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真算得能屈能伸,原本瞧不上大齐偷梁换柱,可自从听闻长宁懂稼穑之技,便如获至宝。铁矿的事都闹开了,他以为北戎王子脸上多少会有些惭愧,谁知此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一副没事人模样,仿佛他撒的谎没被戳穿似的。 但也不得不承认,唯有这种人才能混得如鱼得水。齐恒本来不看好他继任大汗之位,这会儿反倒有所改观。 徐宁道:“你告诉他了?” 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就算塔骨木受利益驱动才来讨好公主,保不齐也能日久生情,她当然愿意促成一对佳偶,否则日日相看两厌,那日子还怎么过。 齐恒摇头,“当然没有。” 说是说了,不过是照着相反的方向说的。譬如长宁爱吃鱼,他偏让塔骨木准备油汪汪的红烧肉,可想而知表妹会是什么脸色。 徐宁:……太坏了吧,有你这般当哥哥的? 齐恒面露得色,“谁叫他算计我来着,我自然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花粉的事虽是他有意放任,可塔骨木轻易入局,足以证明这小子心术不正,为了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今却前倨后恭,反过来找他帮忙,他便得让塔骨木知道,当他齐恒的妹夫可没那么容易。 总归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无碍两国体面,他就不信塔骨木敢为这个发作。 塔骨木并未发作,因温长宁并未表现些许不满,很平静地将那块肉咽了下去,还称赞味道很好——都是自家人,她当然看得出表哥耍的把戏,可是,表哥也不知道,自从几年前偶然被鱼刺伤着喉咙后,她早就不爱吃鱼了。 塔骨木尽管马匹拍在了马蹄子上,却也未叫她十分厌恶。 横竖她只是想换个环境,丈夫是否合心意,其实无关紧要。目前看来,塔骨木倒也不算太坏。 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懂得她,这样更好,她的心门早就关闭,不会轻易朝人打开了。 是夜,她偶然在窗边发现一张信纸,是谁送的?问丫头,都说不见有人来过。她们家本就偏僻,这阵子忙着应酬宾客,老两口更是一倒头就歇了。 她怀着紧张的心情将信笺展开,上头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大字:路上平安。 心中大石倏然落地,至此,再无留恋。
第116章 锦鲤 文思远回来得十分突然, 谁都没告诉,还是守在朱雀桥那边的老妈子发现灶间起了炊烟,担心走水这才爬起来查看, 原来是姑爷!姑爷还打算自己做饭! 徐馨一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就从娘家赶回去, 这段时间她住在徐家养胎, 固然十分安宁,可心却无时不刻不悬着, 这狠心的人,抛下她许久不闻不问, 若非她机灵,让婆子时时留意,是不是现在还要瞒她? 原本想痛骂他一顿,见了面却只是簌簌落泪, 泣不成声。 生怕他只是忘了行李临时回来拿,徐馨赶紧捂着肚子, “我有身孕了。” 似乎怕他不相信,赶紧补充, “是真的, 已经请大夫看过。” 文思远一怔, 颔首, “很好。” 面上多少松动了些。 徐馨看出他已不似当初那般怨怪她,心下一宽,怪道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她固然鲁莽了点, 可也得体谅她孕中急躁啊,到底他还不是没良心的。 罢了, 回来就行。徐馨无意问他去了何处屈就,这段时间又赚了多少银子,她扪心自问,自己大概是将他催逼得太狠了,预言就在那儿,过分在意往往适得其反,何不顺其自然些?连大哥那样的榆木脑袋都能侥幸中举,没理由他会一辈子穷愁潦倒。 徐馨殷切道:“你饿了,我来帮你生火罢。” 烧得灰头土脸的,还怎么去外头教书。 见丈夫不解地看着她,徐馨抿唇一笑,“你别看我这样,这段时间我学的可多了,保准又快又好。” 娴熟地点燃火捻子扔进灶膛,便要往里递柴。 文思远随手接过,“我来,你去边上坐着吧。” 顿了顿,“有身子的人该好好歇着。” 徐馨唇畔笑涡更深,“我帮你择菜。” 婆子看在眼里甚为感慨,早这般彼此体谅该有多好,男耕女织,和和美美,作甚非闹得跟冤家似的。 随即就见大小姐将一筐水灵灵的青菜撂在她跟前,示意她去外头摘干净。 徐馨倒不是偷懒,而是她对家务活的娴熟程度并没达到她夸口的那般——王氏疼她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让她劳累,更兼身怀有孕,所谓的亲力亲为不过是做做样子。 万一菜里吃出虫子来,不就白费了她一片苦心吗?可见专业事还得交给专人来做。 婆子唯有感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小姐还是那个大小姐。 徐馨夫妻团聚之事,家里也知会了徐宁一声,令她宽心。徐宁并不在意这两人爱恨情仇,可回回为了点陈芝麻烂谷子扰得旁人不得安生就实属作孽了,破锅配烂盖,还是锁死为好,差守卫送了点补品过去,算是庆祝他俩小别胜新婚。 至于温家那头,徐宁琢磨一番,还是隐瞒为宜。她不能保证温长宁对文思远是否怀着别的想法,或是单纯宾主之谊,可无论如何,都到这关口了,自然还是别起风波为好。