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喂,我看咱们屯里面是要风起云涌咯。”刚探头出去的小吏嘿嘿笑道。 另外一位伸了个懒腰,无所谓:“他们斗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能翻过天去不成?再说,天塌了也有他们高个子顶着,与咱们无关。来,咱们继续下棋。” 其他人围过来,指导下棋的叽叽歪歪,下棋的反唇相讥,一时间热闹得很。 过了半天,有人忽然问:“杨思鲁这小子哪儿去了?” “能去哪儿,估计又跟着周录事跑到乡下去了呗。” 有人笑道:“他别是被周录事灌迷魂汤了吧?这去一趟两趟的正常,但三天两头的去亏他也受得了。” 这时候有人冷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满与怨言:“他每天跑,倒是显得咱们这天天待在屯署里和偷懒了似的,就他俩勤勉,干了活……” 氛围陡然安静了一瞬,然后才有人发声。 “可不是嘛!” “周录事也真是的,给大家伙儿找事儿!” …… 周自衡傍晚从甲字屯回来后直接骑马去了醉贤楼。 醉贤楼是江宁县最大的一家酒楼,据说背后的东家是顾家。顾陆朱张,江南四大姓,名门望族,盘踞江南已有几百年的时间。可能也是因为如此,醉贤楼一走进去就能看出士人的审美,雕梁画栋的热闹喧腾里又带着一些清雅,甚至有一面满满当当的题诗墙在提醒着周自衡,这里原是建康的一部分,祖上曾经是阔过的。 周自衡心中戏谑,用后世的话讲,叫老钱风。 他到了二楼的雅间,赵卓和一位大约二十来岁,戴着幞头的青年男子正在等候。 “二位见谅,是在下来迟了。”他赶忙行了个礼赔不是。 赵卓现在对周自衡的态度可热情太多了,亲自起身来迎,“十三郎不必如此,你勤勉公事,此乃正理。我们不过也就早来了半刻钟而已,正喝酒呢。来,我给您引荐一下。这位是陆五郎,陆存中。” 周自衡了然,据说赵屯监和姑苏陆氏有姻亲关系,想来这位陆存中就是姑苏陆氏的子弟。 陆存中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和周自衡差不多,二十来岁,彬彬有礼,笑容和煦。唯一让周自衡觉得很违和的是,一番交谈下来,陆存中的态度显得很是热情,这和他记忆里在长安接触过的世家子可不一样。 那些高门世家的子弟,虽然同样风度翩翩,进退有度,但和不同阶层的人交往,往往会带上几分疏离感,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 而陆存中,笑语晏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殷勤了。 好在,陆存中也不藏着掖着,在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就开门见山了:“在下今日冒昧前来,其实是为了一样东西。” 身后的小厮取来一块小小的方形物品放在案几上,周自衡定睛一看,差点被自己嘴中的酒给呛到。 居然是一块用黄藤纸包着的手工皂,上面还贴着他写的使用指南! 陆存中颇有些热切的看过来:“在下偶然从兄嫂处获得这块手工皂,据说是长安洛阳一带的新鲜玩意儿。不过,正巧在下刚从那边回来,却从未见过此物。不知周兄可否告知在下,是从何处寻得?” 周自衡沉吟了一下:“不知陆兄问这个是要……?” 其实他多少猜出来了些,只是装作不懂的样子。 陆存中刚想说什么,赵卓一拍大腿:“肯定是因为这东西好,想再买点嘛!别说他了,十三郎,我本来也要找你啊!” 前几天他去屯署比较晚,--没堵到他,被家中悍妻给提着耳朵念了好几天。 赵卓像是倒豆子一样,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给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陆存中就是赵夫人姐姐的小叔子,的确是姑苏陆氏子弟,但是是旁支。陆氏虽然牛,但也没法对所有的子弟做到一视同仁,尤其是旁系的子弟们能够分到的资源就更少了。于是,一部分人就会选择去管理家族庶务比如田庄、作坊等,或者是自行去外面闯荡。 陆存中就属于后者。 他无意间在哥嫂这里看到了手工皂,也不知怎的,觉得这东西可行,便想做一做这个买卖。润州城离姑苏不远,一两天路程,他临时起意,带着随从就过来了。 “我性格跳脱,实在不太适合去管理田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位陆五郎,还没有太多的实务经验,并不是老谋深算之辈,还有着稚气,但不乏闯劲……周自衡迅速的在心中有了结论,也知道后面该怎么做了。 “我与陆贤弟一见如故。”他笑道,眼神真诚,“既然陆贤弟问起,我便坦诚相告。这东西的确不是长安洛阳那边出的,即使你去西域找,也不会有。” 赵卓和陆存中都好奇的看着他。 周自衡道:“因为这是我妻子的作坊做出来的东西。” 赵卓有些惊讶,陆存中的眼睛却更亮了,只恨不得立刻来抓住他的手。 当晚,周自衡一直待到亥时才回去。 周天涯早就睡了,她现在的婴儿床就摆在徐清麦的卧床和周自衡睡的坐榻中间,方便两人照看。所幸这小家伙晚上睡觉还挺稳定,一般只在子时的时候会醒过来找奶喝,其他时间都在呼呼大睡。 “厨房里给你备了热水,快去洗漱吧。我让随喜和阿软先去睡了。”徐清麦闻了闻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没醉吧?” “没有,这边的酒度数都不高,喝水似的。” “少嘚瑟。”