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贤也在旁抬头看她,眼睛里亮闪闪:“徐大夫,去吧去吧。” 徐清麦胸臆之间涌起暖流,她绽开浅浅的微笑,最终点了头:“行!那就去知春堂。” …… 楚巫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等着从县城里送来的新消息。 脸上卸去了面具和油彩,又脱掉了那些缀着羽毛以及神秘图案的装束与头饰,换上了简单袍衫的他,俨然就是一个街头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让人完全不能把他和那个神秘莫测的“巫”联系起来。 事实上,他当然是个普通人。 只是,是一个略有些小聪明的普通人,凭借着一点家学渊源和自己琢磨出来的各种小手段,在一次装神弄鬼里尝到了甜头之后,他就逐渐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巫”。 他甚至希望这世道能和以前一样,更乱一点。 因为乱世中的人们,更需要“巫”,他的买卖才能做得更大。 被乱了的世道滋补多年的楚巫,秉持和习惯的也是乱世的行为逻辑。他心想,不过是个有几招小本事的年轻女人,后面站了个被家族厌弃的不受欢迎的年轻男人,还是外来的,有什么可怕的呢? 所以,在指使完王林去给徐清麦找点麻烦之后,他就悠哉悠哉的躺在家里了。 傍晚还要去做一场法事,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这时候,派去协助王树的一位徒弟匆匆赶了回来,附耳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楚巫:“……现在他们去了知春堂,王林和张氏进去了,我们没进去,被拦住了。师父,现在咱们怎么办?” 他们几个本来想趁着搬人的机会混进去,结果被那位徐娘子的男人给拦在了外面,对方放下话,除了家属之外,闲人免进,而且盯得非常严。 那虽然只是屯署的录事,但大小也算是个官,他们也不敢对着干。 楚巫呵呵笑一声,“知春堂倒是真和她站在了一边……先不怎么办,等王树死了再说。等他死了,你们就去知春堂外搞出点动静,就说知春堂和徐神仙草菅人命就行了。” 他可不信徐清麦能治好王树,难不成她还真能把王树的肚子剖开然后再去治他的肠子? 治好了再缝回去? 这不真成了神仙在世了? 楚巫嗤之以鼻。 明明是“巫”,心底却认为这世界上并没有神仙,这要被人知晓,恐怕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摆了摆手:“去吧,能给她多找点麻烦就多找点麻烦。” 她不是爱救人吗?那就让她去救! 楚巫觉得自己够客气了,不过是回给对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罢了。 徒弟恭敬的退了出去。 而在江宁县的酒坊和食肆里,从城南传来的消息也让闲人们津津乐道。 “真进了知春堂了?看来这徐娘子这次也很有把握?” “说是要剖腹取肠呢!” 这句话一出,整个酒坊都沸腾了,原本在谈论其他事情的酒客们也都停下了自己原本的话题,立刻凑了过来。那小二立刻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这……这如何取?” “小的不知道啊,知春堂不让进,门口有人守着呢。不过想来,徐娘子应该不是夸口罢,胡大的瘤子可也是她取的。”店小二曾经招待过一次徐清麦,对她印象极好,想也不想的站在了她这边。 其他人则分成两派。 一派认为这剖腹之法不过是耸人听闻的无稽之谈,徐娘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另一派则认为自古就有华佗“刳剖腹背、断肠滴洗”,说不定这徐娘子就有神医之能呢。① 两派争来争去,最后酒坊掌柜笑眯眯的出面,索性把这事儿给开了个盘口,赌徐娘子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有兴趣的可以拿钱出来押注,输的一方的钱归赢的一方均分。 一时之间,酒客们都不吵了,纷纷下注。 掌柜看了看大家的投注,押徐娘子成功的比押她失败的还是更多一些,前者几乎是后者的两倍,这让他有些讶异。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徐娘子成功的话,王树生,而徐娘子失败的话,王树死。 看来,希望他能活着的人还是更多。 他笑眯眯的对小二道:“快去城南等着,有什么新消息速速报来。” “得嘞!”小二正打算出门,又偷偷的凑掌柜身边,“掌柜的,要不我也下一注呗。” 掌柜:“你押什么?” 小二想了想,咬咬牙道:“我押徐娘子会成功!三十文!” 徐娘子和周录事上次来这里喝酒,对他客客气气的,他一直都记得。 掌柜笑呵呵的给他记上:“行,去吧!” 酒坊开了盘口的事情传出去,很快,其他的地方也都立刻跟风。一时之间,这件事成了整个江宁县的大新闻! 在江宁县最大的酒楼里,一位身穿青衣的青年人颇有兴味的道:“没想到咱们心血来潮来江宁县找酒喝,倒是撞上了这样一桩趣事!这江宁县藏龙卧虎啊。” 他的随扈有些将信将疑:“即使是长安和洛阳,可也没听说过如此神奇的医术。不过是一年轻女子,难不成真的能媲美神仙不成?” 青年人笑道:“是不是有真本事,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去,给我也下一注,我押一贯钱,就……就赌她能成功罢!” 随扈立刻领命:“是。” 