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虽然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些事情不需要自己操心。 果然,就听到周自衡道:“母亲,兰苑也不至于就小成这样。这样吧,您别管那么多,兰苑和桂苑都给我。我和四娘带着天涯住在那儿。我正好有朋友一起来长安,到时候也可以安排他们住在桂苑。” 柳氏看到自家儿子坚定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好心喂了驴肝肺,没好气的道:“随便你!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 下人们开始搬箱笼,徐清麦示意薛嫂子看着点儿,免得弄坏自己的一些东西。 柳氏在一旁看了会儿,她倒没想到徐四娘现在仿佛变了个模样,似乎更有主见更有决断了一些,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娇娇怯怯的样子。 不过,看上去她连十三郎的主都做得了!将自己儿子管得服服帖帖的! 一想到这个,柳氏又开始不舒服了,连看都看不下去了,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一直揉着胸口,只觉得今天被气得肝疼。 “你说说,我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她拉着自己奶妈妈的手哭诉道,“难道我想让他住得舒适一点这还有错了?况且,身为男儿本来就应少去内院。结果他反倒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没脸…… “这个不孝子!我难不成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奶妈妈叹了口气,只能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想着去分开他们。虽然你不喜欢那徐四娘,但那毕竟是十三郎的妻子,还已经生了孩子,你当场下她的脸就是也不给十三郎脸面。” “可,可王婆子明明说,十三郎在江南的时候对她已经不如过往了。”柳氏道。 后院女子倚仗的是什么?第一是娘家,第二是丈夫的宠爱与尊重,第三是子女,或者说是儿子。徐四娘这三个不都沾,柳氏自然也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奶妈妈严肃的道:“王婆子此人不可轻信。您还是少和她来往吧。” 她是柳氏的奶娘,从小就照顾柳氏长大又陪着她嫁入周家,因此感情深厚,有时候对她说话也不讲情面。 “您想想,今日之事难道不正好说明咱们十三郎是个有主见的郎君了?”她又笑眯眯的拍着柳氏的手,“他那不是忤逆你,而是有了自己的主见。难不成,你想让他和大房的二郎君三郎君一样,只知道对着孔氏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你才高兴?” 柳氏被她这么一说,连忙道:“可别!大房那两个,可真是付不起的阿斗。”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 于是只能叹口气:“这可真是,儿大不由娘!” 奶妈妈安慰她道:“反正你和徐氏,面子情过得去就可以了。千万别在下人和外人面前下她的脸,如今我们十三郎也是有头有脸,还要去见皇上的人,咱们这一辈的年轻郎君里除了那些宗室和勋贵之子,有哪个比得过他?所以啊,你这做母亲的,一定要顾全他的脸面。” 柳氏顿时有了一种“忍辱负重”的责任感,连忙点头答应。 “算了,我暂且忍她一忍。” 兰苑内。 “她再这样,我可忍她不了。”徐清麦躺倒在床上,抱怨道。周自衡小意在旁边给她揉着腿,“要天天这样,可要了命了。” 一回两回的她倒无所谓,反正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但真要时间久了,嘴巴不累心都累了。让她待在后院玩宅斗,恐怕先就自己把自己给憋闷死了。 周自衡点头:“所以咱们还是得琢磨琢磨怎么搬出去。” “那要是能搬出去肯定更好。”徐清麦眼睛一亮,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有些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这里的确也是小了点儿,和咱们江宁县的没法比。” 她现在已经开始想念江宁县的大书房还有那些有着现代气息的定制家具了。 “短时间之内肯定搬不了。”周自衡也苦恼,“不过如果长期住,那肯定还是搬出去方便,让我先想想办法。你放心,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虽然不是他自己的娘,但他占了周十三的身体,也只能由他来担着。 徐清麦哼哼了两声:“反正,你自己心里拎得清就行。这儿媳妇要是在婆婆这里受了委屈,绝大多数是因为男人的问题。她来找我的麻烦,我就找你的麻烦。” 她抬起自己的腿,得意的晃了晃:“就像是现在这样。” 周自衡一脸严肃:“就算是没今日这回事儿,我也得给你捏一下……”他又捏重了一点,小意殷勤的道,“怎么样?肌肉不酸疼了吧?” 徐清麦揉了揉腰:“好多了,看来这长安城中的路也不怎么样,颠死我了。” 她站起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然后示意周自衡躺下:“来,我来给你捏一捏。” 周自衡受宠若惊:“不要了吧?” 有了他娘整出来的那档子事,他都觉得他今日不配,心虚。 徐清麦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让你躺下就躺下,罗里吧嗦。” 周自衡乖乖的躺下。