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东山渡的水运一直都挺忙碌,运货运人,周围的小镇颇为繁荣。 周自衡在小镇上看了一个小院落,干净整洁,而且布局合理,旁边就是一条小溪。唯一的缺憾就是离小镇聚居地稍远了些,附近只有两三户人家,比较偏。 他挑刺:“太偏了。” 想买才会挑货。 牙人精神一振,上心了:“贵人,我说句心里话,若不是位置上欠缺一点,这院子可能还轮不到您呢。” 周自衡这才知道,原来此时律令里有规定,如果主人家要卖房,不能直接就对外出售,得先问过自家亲戚和邻居,他们不要或者是出价太低,才可以卖予外人——这也是当时为什么他刚来江宁县时想买城东那一片的宅子却一直都买不着的原因。本地士族们不愿意他住进来的话,可以直接通过法律条款来拒绝他,只要愿意出钱就行了。 “您是开作坊,和自住的要求又不相同。”牙人舌灿莲花:“这边虽然偏一点,但开作坊的话不容易影响到其他人,关起门来十分安静不受打扰。又靠近水源,取水用水都方便。” “而且,贵人您看,”他指着旁边的荒地道:“若是您的买卖做大了,觉得这院子不够用,到时候可以再把这块荒地给买下来连成一片。这地的主家我恰好认识。” 周自衡看向牙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欣赏,会说话!每一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 他都有点手痒的想把这个人才挖过来。不过,当务之急是看房子。 一路看下来,这小院落的确是优点大于缺点,因此也不再犹豫,爽快的付了钱,和院子原主人以及牙人一起去县衙立了字据,拿到了房契。 拿回家后,周自衡将房契交予徐清麦。 亲兄弟明算账,多少亲密关系最后毁在了利益分配上,因此两人早就商定好了合作模式——徐清麦出技术,负责后续的技术培训和参与产品更新,占六成,周自衡负责找销售渠道和日常管理,占四成。 不过,周自衡心里想的是,后续如果家中有了其他进项,这个手工皂坊就直接算成是徐清麦个人的。 徐清麦还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拿着房契高兴得不得了:“咱们也算是有产业的人了。” 而且不是“继承”而来,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意义完全不一样。 周自衡轻描淡写:“一个小作坊而已,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徐清麦:……狗男人,装得很。明明他自己也很高兴,还一个小作坊而已,啧啧。 周自衡:“接下来你就要去选人了。” 徐清麦点点头。 他们预估了一下人员配置,暂时只需要两个核心的员工,这两人是需要掌握配方和技术的,因此只能先去通过人牙子来找,需要签死契。剩下的那些只是纯粹的体力活,找灵活制的雇工就可以了。 第二日,之前合作过的人牙子就带了人来周宅供她挑选。 徐清麦坐在上首,而那些供她挑选的人市里的“商品”就立在下方,表情恭顺卑微,有几人眼中流露出渴求的神色,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忍,还有些不自在。 不过,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融入,该做的还是得做。 最终,她选了两个妇人。一位曾经是某个小家族里的管事嬷嬷,姓冯,四十多岁,因为主家染上了赌博恶习破产,将家中的下人全都放到了人市里。 冯婶子看上去进退有度,说话条理清晰。 另外一个年轻很多,叫齐玉,大概也就二十来岁,虽然打扮朴素,容颜憔悴,但依然称得上一句漂亮。 徐清麦看到她的时候其实有些讶异,她现在也懂了人市上的一些潜规则,其中有一条就是年轻貌美的成年女性在人市上是很吃香的。她们往往会被一些高门大户买去,说得好听一点是侍女,其实就是家伎。还有一些行商,往往也会在中途买这样的女性来做妾。至于其他如烟花之地,那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如齐玉这样二十多岁相貌端正的年轻女子,非常受欢迎,价格也高,按理来说人牙子根本就不会带来给她看。 那人牙子听得徐清麦这样问,露出苦笑,瞪了齐玉一眼,然后凑近道: “不瞒您说,不是我不想卖高价,而是这女子太倔!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原来,齐玉本是被爹娘卖到人牙子手里,然后人牙子又卖给了江宁县里有名的青楼。她运气还算好,在青楼里待了三年后就被一位行商赎买出去当妾了。 一旁的齐玉隐隐听到人牙子在讲述自己的过往,垂下眼睛,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差点咬出血来。 徐清麦问:“后来呢?” 人牙子刚想答话,齐玉忽然抬起头,开口道:“后来,他要归家了,担心被家中妻子责骂,便又将我卖了。” 她面无表情。 徐清麦:…… 人牙子又瞪了齐玉一眼,赔笑脸道:“反正,她现在是不愿意再去那些地方,也不愿意去大户人家做侍女,和小的说她宁可做苦力。哎哟喂,您听听这是什么话?哪有人宁愿去做苦力也不愿意去享福的?” 徐清麦:??? 她差点说一句,有这福气还是给你去享吧。 人牙子大倒苦水:“这毕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我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她还是不肯,那总不能真的往死里去折腾她吧?正巧您这儿需要人手,那也算是给这女子一条活路。” 最主要的是,让他回本。 要不是之前已经卖过她一遭,从她身上赚到了钱,他可不会那么好说话。 齐玉大致已经弄明白了情况,现在是这位徐娘子的手工作坊需要人手,而且她曾经听到过这位徐娘子的传说,什么貌美心善,医术精湛如神仙在世等等。 她觉得,自己再也撞不到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再不把自己卖出去,估计真的要死在人市了。 她噗通一声就向徐清麦跪下了: “徐娘子,您买了我吧!您买了我,我一定好好干活,绝不偷奸耍滑!”
