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一阵风卷残云,松鼠桂鱼是空盘最快的。 就连原本还有些矜持的杨氏都多去了几筷子,徐清麦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江南啊,看来这嗜甜的基因是从古代就有的啊!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康有德拉着周自衡的手,恨不得真的和他结拜为亲兄弟,这样就可以经常来蹭吃蹭喝。陆存中神清气爽,只觉自己终于掰回了一城——康有德马上就要走了,自己就在江南,找个借口来蹭饭吃还不容易? 宴席上又喝了些酒,最后三个人看上去都是微醺的模样,进了书房商讨手工皂的事情去了——徐清麦严重怀疑康有德和周自衡是装醉,而陆存中是真的有点醉。 她在外面陪刘守仁夫妇和刘若贤,并没有进去,还顺便去知春堂看了一眼王树。 张氏牢牢记得徐清麦的叮嘱,虽然王树一直喊着伤口疼,但醒来三个时辰后,她还是坚持把他赶下了床去慢慢的走一走。 “徐大夫说了,不多走一走,你的肠子就会黏在一起,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乖乖,肠子黏在一起那得痛成什么样?莫不是到时候徐大夫还要把自己的肠子全都顺着捋一遍然后分开才行?一想到这里,王树再也躺不下去了,立刻挣扎着要下床。 他叫着肚子饿,张氏也不让他吃,一定要排了气之后才能吃。 总之,张氏现在对徐清麦言听计从。老实人一旦认真起来,谁都拗不过她。也因为这样,王树的恢复情况称得上是不错,这才获得了系统的认可,判定他已经脱离感染风险,正朝着健康的方向恢复。 徐清麦非常满意:“明日就可以出……哦,回家了。” 说习惯了,差点说成了出院。 待她回到自家时,康有德和陆存中已经离开了,周自衡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嘴巴里竟然还在哼着歌。 徐清麦:……就知道他在装醉。 看他这得意的样子,就知道生意应该是谈成了。 果然,看到她回来,周自衡一跃而起,从书房里拿出几张文书,眉尾飞扬,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搞定!” 徐清麦捧场的鼓掌:“厉害厉害。” 周自衡不清楚古代谈生意是要签订文书还是纯靠交情道义的口头承诺,反正他还是依照后世的规矩弄出了一份简略版的商业合同,签字加上指纹画押,康有德和陆存中对此都没有异议。 事实上,康有德回到车马行后立刻就将这份合同给了管事看,长叹一声:“少年可畏啊!你看看。” 管事接过来一看,表情也是越来越讶异:“这是?” “周十三郎给的,应该是他自个儿起草的。你觉得如何?” 管事生出了和康有德一样的想法:“少年可畏啊!几乎考虑到了接下来的方方面面,虽然是大白话但行文严谨,甚至是比现在朝廷的公文还要更周密。” 就像是……管事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就像是他自创了一种商业贸易文本的规范,而且他从这种规范的逻辑里几乎挑不出刺来。 管事无比震惊,看向康有德。 康有德点点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周十三郎夫妇二人皆非池中之物,日后必然会大放光彩。你在江宁县,一定要重视笼络住他们,将其奉为上宾。” 他觉得这次江南之行做得最成功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了周自衡夫妇。 管事见他说得慎重,连忙应下。 说回周宅,徐清麦看着他们签好的文书合同,挑出里面的重点项看了看。 “这上面写一个半月之内就需要分别交一千块手工皂给他俩,这倒没什么,立刻找人找地把手工作坊建起来就行,关键是,建这作坊,咱们没钱啊!” 周宅现在余钱不多了,积压的一些布帛和其他实物不算。 周自衡指了指合同的后面:“所以,我需要定金。他们必须在两日内预付货款的百分之三十给到我,算是定金。” “对哦,还有定金这回事。” 徐清麦看下去,果然有写,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她又看到了最后谈成的价格,忍不住啧啧啧了几声:“你这是妥妥的抢钱啊!” 周自衡给每一盒手工皂定的“出厂”价格在200文左右,而实际上平摊下来的成本每盒只需要50到70文。也就是说,光是这第一批的两千盒手工皂,他们就可以净赚两到三百两。① 很多普通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 而现在一匹绢市价在450文,一石米则在320文左右。一盒手工皂的出厂价,就几乎相当于半匹绢。 周自衡提醒她:“这只是理想模式,还要算上给各处打点的费用,要交的税费,损耗的费用,实际赚不了那么多……而且咱们这儿都不算什么,利润的大头在他们两个那边。我猜,等这批手工皂到了长安、洛阳,康有德能给它喊上一两银的天价。” 徐清麦感慨:“暴利呀!” 周自衡:“奢侈品嘛,从古至今都是暴利。物以稀为贵,在没有仿冒品出来前,咱们也别做太多,不然就掉价了。” 她秒懂:“饥饿营销!限量政策!” 徐清麦觉得她还是回自己的手术室吧,这个战场不适合她:“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全权交给你了。”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等后续仿冒品出来了之后,我想做个平价的版本,平价到能让大多数人买得起的那种。”