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这边,黎半夏是稳住了,但是大伯母那个状态,不是黎半夏三言两语能瞒过去的,若是大姐姐和七姐姐这两个亲生女儿不出现,黎半夏也无能为力。 除此之外,黎半夏又差人去各处打点。 忙完这些,上了马车后,黎半夏累得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秋梨一脸心疼地递上来一杯水,“姑娘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话音刚落,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瞧见没有?黎府的两个姑爷和念芙郡主关系不一般呐。” “哪能没听见,瞧瞧那献殷勤的劲。” “啧,方才那两位还杠上了,指不定啊,是为了念芙郡主争风吃醋呢。” “那个泥腿子也真是够可以的啊,居然敢跟太子殿下叫板。” “有念芙郡主这个香饽饽在,他自是要博一博,总比死守着黎九那个罪臣之女强吧?” “说得也是。” 众人笑成一团。 黎半夏半睁开眼,又合上了。 “姑娘……”秋梨气得声音都抖了:“姑爷,姑爷……他居然……他不要脸。”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黎半夏道。 回了家,黎半夏片刻都不曾休息,便叫来了春桃。 “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春桃递上来两张纸:“做好了,您看一下。这一份是包含此处府院的单子,这一份是不含的。” “嗯。”黎半夏点头细看。 春桃张了张嘴,嗫嚅道:“姑娘,姑娘果真要和姑爷和离吗?” 黎半夏瞥了她一眼,将两张单子又递了回去,“一会周郎君回来,你将这两份拿给他选,他若还有别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满足他便是,不用过来回我了。” 说着,黎半夏又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个,让他签了。” “是。”察觉到自家主子似乎情绪不大好,春桃不敢再劝,接过纸张,略扫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和离书”三个字。 —— 黎半夏在廊厅上拟着礼单。 今天去天牢探望,时间实在仓促,黎半夏的全副身心都用在了开解狱中众人身上,谨防祖父与其他亲眷想不开,实在没有机会询问祖父这桩案件的细节。 黎半夏只能想办法去四处走动走动,设法打听其中的关窍。 “再去库房将那只貔貅取来,听说柳大人的夫人最喜欢貔貅。” 秋梨应下,快步往库房走去,恰巧与跑进来的春桃撞了个满怀。 “呀,春桃,你……”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便见到了后头的周景之,秋梨立马噤了声。 春桃急促道:“姑娘,姑爷他……说……” 黎半夏一抬头便看到春桃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周景之。 周景之看向黎半夏:“夫人这是何意?” 逆着光,黎半夏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声音与语气听上去都很是平静,似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黎半夏:“郎君前程无限,我不好耽误,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前程无限?”周景之缓步朝这边走来,语速却比他的步伐还要缓,“不知夫人所指的前程是什么?” 黎半夏无意与他撕破脸,毕竟若是有朝一日眼前这位成了郡马,随便报复一二可不是常人能吃得消的。 “无论如何,总比罪臣的女婿要来得有前程。” “这么说来,夫人是怕连累我?” 周景之猛地加快脚步,大步走了过来,径直在她对面落了座。 黎半夏这才发现,他的神情里有些许嘲讽之色。 “而不是卸磨杀驴?” 黎半夏有些烦,得了便宜还卖乖?非得把场面弄得这般难堪是吧? “郎君此话何意?” 周景之敏锐的目光扫了过来,“罪不及出嫁女,夫人与我成亲是为了避抄家之祸吧?” 黎半夏一愣,没想到周景之这么快就看透了。她总觉得这个周景之不像是乡野农夫,论气质和政治嗅觉,绝对不是乡野农夫该有的。 她反问道:“那么,郎君乔装成乡野农夫与我祖父相交,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话一出,愣怔的便成了周景之。 周景之一脸震惊地看向黎半夏,张了张嘴,几度想开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罢了。”黎半夏摆了摆手:“人多少都有几桩不能诉于人前的隐私,郎君不必勉强。”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郎君既有前程,咱们一别两宽。” 沉默了半响,周景之终于开了口:“夫人既执意和离,我从命便是。” 他只留了那张和离书的纸,将另外两张家产赠予的单子递给了黎半夏。 “至于这些,均是姑娘的私产,周某没有理由要。” 黎半夏惊讶极了,基于之前的认知,在她看来,周景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趋炎附势之徒。没想到竟然会拒绝这些财富。 像是看透了黎半夏的心思一般,周景之扯了扯嘴角。 黎半夏道:“这些是答谢郎君救我祖父性命的大恩,郎君受得起。” “这便更不必了。”周景之道:“救命之恩,夫人已经以身相许了。” “咳……”实在没料到他还会这般说,黎半夏脸颊一烫,猛地一咳。这桩亲事实在是一场闹剧,而且,他们也没圆房。 周景之自然明白黎半夏心中所想,又补充道:“虽然夫人又反悔了,不过,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 黎半夏到底过意不去,道,“好歹,这处宅子留给郎君。” “不必了。夫……”周景之停了一瞬才继续道:“姑娘以后用银子的地方有的是,还是精打细算为好。” 黎半夏捕捉到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变化,从“夫人”到“姑娘”。 俩人默了片刻,周景之伸手将黎半夏指间的笔抽了过去。 不经意间,俩人指尖相接,黎半夏发觉他的手指一片冰凉。 周景之没有再看她,低下头,摊开和离书,开始签名。
