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你说新式海船真的很重要吗?”皇后问她,饶是她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也不了解新式海船的重要性,甚至她对于这些战船,脑子里想象不出来一点。 听见皇后的这个问题,竹清下意识地点点头,她虽然没见过大文朝的海船,但是有着上辈子的见识,从大局的角度来说,海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只是当局者迷,像大文这样的大国很是骄傲,觉得凭现在的实力,不需要新式海船也能睥睨天下。 现在也许是不用,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一步慢步步慢。 竹清仔细斟酌,回答道:“奴婢觉得是重要的。” “哦?”皇后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靠在抱枕上,随后看向竹清,笑道:“说说你的见解。” “是。奴婢虽然没有见过海船,也不知道新式海船有何不同之处,只是娘娘,那到底是武器,您还记得漠州叛军的事吗?漠州向外族售卖旧样式的武器,使得外族也得知了大文的独有的武器是如何制作的。那海船也是一样的,都是武器,自然也就有泄露的风险。” 见皇后慢慢听进去了,竹清继续说道:“咱们虽然防着旧式样海船图纸的泄露,却也要两手抓,造新式海船,两相齐下,岂不是更好的巩固我大文的海防?娘娘,早打算永远比临时打算要有益处得多。” “有了新式海船,说不得能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将他们打怕,永远不再侵犯我大文的国土。” 竹清用皇后能理解的例子说明白了,也说服了皇后,在这样的家国大事上,皇后也是想出一份力的。 “国库空虚,两场国丧就去了大半银子,现下暂时凑不出那麽多去造船局,只怕重臣们都不会答应造新式海船的。”皇后有些忧愁,两场国丧她都有经手,自然知道花销颇大。 大文本就重丧礼,更何况还是太后与皇帝的丧礼,自然是花多少,都批准的。要是不造新海船,国库的银子勉勉强强也够使。 “娘娘何必看着国库,不如瞧瞧其他有银子的地方?”竹清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她即将就要坑人了。 “哪里……你是说,世家权贵?”皇后脑子灵活,很快就想到了竹清话里的意思。 竹清点了点下巴,“正是,娘娘您想,这三年世家大族都不能举办大宴席,甚至婚嫁也不允许,那这些银子不就省下来了?省下来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出来,捐给造船局,为咱们陛下以及大文朝的海防添砖加瓦,如此,不用动用国库,也不必陛下与娘娘烦忧,多好的事?” 至于权贵们答不答应,心里滴不滴血,那就不是她要想的事了。反正她的目的是为自己的主子解决烦恼,其他人的烦恼,自然由其他人去解决。 “你说的在理,世家高门的底蕴足,哪怕有的没落了,也终究不是寻常小户可以比的。让他们拿银子出来,也是一个法子。”皇后想了想,又说道:“倒不如本宫带头,先捐一些给造船局,随后带动夫人们。” “娘娘善心。”竹清夸了一句,这还没商量完,皇后又吩咐她去请陛下来,毕竟这样的事,得事先问过陛下的意思。 陛下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让人摆好了汤羹,待服侍他用了,皇后这才把打算说出来,陛下一听,喜色上眉,“皇后果真贤惠,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这样既不用动用国库,武将们也不用一直纠缠,两全其美。 只是先前在朝堂之上拒绝造船的官员们恐怕就要哭晕了,毕竟国库的银子与他们关系不大,但是现下出的,可就是自家的银子了。 “臣妾想着陛下事情多,其他地方臣妾帮不上甚麽忙,只是组个局,请夫人们进宫一趟也是能做的。再则,那麽多勋贵,总不能两百万都凑不到罢?”皇后轻轻柔柔地“挑拨”。 也是时候给官员们找点事情做了,不然他们总没事找事,老是上折子阻碍她的父亲回京任职。 陛下眼里闪过一抹不虞,是了,这些官员们出身尊贵,家里富裕,怎麽可能凑不到两百万?只怕还不止,只是不想拿出来罢了。 尤其是……他想到了先帝与他说的——没有贪污的官员凤毛麟角,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没有哪个是清清白白的。 但是他们本事大,有才干,于是先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把这些大臣打压下去,莫说世家不答应,就说一时半会去哪儿找寒门的人顶上缺儿。 寒门与平民子,终究比不得耳濡目染长大的勋贵子。 “皇后打算出多少?朕也随一点,私库里的东西不少,拿一些出来用也是妥当的。”陛下说,先帝临走前,把他的私库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他,一半给了皇太孙,亦就是现在的太子。 “臣妾出十万两。为国的大事,断没有犹犹豫豫的道理。”皇后说,她说罢,陛下又出了二十万两。 这就够了。 