她皱起眉,“现在大多数人的卫生情况太糟糕了,能让他们养成勤洗手的习惯那就最好不过了。” 周自衡欣然答应:“没问题。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不做,那些仿冒品也会自己走低价路线。” 大部分东西的流行都是自上而下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当士族和富人们开始追捧手工皂的时候,民间的老百姓自然也就会留下这东西好用的印象。 徐清麦摆摆手:“交给你,交给你。” 她正打算遁走,结果被周自衡叫住:“别啊,接下来还得靠你呢,我过个七八天就要忙起来了,那稻子要出苗了,江东犁也该做好了。” 到时候,他估计要在甲字屯住个一小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这几天去看地,然后挑人、招工。架子拉起来后就要看你了。”周自衡大概的规划了两个人接下来的分工。 徐清麦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她虽然是医生,但也是参与过项目的,自己顶一段时间然后可以培养出几个骨干管事来,等到上了轨道后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两人忙着自己的事情,而关于他们的传言却早已经在江宁县城里流传开来。 润州屯的屯副朱十安和主簿陈琰又在酒坊碰头了。 “打听到了,”朱十安对陈琰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石头城的少将军当日也在城中喝酒罢了。他与周十三应该没什么交情,这两年都没来往过。” 楚巫出逃以及县令被斥这件事让城中的这些人家都在猜测润州屯的周录事是不是和石头城,尤其是那位少将军熟识,所以人家才替他出头?想一想,周十三郎是从长安过来的,又是新贵人家子弟,和李崇义年纪相差不大,两人认识并有交情似乎也正常。 陈琰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打鼓。 他和朱十安在大家眼中俨然已经是一派,原本他指望着朱十安把屯监拉下去,这样自己说不定能当个屯副。没想到,原本默默无闻的周十三异军突起,于是一下子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可要是传言为真,他还折腾什么? 他匆匆来找屯副朱十安。 陈琰听朱十安如此说,这才心中一松,然后又升起嫉妒之情:“屯副,如今周十三的妻子徐氏在城中可是赫赫有名,此番或许还入了石头城的眼,咱们不能不考量啊。” 最近周十三和屯监赵卓走得极近的事情让朱十安也很不安。 他脸色有些不悦:“一妇人尔,和屯署关系不大,不足为惧。倒是,你打听清楚了他和赵卓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陈琰还真打听到了一些,他将周自衡在甲字屯带领部分屯民在做什么浸种实验的事情以及手工皂的事情告诉朱十安。 朱十安将手中酒杯重重的顿在案几上:“瞎胡闹!若是损伤了屯粮收成,悔之晚矣!” 陈琰看了一眼,悄声道:“屯副,若是他真的成功了呢?” 朱十安一愣。 陈琰道:“若是成功了,便算是功劳一件,以他现在和屯监的关系,这功劳必然也少不了屯监的份。” 朱十安的面色越发阴沉了。周十三不选自己而选择了赵卓,难不成是觉得自己不如赵卓吗? 他看向陈琰:“你有何好主意?” 陈琰知道自己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其实……属下想的是,只要让周十三的动作不成功,不就可以了?” 周十三觉得浸种之后的秧苗会出得更多更健壮,那就让它不出那么多,一切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周十三和赵卓没有功劳了,只能乖乖的待在屯署继续做回自己的录事。 “就那么几家屯户而已,既不损屯署今年收成,且能让周录事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还不伤和气。”陈琰觉得自己这招釜底抽薪简直是绝妙。 朱十安沉吟了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严肃交代:“切不可损害屯署收成,可知?” 陈琰恭谨答道:“属下明白。” 他知道朱十安的意思其实就是让他放手去做了。屯署收成不是固定不变的,今年收两石,明年就可能收一石五,这里面操作空间可大了去了。 而且,陈琰嘴角飘过一丝冷笑。 不伤和气这话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等到时候那几家屯户的秧苗真的出了问题,他必须得让周十三为此负全责! …… 被惦记上的周自衡正在城外选地建工坊。 康有德和陆存中第二日就派人送了定金过来,可以开工了。 江宁县城中可以选来做作坊的小院子大多位于城西和城北,人口嘈杂,成分三教九流都有,并不怎么适合开这种需要保密的作坊,因此他把视线投向了城外。 周自衡看中了城外靠着渡口的一个小镇子,离县城也就三里路,坐牛车很快就到。 江南河流湖泊众多,水运是极其重要的交通方式之一。城外的东山渡顺河直下可轻松到达石头城,再去燕子矶。燕子矶是长江上的重要渡口,往上游可去蜀地,往下游可去润州西津渡、苏州等地,亦连通扬州的瓜洲渡,通过那边再上大运河就到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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