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情况确实如此,赵鸿煊原本不过是个小风寒,禁不住他自己总往严重里想,加上苏公公适时下到他茶饮里的药物,一番折腾之下,赵鸿煊卧床不起了。 太后恐外界得知皇帝病重引起动乱,下令宫中严密封锁消息,外界难以得知宫中变化。 赵敬渊在宫中做太子伴读多年,不止苏公公一个眼线,自然消息灵通。 此外,太后因自己娘家已经无可用之人,唯有一个妹夫范盛可用,为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不得不令人给范盛传递消息,以防万一。 宋三郎在宫中亦有自己隐蔽的眼线,得到的消息不比前面两位少。 宋三郎没有将消息透露给吴正,却令人将赵鸿煊卧床不起之事悄悄透露给了杨志。 这是宋三郎第一次明确朝杨家父子表明态度——变局将至,宋杨两家合作则是双赢。 至于为什么不找准亲家吴正合作,不是吴正不够好,而是在这种事情上双方无法达成共识,吴正是坚决拥护皇权之人。 越是惊天大事,发生之前越不可能引起波澜,风起云涌是少数人的,京城之中的大多数人都在欢欢喜喜过大年。 ——宋家。 除夕一大早,景辰同景睿带着小囡囡一块儿在大门口帖对联:瑞雪纷飞清玉宇,春风浩荡满乾坤。横批:喜迎新春。 “舅舅,高了。” “那边高?” “右边高。” “好嘞,舅舅挪一挪——这下好了没?” “没好,左边又高了。” …… 小丫头指挥着,兄弟俩贴完府门的对联,又贴各房院门口的对联,这是个体力活儿,尤其小丫头高标准,严要求,贴完哥俩竟然额头冒汗了。 这种活儿其实交给下人去做即可,但若全部交由下人去做,这年味也就淡了,兄弟俩贴对联,家里的男人女人们也没闲着。 兄弟三个洒扫院落房间,妯娌几个连同老太太、何氏以及竹姐儿准备年夜饭。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这叫忆苦思甜,甭管多富贵不忘初心,记着当初的不容易,珍惜今日来之不易的富贵。 她自己从官家大小姐嫁到门第落败的宋家,后面干脆连门第都称不上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靠着变卖祖宗积累下来的那点子家当过日子,后面家当都没几个了,又拆东墙补西墙的四处借钱度日,后面孩子们都大了,日子才渐渐好过了些。 贴完对联,景辰回屋在铜盆中洗完手,接过知夏递来的软巾正擦着,秀娘打发人过来提醒景辰,早些去吴家转一圈儿,送完年礼早些回来。 其实年前就该去送,但前段时间吴夫人不小心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景辰,特意找人过来告之暂时不便招待,这才拖到现在。 年礼不用景辰操心,秀娘早就替儿子准备妥当,景辰只需要拎着去就行了。 想了想,景辰将赵敬渊送来的那本《品茶要录》一并装了进去,这书不错,总共九章,可以说是事无巨细,“尽茶之事”。 准备妥当,景辰换了身简素得体的衣裳,他之前那些衣裳太过华丽招摇了。 他的衣裳从来不用自己操心,他穿那些衣裳早都已经习以为常,没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上次相亲,他自己穿得狐裘重衣,对比吴婉清脖颈里那一圈薄薄的水貂毛,就显得他有点忒欺负人。 外面阿福已经备好马车,知夏将几件年礼放到车上,顺手掀开车帘,景辰上车。 马车辚辚,穿过喧哗热闹的街道,车厢内景辰随意翻阅着那本《品茶要录》,这还是相亲后他第一次去吴家。 吴婉清送了他一枚她自己亲手缝制的带穗小荷包,景辰再傻也知道这叫定情信物。 是人家姑娘一针针缝制并刺绣,代表着一番心意。 所以,他所回之礼也应代表自己的心意,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姑娘家自然都喜欢。 但这些东西掏银子就能买,银子对二哥来说自然能代表心意,但对自己说怎么都觉得有炫富之嫌,没什么诚意。 景辰想起自家父亲还是木匠的时候,亲手给自己做陀螺,给娘亲打桃木梳子,自己和娘亲收到礼物都很欢喜。 他可不会什么木匠活儿,但小宋总会折千纸鹤,在后世,千纸鹤有祝福之意。 宋景辰还是不了解吴婉清,若是足够了解,他大概就明白用银票折千纸鹤才更浪漫。 景辰骨子里是浪漫之人。 很快,马车到吴府门前,家里门房一看是他,赶忙迎上来,把人请进院里,早有人进去前厅通报。 杏儿得知消息又兴冲冲跑进吴婉清闺房报信:“姑娘,宋公子来了!” “啊?怎么这回儿来了,我还以为他年前不来了呢。”婉清有些惊讶。 “怎么会不来呢,我看咱们姑爷是最讲礼数之人。” “你这妮子,皮痒了不是,休得胡嚷嚷。”婉清听到姑爷两个字羞恼。 杏儿咯咯笑,忙道:“奴婢这就帮您梳头换衣裳。” “不必了吧,早上不是才刚梳过的头。” “那可不行,姑娘难得有机会同宋公子见一次面,定要留个好印象才是,再说宋公子那般贵气逼人的,姑娘要隆重些才是。” 谁还没自尊心了,吴婉清想到上次相亲见面时宋景辰那一身行头,微微点了点头,让杏儿重新为她梳头。 将之前娇俏可爱的少女小垂鬓,换成更为雍容的步摇鬓,衣裳也换了一套,是用之前秀娘给送来的布料裁剪制成的。 另,秀娘送的那件白狐毛做成了斗篷上的毛领,料好量足,蓬蓬松松圈在脖颈间保暖又华贵。 打扮完毕,吴婉清瞧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微微不适应,转念一想宋景辰的那身着装,又觉得还好,这样俩人站在一起才合适。 这边她刚刚收拾利落,吴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人过去前厅见客。 景辰来的目的吴正同吴夫人自然知道,这也是礼节,但不可能他刚一来就叫闺女出来招呼,自然是俩人坐着喝喝茶聊聊天,铺垫差不多了,再去请姑娘出来。 吴正同景辰正聊着最近兴起的一种琴形青釉瓷砚,外面有人喊道:“姑娘来了。” 随即,吴婉清从屋外进来,绕过屏风,走进内堂,一抬眼,瞅见宋景辰一身简素行装,溜光水滑的大毛领没有,金线走边的衣裳没有,端着茶杯的拇指上也不见牛血红的翡翠扳指!