不过,他可没有半点琦思,徐清麦这段时间锻炼颇有成效,手劲开始逐渐的大了起来,揉捏得他一开始龇牙咧嘴,但是疼痛过后又觉得的确舒爽了许多。 两人又聊起周礼和柳氏。 “你娘这样的其实反倒还好,”徐清麦说道,“有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一看就知道高不高兴,不会两面派。” 她反倒会更害怕那些笑面虎。 “她自幼锦衣玉食长大,的确没受过什么苦。就是有些我行我素,不会考虑别人。添堵的事情她会做,害人倒未必。”周自衡道,“她的那个奶妈妈,夏妈妈,是个不错的人。我打算和夏妈妈好好聊聊,让她劝着点她,多给她找点别的事情做。” 就别老盯着他俩了。 徐清麦点点头,然后又道:“不过,你那个爹,好像还行?” 看着最起码挺宠孩子的。 “别看表面。”周自衡哼了一声,“他吧,糊里糊涂……” 根据周纯的记忆,周义这个人就是个二世祖,和他的大哥周礼不一样,他根本就不想着出仕,平素最爱的就是去旁边的平康坊听听小曲然后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斗鸡走狗,即使现在已经过了不惑的年纪依然如此。 徐清麦讽刺的道:“啧,男人至死是少年。” “我去江南的时候,柳氏……呃,我娘还和我大伯吵了一架,又给我塞了不少体己。”周自衡决定以后就把自己完全代入到周纯的角色里,免得一个不注意就惹来麻烦,他道,“但我阿耶却不一样,不闻不问,依旧每日去寻欢作乐,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他对自己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来兴趣了就招来亲昵亲昵,没兴趣了就不理不睬。简单来说,就是个纯粹只爱自己的自私的混蛋。和他相比,柳氏都要显得可爱许多。 徐清麦听了后,挑眉道:“但往往,可能子女会更喜欢你父亲这样的人。” 就像是后世很多小孩,妈妈每日管着他,他嫌烦,而爸爸平日什么都不管,偶尔还带他去玩一玩就觉得爸爸比妈妈好。 周自衡一琢磨,代入一下周纯的心态,哑然失笑:“还真是这样。但懂事了可能就会看明白了。” 徐清麦耸耸肩,拍了拍他的背:“好了。” 周自衡坐起来,对她道:“明天大概率还得在家待一天,然后后天去你家,接下来,咱们就各干各的?” 徐清麦被他这个描述给笑到了:“行,就各干各的。” 她要去拜访钱浏阳等人,还想去市场上看看这边的医铺和药房,而周自衡要去司农寺报道,或许还要待在家里随时等候皇宫里的召见。这样算算,两个人都挺忙的,根本就没空搭理内宅这一档子事。 第二日,周自衡带着徐清麦去见了大房的周礼与孔氏。 周礼在昨日都没有现身,使了个小厮来说自己身体不适。周自衡猜测恐怕身体不适是假的,心里不适才是真的。但按照礼仪,他与徐清麦肯定得来探病看望。 周家的大房与二房分别居住在宅子的左右半边,中间隔着花园,平时互不打扰。 “好多了,不过是咳嗽几句。”大热天的,周礼还披着一件鹤氅。 周自衡:“伯父可要保重身体。光禄寺少了您可不行。” 周礼一噎,差点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可是看到他真诚的眼神,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岔了,便淡淡道:“光禄寺事情不多,倒是司农寺……十三郎,陛下何时召见你?” 周自衡笑了笑:“陛下的想法岂是我能揣测的?我能做的也无非是在府中等候听召罢了。” “确实。”周礼肃穆道,开始叮嘱他什么皇恩浩荡让他一定要尽心尽力为朝廷为皇上效力,吧啦吧啦讲了半个小时,讲到自己口干,看到周自衡在自己面前低垂着眼,时不时的还点了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这才觉得心中的气顺了顺,但立刻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有一种恐慌感。 他这个侄子如同初升的朝阳,而他却像是个悬在地平线上的暮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沉下去。 “你去吧。”周礼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挥了挥手,一副疲惫的样子。 周自衡这才去后院接了正在和孔氏聊天的徐清麦。 走出来后,他问:“怎么样?她没为难你吧?” “还行啊。”徐清麦耸了耸肩,“就正常交流,不冷不热。不过她对咱们在江南的事情倒是很感兴趣,我挑了几样能说的说了说。” 主要是江南一地的风土人情,还有那边世家的一些生活。至于像是肥皂坊和其他工坊甚至是她与周自衡的事业之类,提都没提。 “那就好。”周自衡放下心来。 徐清麦忽然停住脚步,看着薛嫂子与阿软带着周天涯在花园的池塘边玩耍,离两人还有着一段距离,便正色对他小声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你现在要担负起周十三的责任,而我也要担负起徐四娘的责任,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一起面对的问题,你懂吗?” 周自衡恍惚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会儿他也是与家里的关系不怎么样,觉得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让她对自己产生负面情绪,于是便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并迟迟的不把她带回家,面对她的责问也避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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