有些感情丰富的人,往往一时冲动而改主意,谁知道表妹会否见到文思远又决定不嫁了呢? 好在,温长宁并未问起那位,而是一心一意绣嫁妆,不是带去北戎,而是留待家中二老追思她的一颦一笑——可惜这时候没有照相机,不然直接照几张全家福该多简单。 徐宁遂提议,不如请宫廷画师去为温家肖像,这些人的技法虽偏神似不重形似,但表情达意却是一绝。 虽说理论上只为皇帝和诸位娘娘们当差,可只要给足银子,谅来没有办不成的。 温贵妃听罢自是欢喜,随即却流露出少许失落,以她如今跟娘家的僵局,他们断不愿跟她一起入画的。 罢了,只要长宁能安心出嫁便好。温妃振作精神,“去罢,持本宫的手谕到兆祥馆去,须多少银两,让他们尽管开口。” 温贵妃这回下足血本,但徐宁是天生的谈判家,哪能由着人狮子大开口,况且这些家伙平时在各宫捞的油水就不少了,贪心未足,谁知道多的钱花到哪去? 最终以五百两银子敲定,童叟无欺。 领头的画师还想从静王妃这里饶点甜头,提议不如帮她跟静王殿下也作幅画作? 徐宁眼睛一翻,“免了。” 她还没死呢,要制成遗像供人瞻仰,再过六十年也还不迟。 画师唯有咋舌,静王妃这泼皮性子,嘴可真毒,但愿小世子别继承她那副尖牙利齿。 照徐宁的意思,除了手绘那份留在温家,还另外临摹一份送进宫中去,她知道温贵妃必定也想亲眼瞧瞧——万一娘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说不定这也是最后的纪念。 光阴荏苒,转眼已到送嫁之期,因近来时气不好,乍冷乍热,温贵妃也偶染风疾,有痰淤之兆,太医嘱咐该静静安养,徐宁也劝她,大体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让自己跟二嫂来就行。 然而温贵妃坚持从榻上起身,她必得亲自为长宁送别,否则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徐宁苦劝不得,只能由着婆母喝下分量沉重的汤药,又画了极其精致繁复的妆容,集威严明丽于一身——为了侄女儿的排场,她也算豁出去了。 钦天监卜定的虽是吉日,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偏赶着正日子乌云密布,仿佛连老天爷也觉着晦气似的。 塔骨木倒是很好,他习惯了应付变幻多端的天气,往往这种时候意味着草原上将有场丰沛的雨水,牛羊也会更加肥沃。 女孩子大抵是胆怯的,听着隐隐雷声,他握紧身边人的手,“别怕,离得远着呢,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哪知话音方落便见电光掣亮,惊得嫔妃们个个花容失色。 塔骨木自觉难堪,只得小声道:“别怕,我长得比你高,要劈也是先劈我。” 温长宁忍俊不禁,这人还怪好玩的,“大喜的日子,不许说这些话。” 塔骨木嘿嘿笑着,不管怎么说,他可有媳妇了,回去定得羡煞那帮兄弟,叫他们还敢在自个儿面前装模作样,他媳妇还会种地呢! 齐恒亦掀开大氅,让徐宁躲到他臂弯里。 徐宁莞尔,“我不怕打雷。” 雷只劈恶人,她又没干亏心事。 齐恒无奈,“我怕行不行?” 徐宁只好顺从地挨过去,这人真是,胆子比麻杆还细,怎么长到现在的? 另一边,温贵妃跟弟媳妇却是相顾无言。温太太听说娘娘卧病,以为她不来,自己才敢放心送嫁,怎料见面又是尴尬。 好在,仪式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温太太转身欲行,温贵妃忍住咳嗽将她唤住,“妹妹,请听我一言。” 温太太苦笑,“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娘娘也有许多的不得已,可是长宁,她是臣妇唯一的女儿,要她远嫁,如同从我身上剜肉一般。这样的滋味,您是无法体会的。” 她俯身郑重施礼,“请恕臣妇难以奉陪。” 温贵妃唯有叹息,她知道一时半刻的,家中必定过不去这道坎,唯有时间才能治愈伤痛,可是要等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她也曾是温家的女儿呀。 徐宁劝道:“您给他们点时间慢慢消化吧。” 将心比心,换谁身上都挺难受,这种事根本就无对错可言。 温贵妃拍拍她手背,“所幸还有你跟恒儿陪在本宫身边。” 吹牛是徐宁强项,“当然,咱们会一直陪伴您的。” 哪怕齐恒不在了,她也很愿意留在京城替他事母尽孝——就如同当初就藩时说的那样。 齐恒唇角微钩,小样,又想暗示他什么?他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和亲虽在京城造成一时轰动,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日子还得按部就班过。除了杨九儿身边少了个玩伴,十分怏怏不乐。 她带着她那些“发明”来找徐宁时,徐宁眼角直抽抽,别以为她认不出扑克牌来。当然,她是不会承认的,当着杨九儿的面尤其还得装作不懂模样——老乡见老乡固然很感人,可是贸贸然相认,只会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她可不想被当成妖怪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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