青年人从窗前转过身,继续坐下喝酒,俨然就是之前那位赶着牛车的扬州大都督李孝恭的儿子,李崇义。 …… 知春堂内,王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死一下子被许多人惦记上了。 他已经无力思考,正任由摆布的虚弱的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手术。 原本为胡大割囊肿的这间房如今已经完全被清空,只剩下简单的一张长桌——这还是周自衡带着人紧急从自家给扛过来的。 再铺上家里准备着的煮沸消毒晾干后的麻布,就成了今天的手术台。 其他人在忙碌的准备东西,甚至是用湿抹布去清理那间房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里的灰尘,而徐清麦自己则找了个要养精蓄锐的借口躲到了刘若贤的房间里,然后立刻进入到了系统。 手指飞快的在光幕上滑动,徐清麦聚精会神的在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找到了! 一个小小的装着无色液体的玻璃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乙醚! 急性阑尾炎的手术难度不算高,很多新手外科医生第一次主刀都会选择这个手术。一开始是传统开腹式,后来变成了腹腔镜微创。但不管是哪种方式,它和之前给胡大切除皮肤囊肿这种在门诊就可以完成的手术有本质的区别。 它需要开腹,需要全麻。 王树的身体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很虚弱了,他绝对抵不住开腹的疼痛。 在医学界还没有发明出麻醉剂的时候,医生们把病人用缚带绑在床上,套上铁桶然后击晕,趁着他们未醒的时候直接截肢或者开腹,整个场面堪比血腥的屠宰现场。 后来,在1846年,外科医生威廉·莫顿第一次在波士顿为公众演示了一台有麻醉剂加入的切除颈部血管瘤的手术,自此,外科才成为了一门冷静的艺术。 而莫顿用的麻醉剂,就是乙醚! 徐清麦在第一次查看系统升级后解锁的商品时,就发现了乙醚。当时她就想,系统简直就差没直接说,麻醉剂有了,快去给人做手术吧。 紧接着,病人很快就送上门了,虽然方式有些奇葩,但依然让她产生了一种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瞌睡就立刻遇上枕头的微妙感觉。 “是否选择10积分兑换乙醚?” 她果断的选择了“是”,最顶端的积分立刻从100变成了90。 徐清麦拿着乙醚回到了现实世界。 “徐大夫,您不休息了?” “不了,不了,事情还很多呢,我先准备准备。”徐清麦风风火火的去找周自衡,“我需要一条狗或者是其他小动物做实验。” 她不是麻醉医生,没办法算出具体的剂量,只能用动物实验来确定,不然王树要是在手术过程中醒过来了那就麻烦了。 周自衡也没问具体:“行,我去给你找找。” 跟在她后面的刘若贤听到后犹豫的问:“徐大夫,这个什么实验有危险吗?” 徐清麦:“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会昏迷一会儿再醒过来。” 她记得乙醚也是兽医常用的麻醉剂。 刘若贤闻言,立刻将自家养的小土狗阿黄给贡献了出来。 徐清麦大喜:“多谢,我会非常小心。” 为了避免狗狗吸入过量的乙醚导致意外事件,她特意用了最小单位的剂量,阿黄吸入乙醚加热的气体之后,很快就昏昏欲睡了,不过几分钟就倒在了地上。 徐清麦和刘若贤蹲在地上观察它,刘守仁听说后也也好奇的过来了。 刘若贤摸了摸阿黄的头,有点小心疼:“阿黄,等你醒过来后来给你吃顿好的啊,给你肉骨头吃。” 刘守仁的瞳孔中闪过震惊之色,差点把自己的胡须给揪下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麻沸散?!” 原以为麻沸散不过只是前人夸大其词,没想到世间竟然真有如此神奇之物!而且,他看向徐清麦手中的玻璃瓶,如此晶莹剔透,他从未见过这么透明的琉璃! 这得多少钱啊? 还有之前那根从未见过的软管,难道都是徐大夫那位希波什么底的师父给她的? 徐大夫的师门真是深不可测啊…… 就在刘守仁无限遐想的时候,小狗阿黄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它试图站起来但刚醒过来还有些没力气,只能最后虚软的靠在地上呜咽,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自己小主人的手。 徐清麦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阿黄,你会成为一只被载入史册的狗。” 她记录下时间,又根据阿黄的体重推算出王树需要用的乙醚剂量。 肯定不精准,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另一边,张氏和她的儿子正紧张的守着王树,看着药童进进出出,有些坐立难安。他们都已经进来快要一个时辰了,但除了那位徐大夫来看了一次之后,其余时间就在这里等着。 张氏有些惶恐。 王林在一旁想了又想,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位徐大夫说不定可以把自己的兄长给救回来。这让王林开始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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