第19章 披风 “夫人!郎君!不可!”刘嬷嬷着急忙慌地闯了进来,“万万不可!” 自从黎府被抄家后,刘嬷嬷便极少露面了,黎半夏都差点忘了府里还有这么号人物。 “嬷嬷不必再劝。”黎半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与郎君已达成一致。” “夫人不可!”刘嬷嬷快速跑到了黎半夏跟前,“老太爷殚精竭虑替您安排了这桩亲事……” “嬷嬷口中的老太爷指的是谁?”黎半夏问道。 刘嬷嬷自知失言,立马改口道:“老奴口误,老奴的意思是,圣上……此桩亲事乃圣上亲赐,郎君与夫人成亲不过数日,便如此草率和离,岂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黎半夏打量了刘嬷嬷几眼,虽然对方及时改了口,说的话似乎也确有其事。但是,黎半夏心中的疑窦却半分都没消退。 无论如何,除非微服出巡,否则,再无知的人也不会将圣上用老太爷的字眼代称。 眼下来看,刘嬷嬷背后真正的主子应该不是皇上,而是那位“老太爷”。 至于这位老太爷是谁,琢磨一下刚才刘嬷嬷情急之下的那句话便可窥得一二。 ——殚精竭虑替您安排了这桩亲事…… 是谁替黎半夏一手安排的这桩亲事?答案呼之欲出了。 这个刘嬷嬷其实是祖父的人。 其实如今回想起来,这位刘嬷嬷除了有意撮合她与周景之圆房之外,似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黎半夏想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刘嬷嬷一眼,一侧脸,却发现周景之停了笔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黎半夏移开了视线。 周景之问道:“和离书还要继续签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云淡风轻,似乎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 黎半夏实在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刚想开口,周景之却再度开了口。 “依我看,嬷嬷的话不无道理,一来时日尚短,二来此桩亲事是御赐,起码要问过圣上的意思。此时和离,确实不妥。夫人以为如何?” 黎半夏都听呆了,这人一转眼之间,又将对她的称呼从“姑娘”改成了“夫人”…… 她一个来自由民主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女性,在对待婚姻方面却比不上周景之这个古代人,而且是古代书中的纸片人来得开放!她居然在这方面输了! 察觉到黎半夏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周景之稍往前走了两步,道:“夫人为何这样看着我?” 夫人……很好。 黎半夏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觉得夫……郎君言之有理。” 好吧,她输了,她不如周景之这个古人放得开!不!应该说,她的脸皮没对方的厚! “如此甚好。” 周景之搁了笔,正思索着怎么处置这张未签署的和离书,突然眼前光影一晃,只见刘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和离书。 “这个就由老奴毁了吧!” 然后,哗啦啦撕得粉碎。 黎半夏:“……” 知道刘嬷嬷其实是祖父的人后,黎半夏对刘嬷嬷自然便纵容了许多。 罢了,以后有需要再重新拟便是。 心愿达成,刘嬷嬷满意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将侍从们支走了,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就是想制造机会让黎半夏与周景之单独相处。 可惜,黎半夏实在没这个兴致。 她站起身来,刚准备往外走,周景之却跟了上来。 “郎君还有事?”黎半夏皱着眉问道。 周景之:“既然不和离,我还是向夫人解释一句。” 黎半夏:“嗯?” 周景之:“我今日出门,并不是去赴念芙郡主的约。” 黎半夏想到方才从清莲湖畔经过时,外头那些议论纷纷,饱含暧昧的话。 啧,这厮明明就是和姜念芙在游湖,却能面不红心不跳地否认。 黎半夏面带嘲弄,“郎君心中有数便好。” 周景之有些惊讶,“你不信?” 话音刚落,却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奴婢是念芙郡主的侍女,今日周郎君的披风落下了,郡主特意差奴婢送过来。” 外头的那位侍女扬声将这话一连说了数遍,这架势,只怕左邻右舍都知道周景之的衣服落在念芙郡主那了。 啧。 之后,这位侍女又进了院,走到黎半夏跟前,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将披风送到了黎半夏手上。 披风上染了一层甜腻的香味,黎半夏一下就闻出来了,是念芙郡主惯常用的脂粉香气。 明明是周景之的披风,这侍女却将披风塞到黎半夏手中,披风上还带着姜念芙的香味。这是什么用心,黎半夏自然看得明白。 黎半夏侧头看向周景之,却见对方眉头深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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