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向皇后行礼边道:“皇后娘娘说得不错,正是下着鹅毛雪。” “难为你顶着寒风过来,快坐在炉子边捂一捂。” 皇后虽是憔悴,但发髻衣襟都很整洁,精神也似是不错。 苏棠走到炉子边坐下,宫女很快奉上热茶。 “昨夜本宫混混沌沌梦见许多从前的事,醒来却是记不大清了,咱们自潜邸相识,便想着同你说说话。” “若和娘娘梦中相会,那倒是臣妾之幸了。”苏棠放下手中的茶杯,含笑看向皇后。 皇后轻笑着垂眸。 苏棠见皇后有意提起旧事,顺势回忆起来。 叶舒妤和大皇子妃两个小辈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在一旁听着,间或附和一句。 几人言笑晏晏,一室温馨。 待皇后到了用药的时辰,苏棠也怕打搅她休息这才起身请辞。 雪天路滑不利于行,苏棠慢慢悠悠走了一半的路程,沉重迟缓的钟鸣声自虚空处传来。 起初苏棠还没反应过来,直至看见周遭的太监宫女全都不顾满地的积雪跪倒在地,俯身叩首。 丧钟鸣,鸣的自然是皇后。 原来……不是大病初愈,是回光返照。 苏棠瞬间红了眼,机械地由时鸢搀着替皇后哀悼。 丧钟响尽,众人赶着回去换上素服。 顷刻间,原本带着年节喜庆的皇宫彻底和周遭雪景融为一片素白。 新搭建起的灵堂内充斥着檀木香烛的味道。 众人静默跪着,耳边只闻道士诵经声。 苏棠也不觉得腰酸腿软,脑子里一片空茫。 不知几时过去,今日的丧仪算是尽了,毕竟总也不能让满宫嫔妃皇子一直跪着。 众人都赶着回去歇一阵吃口饭,入夜还得轮流守灵。 苏棠刚踏出灵堂,便见一小宫女满脸焦急候在门口,快步走到萧韶安和大皇子妃面前,支支吾吾道不清楚。 林瑜只是侧室,还不够跪在皇后灵前,是以今日不在。 “何事慌张?”宋贤妃亦是注意到异常,先一步开口询问。 皇后薨逝,宋贤妃暂理宫务,如今宫里的大小事都由她决断。 萧韶安的事,只要发生在后宅,她自然也有权过问。 不过她此番与其说是关心萧韶安,不如说是巴不得抓住他的错处。 毕竟她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大皇子妃板着脸训斥了小宫女两句,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宋贤妃唱起白脸,“罢了,她虽举止莽撞,却兴许是真有什么要事,且听她一言吧。” 萧韶安自是察觉出宋贤妃不怀好意,“这宫女是儿臣宫中之人,儿臣自会处置,不好耽搁贤娘娘。” “大皇子为嫡为长,你的事便是头等要事,若是出了差错,本宫如何对得起肃和皇后在天之灵?” 苏棠再不想管闲事,也得为了刚逝世的皇后阻止宋贤妃插手萧韶安的事。 “贤妃诸事缠身,不如先由我过问此事,若是当真棘手,再一并禀报给皇上。” 苏棠为了不给宋贤妃辩驳的余地,复又补上一句,“亦或是我先向皇上请旨也是使得的。” 宋贤妃自是知道苏棠近年在皇帝跟前得脸,都快成了专宠。 真要闹到皇上跟前,自己也不见得能讨着好。 她想蹚浑水,便让她蹚去吧。 “如此,那便依德妃所言。” 苏棠打发走宋贤妃,另寻一僻静处同萧韶安和大皇子妃听这小宫女禀报。 “奴婢,奴婢偶然间发现了此物。这才慌不择路,来此寻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小宫女从怀里掏出一样用手帕胡乱包着的东西。 展开来赫然是一个焚烧过半的巫蛊娃娃。 苏棠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第二次见这东西的机会。 苏棠余光见萧韶安抿唇皱眉,大皇子妃则略显惊骇。 “你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来。” “奴婢是负责照看门户,监察火烛的宫女。近日宫中多用灯油蜡烛,昨夜风又刮得紧,奴婢怕吹倒了蜡烛,便比平日多走了两趟四处察看。 岂料五更前仍见人在偏房后的园子角落烧东西,奴婢本以为是祭奠皇后娘娘,没曾想刚一出声便吓跑了那人。 走近一看,只留下烧了一半的这东西。奴婢心里怕得很,不敢同人讲,又恐遭人灭口,只得来找大皇子定夺。” “可看清了烧东西的是谁?” 小宫女摇头,“不曾。不过看轮廓应该是个女子。……对!她慌忙逃走时被刺藤划了衣裳,奴婢听着了。” 苏棠也不废话,转头看向萧韶安,“既是大皇子宫中的人,想必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自能把人揪出来,该打发便打发了。 这个节骨眼上,此事还是息事宁人为好,莫扰了肃和皇后安宁。” 两人双双应道:“儿臣明白。” 苏棠怕这巫蛊娃娃牵扯皇后的死,又是出在萧韶安的宫里,所以不想闹大。 等皇后安稳下葬,再追究不迟。 皇后出殡没几日,本来暗中压下去的事却似雨后春笋般四处冒出头来。 “说是肃和皇后看中大皇子妃,总帮着她打压林氏,林氏心生不满才做出这档子事来。” 宋贤妃忙完葬礼,自然有了闲工夫指手画脚。 “贤妃也瞧过了,那东西烧得不成样,未必同肃和皇后有关。” 苏棠没销毁那巫蛊娃娃,就是怕幕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 届时反咬一口说她毁尸灭迹。 宋贤妃摆明了巴不得此事闹得越难看越好。 “烧东西那宫女是林氏的人,便是大皇子已经处置了她,也不能不过问背后指使之人。 即便那东西不是用来害肃和皇后,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总归是罪无可恕。” 苏棠自然知道林瑜不会用这种手段害人。 毕竟她一个现代人哪儿会信这些。 不过苏棠打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保全萧韶安的颜面。 