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的末尾,她稍稍透露了徐馨已经回来,倒不是怕他报复——静王自诩君子,怎会跟区区小女子计较,何况已经时过境迁了。 不过还是得做个免责声明,省得日后寻她不是。 写完之后便是蜡封,然而半夏操作时不慎将一滴烛泪落在信纸上,怕小姐怪罪,背地偷偷铲去,又原封不动交给门上家丁,嘱咐速速送去王府——阿弥陀佛,她这红娘当得真可谓尽心尽力了。 且喜齐恒有读信的好习惯,用粉红色的花笺,想不注意也难。 姜管事笑道:“老奴糊涂,忘了是哪个不着调的送来。” 多半是那些倾慕殿下风姿的贵族小姐,唉,都定了亲还有狂蜂浪蝶往身上钻,他看自家主子跟祸水也差不多了。 及至注意到信封背后落款,他才吃了一惊,忙又将适才包裹寻出,是一条玉做的腰带,裹以软缎,十分柔腻滑顺。 便讪讪道:“三姑娘当真费心。” 可到底未过门,这般主动会否太过亲昵?招人诟病。 齐恒淡淡道:“大约是想投桃报李。” 其实多的一成聘礼是长公主送的添头,他并未多话,看来竟招人误会,不过送一条腰带就想打发,这女子着实精明。 她本来也是半点亏不肯吃的,不是么?想到赏花宴上徐宁慧黠灵动风姿,齐恒忽然有些走神。 旋即才注意到信纸上那点莫名印迹,她哭了,因何? 忽然升起一览为快的兴致,下意识展开,满纸却都是些嘀嘀咕咕,齐恒不免皱眉,这都叫些什么事?谁关心她家多了几只猪崽子! 及至看到书信最 末,齐恒方才恍然,原来这才是重点。 徐馨归家了,她这位替嫁王妃难免不尴不尬,是怕失去梦寐以求的尊位,才设法试探自己吧? 着实多虑了,他可不是在意嫡庶的糊涂人,何况婚事一变再变像什么话,娘娘也丢不起这脸。 姜管事见他闭目出神,忍不住开口提醒,“殿下,您看是否回点什么?” 他对徐三小姐印象不错,那样谨慎守礼的人,对着殿下却会露出小女儿情态,殿下未免太冷淡了,多叫人伤心。 人家送腰带,回赠一把团扇就挺好,顶好再加上殿下自己的题字,三小姐必定如获至宝。 不过这样就太肉麻了,殿下未免肯同意。 姜管事脑补完一出缠绵悱恻小剧场,可等见到主子拿出的回礼,却是大跌眼睛。 他不免咽了口唾沫,“单只这个?” 齐恒颔首,“你好生送去罢。” 徐三蕙质兰心,必能明白其中关窍:王妃之位一定是她的,恰如这尊东西般屹立不倒。 她也能得些安慰。 徐宁做梦也想不到王府会给她送座不倒翁来,这算什么,拿她哄小孩儿玩?静王是这么富有童趣的人么? 有点怀疑底下擅做主张。 可姜管事诚恳面容让徐宁硬生生将质问收回去,只含笑道:“替我多谢殿下,我很喜欢。” 说完又让半夏塞了把银子。 可这东西她该如何处置?拿它当镇纸罢,根本压不住东西;放在窗台当摆件罢,夜里瞧见还怪瘆人的。 且这不倒翁上的老头模样实在滑稽,徐宁多瞟两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最后只好让半夏收进箱笼,连同嫁妆一起陪送到王府去。 半夏心想,殿下果然厉害,两下子就把姑娘给逗乐了,这才叫天生一对呢! 殊不知徐宁背后议论静王小气,哪怕不送衣裳首饰,送点吃食也好啊,那条腰带费了她半年月钱呢。 真是赔本买卖。 不过当老公的省俭点也是好事,反正她马上就是王妃了,无须计较蝇头小利——在管家这种事上,女人总归比男人要强得多。 徐宁清点完嫡母送的嫁妆单子,又把内务府的礼单照样清点一遍,只觉神清气爽,白花花的银票在向她招手,马上她就能脱离苦海了。 就在她美滋滋畅想未来时,一个炸裂新闻打破了府里多日来的平静。 二小姐徐婉不慎落水,表少爷王珂自告奋勇要去救她,结果双双落难,等府里家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捞上来,两人已湿漉漉抱成一团,二姑娘的酥/胸紧贴在表少爷后背上,差点叫人看个精光。 王氏很不幸二度晕厥,怎么老天爷总是跟她作对?这下可好,馨姐儿的姻缘又泡汤了。
第025章 祝福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 徐宁也有点始料未及。 “怎么回事?”她问母亲。 杜氏才从太太处过来,陪着王氏骂了半天方姨娘,正觉得口干, 徐宁适时地将一杯桂花蜜酒递过去,还是那回从公主府带回的。 杜氏浅酌两口, 通体舒畅, 方才一五一十对女儿讲述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怎么看都像意外,徐婉虽然体弱,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难免贪玩,一时失脚也是有的,王六郎又一贯爱与红妆为伍,瞧见美人落难, 自然义不容辞——只想不到他也不善洑水,还差点被婉小姐带下去, 命丧黄泉。 虽说被家丁看去有失体面,可总不能眼睁睁放着不管不是?这下倒好, 闲话全传开了。 杜氏叹口气, “太太觉得是方姨娘所为。” 偏赶上大姐儿要与王六说亲出了这档子事, 也难怪太太疑心, 可照杜氏看来,方姨娘这回说不定真冤枉。 王家除了有几个臭钱,无权无势, 图什么?还是远嫁。况方姨娘向来眼光于顶, 五品以下的京官尚且看不上结亲,太太娘家更不消说了。 怕是这会儿方姨娘也同样怄气。 