徐清麦将他赶去了厨房,“快去快去,别熏着周天涯。” 周自衡乖乖的转身出门。 徐清麦侧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噙上了一丝笑意。 这是他们穿越之后,周自衡第一次晚归,她一开始还挺担心的,但听到门响又看到他踏进家门的时候,一直有点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忽然觉得,现在这种感觉也不赖。 待周自衡洗漱好又换了衣服之后,酒味就没了。 他将今天的事情详细告诉徐清麦,道:“手工皂的生意是不用愁了,我看那陆五郎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这时候他就看到徐清麦的脸色有些古怪,便问,“怎么了?” 徐清麦有些哭笑不得:“不来就一个都不来,要来就来俩,这也真是……” 她道:“我也刚想要告诉你,今天,馄饨店里认识的那位康有德也过来了!为的也是这个事!” 她被随喜从知春堂叫回来,在家里招待了康有德。康有德是商人,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他们是不是有意出售这种手工皂,如果是的话,他可以大量采购。 周自衡问:“你怎么回答的?” 徐清麦道:“我就说要等你回来定夺啊,做生意这种事情还是要靠你。” 这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好奇的问周自衡:“陆存中那边,你既然觉得他合适,怎么没有当场就答应?” 周自衡挑眉:“这么快答应不就显得我们的东西很廉价?当然要矜持一点,才能抬抬身价啊。” 徐清麦:……好的,她就知道自己不擅长做生意。 她虚心的请教:“那现在都凑一起了,怎么办?” 周自衡捏了捏周天涯现在已经长了一点肉的有点嘟嘟的睡脸,被徐清麦以光速打掉手之后才含笑道:“凑一起才好,谁说只能卖一家的?”
第31章 康有德带着一位随从,悠哉悠哉的来到了醉贤楼。 他近两年每年都会在江宁县待一段时间,又爱吃,醉贤楼的小二早就认识了他。 “康先生,您来了?” “周录事可到了?” “已经到了,您二楼请。” 康有德昨日就收到了周自衡送过来的帖子,邀请他于今晚在醉贤楼一聚。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没想到一踏入二楼的雅室,除了和自己曾经见过面的周自衡之外,还有一位年轻人。 那位年轻人显然也不知道今晚还会有其他人,有些惊讶,甚至是眼底还有点不悦。 周自衡装作没感觉到这微妙的氛围,寒暄几句后哈哈两声给两人做介绍: “康兄,这位是陆五郎,出身于姑苏陆氏,正巧最近也想做做买卖体验一下世情。陆贤弟,这位是康兄,康兄的买卖遍布大江南北,从西域到关陇、中原乃至蜀地,于货殖一事上,康兄可谓经验丰富,有大智慧之人。” 陆存中也是个聪明人,原本还有些不悦的他在看到周自衡颇有深意的眼神之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这可是位大商人!不说和他相交可以学习点经验——毕竟陆家在江东盘踞几百年,族中不乏大豪商——单说他手上握着的中原和西北的商路就很让人心动了,这正是陆家目前欠缺的。 陆存中的态度一下子热情不少。 周自衡在心中默默点头,这就是他看中陆存中的原因,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清高和优越感,更务实。 至于康有德,他行商多年,本来就是个老狐狸。说实话,江东这边的大小世家盘根错节,情况复杂,他经营六七年原本搭上了一条线,结果几场仗打下来几乎毁于一旦,如今能结交上陆氏子弟,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待到酒喝了几杯,气氛到位了,周自衡让随喜将几个木盒子摆上来,这才进入到今天的正题: “我知道二位今日赏光都是为了它。” 康有德和陆存中都将手中酒杯放到案上,对视一眼后点点头。 “既如此,在下也坦诚相告。这露华浓的手工皂,的确是出自我妻子之手,原本只是做着顽,送些给亲朋好友也就罢了。无奈家中生变,今次拿出来也是想着贴补家用,也攒些家当。 “我与康兄陆贤弟均一见如故,二位之间我无法抉择,因此便想了个主意。” 康有德和陆存中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请讲。” 周自衡用筷子沾了点酒水在案几上画了一个大略的地图,然后在中间画了条线: “我欲将露华浓的独家经营权一分为二,康兄代理北方,”他将江淮以北,包括洛阳、长安等地全都画了出去,“而陆贤弟,你代理南方,包括江淮以及岭南地区。” 康有德沉吟:“这独家经营权作何解?” 他似懂非懂。 周自衡道:“除了你们两家,露华浓绝不供货给第三家,文书三年一签,第一次免去独家授权费用。” “西域可包含在内?” “这次包括。”他转向陆存中,“南方亦包括交趾、安南、婆罗洲等地。” 康有德的眼神变得犀利,他又问:“可是,周录事,我们为什么要签这个什么独家经营权呢?现如今的行商买卖,不过是你有货,我就买,岂不是更加简单?” 除非是盐、铁、矿这一类特殊的产品,才会有类似的经营权,而且还是由朝廷发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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