这会子事情已经传开,她倒也没那个必要继续插手,归根结底是萧韶安自己未能在合适的时机解决后患。 至于林瑜,她更犯不着保她。 幸而宋贤妃才刚掌权,凡事也得揣摩萧景榕的意思,在此事上还留了一线,没硬牵扯上肃和皇后的死。 若看作寻常后宅争斗,要不了多久便能风平浪静。 苏棠却没想到自己光顾着防宋贤妃,萧韶安转头就给她拉了泡大的。 萧景榕沉着脸告诉她萧韶安请旨休妻时,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他不处置林瑜就算了,转头废了大皇子妃算怎么回事? 苏棠自然想到了整件事是大皇子妃策划。 毕竟萧韶安统共就那么两个女人。 如果林瑜是无辜的,自然只能是被另一位栽赃。 只是萧韶安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母亲新丧,他立马休妻,这事传出去得多难听。 这事发生在寻常人家都免不了遭人诟病,更别说他身为皇长子,天下表率。 况且大皇子妃对林瑜心生怨怼,完全是他一手促成。 若不是他过于冷漠,人家也不至于心理扭曲。 不过听萧景榕的意思,约莫还是希望她去劝一劝萧韶安。 对于儿子后宅之事,他一个父亲可以依理驳斥,却不好从情干涉。 苏棠为此事找到萧韶安,却也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她到底不是他亲娘,更何况他是嫡长子,她只是他父亲的妃妾而已。 倒是萧韶安先一步料到她的来意,“德娘娘可是受父皇所托前来训诫儿臣?” 苏棠也不否认,“肃和皇后新丧,大皇子便要休妻,实在……” 萧韶安朝她揖身,“儿臣自知荒唐,却是心意已决。” 苏棠饶是对萧韶安有十二分耐心,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想要发火。 这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不成? 平时越乖顺的小孩,叛逆起来越难以理解。 “本宫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为了林氏?” 苏棠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劝说该是没用了,冷下脸来。 萧韶安大概也未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一瞬沉默。 苏棠当即怀疑他一定看出了林瑜就是桑楹。 “你想保林氏,自然还有法子,没必要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苏棠又苦口婆心劝了两句,萧韶安却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张着嘴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搬出皇后来,“无论如何,切勿因为此事伤了你父子二人的情份,否则肃和皇后便是在天上也难安。” “儿臣明白。” 苏棠看着萧韶安。 少年低垂的眉眼似乎掩藏了某些心事。 她从他身上看不到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莽撞,反而是说不出的压抑。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不便久留。” 苏棠越看越觉得难受,只好起身离开。 原著中写萧韶安的孤寂煎熬是因为皇后的过度鞭策,萧景榕的疏忽冷漠。 可她以前见过的萧韶安,明明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真的变得跟书中所写一样了。 英容笑貌都只是挂在脸上的一张皮,无人能窥见内里。 苏棠本以为萧景榕不同意,萧韶安好歹还能稳一段时日。 结果不出一月,她便听闻大皇子妃被高僧点化,出家做了姑子。 正好是肃和皇后三七请法师入宫诵经那日。 何其荒唐。 但古来更荒唐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苏棠却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可当真?” “这会子大皇子妃正要出宫往玉华寺去呢。” 苏棠思量再三,还是打算去瞧瞧。 大皇子妃入宫时敲锣打鼓,红绸满庭。 如今却是孤零零一辆马车。 苏棠让人拿了酒钱给车夫,想单独见她一面。 “德妃娘娘?”大皇子妃见到苏棠,眸中闪过讶异。 “山高路远,本宫来送大皇子妃一程。” “德妃娘娘称贫尼空慧即可。” 对方没摸清她的来意,还带着几分防备。 苏棠见状解释道:“你不必多虑,正如当日本宫没料到肃和皇后突然薨逝,本宫也未曾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不过送送你罢了。” 大皇子妃脸色一变,眼眶微红。 她到底年纪不大,哪能说遁入空门就看破红尘。 “妾身同殿下成亲以来,上事姑舅,下掌中馈,夙兴夜寐,不敢有失。” 苏棠只能安慰道:“此事自然有目共睹。” 大皇子妃含泪笑着摇头,“可这些有什么用处呢?” 她微微仰头止住泪意,“多谢娘娘还肯相送,霜寒风凛,娘娘请回吧。” 苏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种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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