徐宁忽道:“其实, 也不算什么大事。” 虽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生死关头难道还得避嫌?若说为顾及徐婉名誉,难道救她的是个乞丐也得捏着鼻子许配过去?还不是因为王珂身份恰当,这才犯难么! 杜氏点头,“也对,管住底下嘴别叫他们乱说便是。” 横竖太太与方姨娘彼此看不入眼,硬做亲家有什么意思? 王氏也如此想,她疼爱至深的六郎作甚要被那小贱蹄子拖累?是她自己走路不长眼睛失脚落水,凭什么六郎倒得为她负责?不可理喻。 但,出乎意料的是,王珂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徐婉情况,并义正辞严表示自己愿娶她为妻。 王氏气结,侄儿怕是被湖底水鬼迷了心窍了,急忙去探他额头,看有无发烧。 王珂露出苍白微笑,“姑姑您别担心,我好得很。” 好了还说胡话?王氏左耳进右耳出,一面延医问药,一面又差人去灵岩寺求些符水回来,怕真有邪祟缠身,好去去晦气。 诚意伯斥道:“糊涂!怪力乱神也可尽信?” 本来没什么,这么大张旗鼓一闹岂非人尽皆知,若真叫外头觉得邪祟缠身,往后侄儿跟婉丫头都不好说亲了。 王珂这回如此有担当,却令诚意伯稍稍改观,素来嫌他软弱颟顸,原来关键时刻并不含糊,就凭他跳下去救婉丫头的这份勇气,也值得大肆褒扬。 王氏急道:“老爷,您当真要将婉丫头许给六郎?” 诚意伯摸着颌下长髯,“有何不可?” 以前他也觉着婉丫头心性该嫁进高门大户,可她贸贸然写信给静王告密的举动着实大扣分,如此不分轻重,让他怎么放心借她联姻?来日闯下弥天大祸,他也未必有本事护短! 索性安分知足,嫁给家中知根知底的亲戚也就是了,六郎性情温雅,与婉儿素日也颇相好,虽则后来移情别恋,那也是宁姐儿横插一杠子的缘故……算了不提了,可巧来了这出,焉知不是老天爷要他们重聚? 还有一桩,徐婉从小体弱多病,若嫁进公侯之家为冢妇,持家上难免遭人诟病,倒不如王珂这等富贵闲人,每日赏花弹琴、吟诗作对为乐,轻松许多。 王氏哂道:“这是要弟妹受累了。” 诚意伯轻咳了咳,“自然不会亏待你娘家,该有的东西都得备足,就按宁姐儿的嫁妆例折半如何?” 不敢与王府比肩,可五成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这才像话,王氏终于平衡了些,可转念一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要她破费,气煞人也! 徐婉体质荏弱,加上在湖里呛了点水,醒来时间也更晚。这会儿大夫都走完了,只剩下母女二人。 方姨娘对女儿还是有点了解,知道她不是喜欢冒险的那种人,遇见小水沟都得踌躇半天,那么深的池塘,怎么说栽就栽进去了? 怕不是故意。 徐婉只管装傻,咬死了她想折柳条编花篮,言毕小心翼翼望着母亲,“娘,太太那头怎么说的?” 若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还不能达成所愿,她真可以去死一死了。 方姨娘嘲道:“还能怎么着,她自己的好侄儿把人看光了,难道还想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这么说,六表哥同意娶她?徐婉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两颊流露出不自然的红晕。 “那、您是如何回应的?” 方姨娘并不想接过太太递来的橄榄枝,架不住老爷也在一边劝说,害得她骑虎难下。她虽然得宠,倒不是调三斡四那等贱妾,当着老爷面尤其得扮贤良人,怎么敢把话说死了?只好唯唯答应下来。 大不了买通高僧批命,就说婉儿与王六郎八字犯克,能缓一时是一时。 徐婉不同意,但见她流下两行眼泪,哽咽着道:“娘素来教导女儿从一而终,如今我已与六表哥有了肌肤之亲,不嫁他还能嫁谁?若您一定反对,女儿唯有自尽一途。” 说完倔强地闭上眼睛。 这傻孩子,从一而终是说给那些蠢男人听的,自己几时教过她认死理?方姨娘气得肝疼,苦口婆心劝她,“太太向来视你我如仇,你嫁去焉能好过?” 王家那样复杂的家庭,连她听了都觉胆寒,更别说婉儿了。本来还有机会飞出五指山,这下却是自投罗网。 徐婉固执道:“六表哥会护着我的。” 王六那个软蛋,自己都应接不暇,还有余力保护别人?方姨娘眼睛歹毒,却也知晓这话女儿不爱听,便换种说法,“百善孝为先,他未必拗得过家中长辈。” “那我也不怕,再说了,不还有爹娘你们在么?”徐婉自信满满道。 可是晋州鞭长莫及,那府里可不像这边,她能对里头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方姨娘望着油盐不进的女儿,忽然间泄了气,她想起曾经的自己——当时她也不顾家中反对,一意孤行给徐建业做小,害得爹娘差点与她断绝关系。但,宁为富家妾,不做穷汉妻,她并不后悔当初决定,否则如何会有现在富足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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