上出生入死,又在战场上同吃同住过的人。” “是吗?”汪度盯着凌行川,只觉得这名字还有两分耳熟。 待查证之后才想起,他从前当过自己一阵子的学生。 汪度记性再好,也记不住成千上百个学生的名字。 所以才一时没想起。 本来就因为家人相继离世,自己又成了废人而苦闷不已的凌行川怎么都没想到。 自己昔日的先生会将自己彻底拖入深渊。 秉着尊师重道的原则,汪度相邀,凌行川便去了。 虽说他也早便不记得这位先生的存在。 只是依稀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边喝茶,边叙旧,凌行川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已经以趴着的姿势浑身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 甚至某些地方隐隐作痛。 饶是他再迟钝也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罪魁祸首却像没事人一样隔着帘子坐在外面,气定神闲地喝茶。 凌行川疯了一样,套上外衫就冲出去抓住汪度的衣领,目眦欲裂,“你做了什么!!!” 汪度不看他的脸,只微眯着眼睛打量他的身体。 在腹部虚划了两道,“假如于此处再添几道疤就更像了。” 凌行川猛猛将他甩开,急喘着压抑怒火,手攥成拳头,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瞬就要冲上去撕咬汪度。 却又嫌恶心。 他稍稍冷静过后问,“你什么意思?像谁?” 汪度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道:“明日酉时你再来吧。” 凌行川冲上去就想给他一拳,却被汪度抬手反制住。 他无法想象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竟然有这样的力气。 汪度笑吟吟解释,“我年轻时可不比你操练得少,如今老了,也不曾懈怠。否则怎么好将你压在身下?” 凌行川若是在全盛时期未必会比不上汪度的力气,但如今他因为受伤身上根本使不上劲。 他这才反应过来,汪度的德高望重都是假的,他绝不止一回如此。 “我一定会揭露你的真面目!” “揭露?”汪度放下茶盏,“让你父兄的功勋全被你的艳闻掩盖?让你凌家人为你蒙羞?” 看见凌行川变了脸色,汪度愈发得意,“还有……你不是想知道我把你当成谁吗?” 凌行川抬头死死盯住汪度。 当汪度说出那人的时候凌行川彻底崩溃了。 虽说这一切都是汪度的错,但……人言可畏。 汪度受到谴责的同时,被他坑害的那些人也同样会被放到风口浪尖上,任人想象议论。 自己如何不要紧。 他们不能因此名声受累。 如果往后圣上出现在人前,人们想到的都是汪度把自己当成圣上玷污…… 那圣上的威望…… 凌行川不敢想。 汪度看出凌行川的瞻前顾后,潇洒提步离开。 人都道濯缨先生不好美色,不养姬妾,也碰不小倌。 殊不知汪度不是没有欲望,他只是不满足于寻常人普通的身体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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