第291章 吴婉清眉眼间闪过一抹羞意, 定了定神,徐步走来。 景辰起身,吴婉清在他对面站定,福身见礼后随即退回吴夫人身旁落座。 吴夫人瞧着俩孩子心里欢喜, 朝旁边丈夫打了个眼色, 吴正会意, 哈哈笑着站起身来, 朝宋景辰道:“景辰,你们小辈坐着聊会儿。” 旋即,他又转头朝闺女吩咐:“婉清啊, 你照顾好宋公子。” 说完,老俩口一前一后起身离开, 厅内只留下两个丫鬟伺候着。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案几上的三足熏笼中袅袅烟气升腾,淡淡的檀香弥漫开来,炭火盆中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火星子。似是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扫来,景辰不由低头抿了一口桌上的清茶。 放下手中青瓷茶盅, 景辰抬首, 对面吴婉清却是不由地低下头去佯装喝茶, 云髻间步摇微晃。 景辰亦不知道自己应该同姑娘家聊些什么才不失礼,想了想, 他开口道:“上次吴姑娘询问我煮水侯汤之事,不若景辰示范一遍给姑娘看?” “啊?”吴婉清微微怔愣。 景辰:“景辰是觉得纸上得来终是浅, 煮水的火候何谓鱼目蟹眼, 姑娘瞧一遍便心中有数了。” …… 景辰从吴府出来时,吴婉清一直送到门口, 景辰道:“姑娘快请回吧。” 吴婉清调皮一笑,指了指自己脖颈间的白狐毛领, “不冷呢。” 景辰似是想到什么,亦不由失笑。 吴婉清轻声道:“谢谢。” 景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笑了笑道:“应该的。” “时候不早,家里人还等着景辰回去,改日再来探望姑娘。” 吴婉清点了点头,目送景辰的马车走远,心里升起阵阵甜意,她忍不住回想景辰刚才点茶的画面—— 沸水在茶壶中翻滚涌动,发出咕咚咕咚声响,少年如玉般漂亮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摆弄茶具,调膏、注汤、击拂,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茶成,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 过年的时间过得再快不过,走亲访友,宴饮玩乐,忙忙叨叨的半个多月就过去了,明明觉得昨天才过完初一,今天一睁眼都过完正月十六了。 过完年不久,皇宫中卧床半个多月的赵鸿煊身体总算有所好转,可以起来走动上朝了。 与此同时,皇宫中传来天大的好消息——赵鸿煊有后了! 后宫中的高贵人被太医诊断出喜脉来,已经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简直是一石激起朝中千层浪。 眼线下情形,可以说是对赵敬渊相当不利,赵敬渊却并不慌乱,从他决定走上这条道的那天起就没有回头路。 赵鸿煊是不可能有后的,就算是真有,他也不惧。 只能说是皇位的诱惑太大,愿意铤而走险赌一把的人太多,前面李美人为怀龙嗣不惜冒险给赵鸿煊下□□,现在的高贵人更是胆大包天与人私通,用孽种冒充龙种。 赵敬渊什么也没做,他只是顺势而为怂恿了两人的野心,并不动声色地配合了她们的行动。 宫中就没有善类,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善类只适合被人吞食,因为你放过别人,别人未必肯放过你。 就算别人肯放过你,你却未必相信他能放过你,滔天的利益面前,信任是多么不堪一击。 尤其,能够背刺你的往往是你信任之人。 所以,赵敬渊珍惜与宋景辰之间的感情,除了母亲同大姐,宋景辰是同他最亲近之人。 他生命中,只有这三个人的感情是真实温暖着他,便是连他那个不着调的父亲,他也没多少感情。 赵敬渊知道景辰脾性,他不想让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兄弟知道。 所以,赵鸿煊不能非正常死亡,至少是在外人眼中不能死得不正常。 眼下赵鸿煊身体羸弱,已经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实,尽管如此,赵敬渊也不想令其死得太过突然,总要有几次铺垫才显得真实。 否则很容易让人多想,尤其赵鸿煊一死,他赵敬渊是最大的收益者。 这次过年期间京城温病流行,赵鸿煊感染温病,一直卧床休养没露面儿算是一次铺垫,但还不够。 赵敬渊还需要更多的契机,方能天衣无缝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 景辰对赵敬渊的处境颇为担忧,同三郎说起此事。 “爹,若宫里的贵人诞下皇子,陛下为了太子,怕是会迫不及待清除忠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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