第38章 人牙子看到齐玉的举动,怒不可遏,立马冲上去想要把她给拉起来。 若是人人都这样不懂规矩的在雇主面前一跪,如此不知恭顺,那他的口碑恐怕会一落千丈,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徐清麦连忙制止住他。 她对齐玉这样“不老实”的举动并不反感,人嘛,被逼到绝路了总是要拼一把的,总比等死要好。站在这个角度上,她反而很欣赏齐玉。而且,齐玉不愿意进高门大户宁愿去做苦力也让她不禁高看一眼——虽然去高门大户当家伎在她看来是悲惨,但对很多沦落到人市上的女性来说却可能是好去处,那里的吃穿用度比外头好多了。 她让齐玉起来,温声问道:“你识字吗?” 两位核心员工最好是识字的。 “会一些,但不算太多。”齐玉如实相告,然后立刻急声道,“我可以学更多!徐娘子,我学东西很快的!您让我学什么都可以!” 她生怕徐清麦不要她。 徐清麦沉吟了一下,对人牙子说道:“行,那就她了。” 正好齐玉和冯婶子两个人是不同的性格,说不定到时候可以互补一下,也可以互相制衡。 只不过,心中依然是堵了一口气。 待周自衡回家后,徐清麦向他疯狂吐槽:“你说,唐朝已经是历史上对女性最友好的朝代之一了吧?都这样,那后面的明朝清朝得是什么样啊!” 最友好的朝代尚且如此,她都不敢想象之后又多了贞节牌坊、裹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许多道枷锁的女人们是如何度过的。 周自衡看着怒气冲冲的她,有些不敢说话。 他很清楚自己身为男性,现在是既得利益者,闭嘴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记忆里周家也是养了不少家伎的。作为在红旗下长大的正常男人,对此也觉得十分不适与反感。 徐清麦:“而且,你能想象吗?这段时间,我见过的女病人,是零!ZERO!鸭蛋!” 从语气可以听出她的情绪极度不佳。 齐玉的遭遇像是导火索一样把她的负面情绪给点燃了。 前两日,陆存中来家中做客时,特意来到她面前,以自己母亲和几位姐姐的名义邀请她有空时去苏州家中做客,小住几日。她当然知道,做客是假,求诊是真。 徐清麦当下好奇的问,像是陆氏家族里的女性平日是如何看医生的? 陆存中道,陆家养有道观,其中有两位女道士懂一点医,家中女性平日生病时会寻求她们的帮助。若是有什么大病,则会去外面延请名医。但他也隐晦的承认,外面的名医往往不擅长为女性看病,甚至拒绝为女性看病,且涉及到身体隐私的一些病也不适合与外男沟通。大多数时候,她们或许也只能忍着。 所以,在知道徐清麦是神医之后,他才会立刻去信给家中,然后邀请徐清麦去苏州陆家做客。 身为簪缨世家的陆氏女性都尚且如何,更别提民间的普通妇人了。 徐清麦生完气之后却又觉得可悲,甚至还有些无能为力,只能坐下来重重的叹口气。 她对周自衡说道:“我打算作坊要是招人的话,尽量考虑女人。她们本来也就更适合做一些细致的活计,很适合做手工。” 这样也能让她们有个进项,钱虽不多但或许就能改变一两个人的困境。徐清麦知道自己目前能力有限,只能这样帮一个是一个。 周自衡自然没意见:“当然可以,不过还是需要找几个会拳脚的护卫才行。另外,最好是找渡口当地的人。” 现在的乡镇农村是很抱团的,像他们这样的外人进去开工坊做买卖非常难。 周自衡敢开在那儿一个是倚仗了自己的官身,一个是靠着陆存中的那一层关系。但别以为这样就可以万事无忧了,想要融入到一个新地方,最好的方式就是利益共享。给当地人提供工作岗位,这几乎是后世企业在外地建厂时的标准做法。 徐清麦记下这条:“我本来还打算去善堂和悲田坊里面找一些雇工来。” 下午的时候,她去了知春堂。刘若贤知道她在给手工皂工坊找雇工,便推荐她去善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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