既然要攒局,皇后就交由竹清去办。 竹清去了殿中省找林忠海,过往的宴席都是有记录的,她需要拿到单子然后与皇后娘娘商议如何举办。 “哟,这不是竹清姑娘。”林忠海态度熟络,竹清还没进殿中省大门口呢,他就已经得知了她要来,茶水都事先烫好了。 “林公公。”竹清与林忠海客气客气,随后说出自个的目的,林忠海摆摆手,“这有何难?你不用亲自过来,只打发人来问了就是,这种小事怎麽能劳动你?” 从前的竹清只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如今成了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身份地位不同了,所以林忠海也是把她放到了与自己一样的位置上。 不再想着竹清小就带着她。 “欸,知道林公公忙,我少不得趁着公公得空过来一趟,细细问个清楚,不然底下人跑来跑去,也麻烦。还有,我来问了,皇后娘娘回头问起,我也能对答如流,不至于让皇后娘娘烦心。”竹清笑着说。 林忠海感慨,瞧瞧人家这行事办事,样样妥当的。他进殿中省有个几年了,见过不少嬷嬷姑姑推卸差事,有一些更加过分,主子吩咐了的事,她转头交给小宫女小太监去做,一旦有甚麽差池,就推卸责任。 忒不是人了! 竹清却不是这样的,林忠海心里不由得对她更加看重,他说,“我这就吩咐人去取,这宴席有规格,不知皇后娘娘这回想请多少夫人?竹清姑娘与咱家说说,咱们殿中省也好早早准备。” “……也就这几家,预备起来不难的。”竹清说,只要这几家夫人带头了,其他的自然也就跟风。 “单子在这儿,竹清姑娘看看,用的器皿、香粉等等,都是有记录的,半分不错。”林忠海坐下,自顾自地端起茶盏来品茗,等着竹清看完单子。 竹清一份一份地看着,只看到某些字眼的时候皱眉,她出声问道:“怎的有一些记载语不详焉?这是怎回事?” 林忠海看着她指出来的几处地方,说道:“诶呦喂竹清姑娘,这是娇客进宫不小心弄湿了贴身衣料,她的丫鬟多要了一件软云纱,只是到底具体用在了哪儿,如此私密的事,咱们总不好过问。” 宫里的每一次宴席都需要完完整整记录各种使用,哪怕是一张帕子,去了哪儿,给谁用了,都要清楚地记下来。 毕竟主子们事后可是会看的。 竹清轻轻叹气,这就是殿中省没有有地位的宫女的一大坏处,这些事竟然随便也就敷衍了过去。 说句不好听的,这一点都有了差错,那麽其他事情上,只怕也是有纰漏的。 但是明面上,竹清没有声张,只是仔仔细细问了林忠海好些详细,待过了半个时辰,她说道:“该问的都问妥了,林公公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单子我带回去给皇后娘娘看,待好了再送回来。” “去罢,我送送你。”林忠海亲自把竹清送出去,两人并行,边走边说道:“皇后娘娘若是有甚麽新奇的想法,竹清姑娘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怕主子一时头晕脑热想做些甚,反而坏了名声,还招惹了麻烦。 竹清不应他这个话,带着人回了椒房殿,只是椒房殿的氛围却不是很好,贴身宫女与竹清轻声说道:“皇后娘娘给平宁大长公主下的帖子被拒了,平宁大长公主府上来人,说那日平宁大长公主约了一位亲王妃去广佛寺烧香,不能入宫了。” 平宁大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这个身份放在现在也是响当当的,皇后原是想着给她一个面子,请她入宫喝个茶,没成想她拒绝了。 竹清入内,见到了脸色不大好的皇后,她安慰道:“娘娘,小心气坏了身子。” “本宫请她一回,她却装模作样地拿乔,这是打量着本宫再下一次帖子给她?做梦!”皇后虽然生气,却并没有气狠了,只是心里在想:平宁大长公主以为她如今很有脸面麽? 先帝都到地底下去了,谁还能给她撑腰?说句不好听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是她的夫君。 哪怕平宁大长公主是长辈,可是到底陛下不亲近她,日后给她一些赏赐也不过是全了脸面。 “罢了,也不是甚麽大事,随她去罢,另外,宫女不是说她要去上香麽?竹清你去库房挑一些福袋送给她,就当是本宫给她的赏赐。”皇后叫竹清亲自去。 竹清应了,又轻轻走出去。 寿仁宫中,太后显然也得知了平宁大长公主拒帖子的事,也知道了皇后让人送赏赐的事。 她闭着眼睛,仍由小宫女替她揉额头,“田息嬷嬷你瞧瞧,她还以为当今是她的亲弟弟呢,由着她胡闹,给她撑腰。” 太后语气里多有嘲讽,她不喜欢平宁大长公主,在她当皇后的时候,平宁大长公主就屡屡不敬她,偏偏陛下护着,还说他只有这麽一个姐姐,这个姐姐小时候还帮他挡了一次暗算。看着平宁大长公主得宠的样子,她也就不计较了。 可如今靠山都没有了,她居然还高高在上?莫说她,就连她这个嫡母,与皇帝都不亲,她哪来的自信还觉得自己能和从前一样嚣张跋扈? “瞧着罢,得罪了皇后,有她受得。”太后说。 田息嬷嬷点点头,给香炉里加了几勺子香料,又吩咐宫女把太后摘下来的头饰擦干净,她对太后说道:“可不是,皇后娘娘管着后宫,逢年过节的送礼她也有权过问,若是送年礼,她教人给平宁大长公主一个教训,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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