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钊快步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颤声叫道:“爷爷……” 谢壑缓了缓,生出些许力气来耐心问道:“爷爷当初教你的画,画熟了吗?” 谢钊重重的点头道:“都画熟了,姑姑又教了我些新技巧,我出门偷偷卖画了,现在一副能卖一百两银子呢。” 谢宣横眉冷对道:“不务正业!” “好了。”谢壑轻轻摇了摇头道,“钊钊是幺子,又不顶门立户,苛责他这么多作甚,他这一生啊过得恣肆快活便是极好的一生了,你少时也不喜欢读书,钊钊也是随了根,你若喜欢读书的,青衡的课业十分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读书当官有什么好,你我都是读书举业,个中心酸无以言表,我倒希望钊钊能够快活一些,按照自己的意愿过完这一生,这该多好啊。” 谢壑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一种无法参与儿孙人生后续的遗憾,谢钊听音知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爷爷,你不要这样说,我会像哥哥一样好好读书好好当官的,将来还要给你颐养天年呢,我要生七个八个小崽儿给你带,到时候都是你说了算。”谢钊哽咽道。 谢宣的眼睛也红通通的,显然在强忍着泪水。 “那个,可以开始了吗?刀都磨好了。”杨松亭打断道。 谢家祖孙:“……” 谢宣拍了拍谢钊的肩膀道:“你去前院看看你兄长。” “我不去。”谢钊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谢宣扶额,叹道:“你这孩子没一句话会听我的。” 杨松亭捋了捋胡须道:“少年人都这样,自己主意正的很,他在此处也无妨,正好给芸娘打打下手。” 谢壑低咳了两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杨松亭解释道:“你儿做主要把你后背上的痈剜掉。” “剜了就好了。”谢宣解释道。 “将你娘和青衡叫来。”谢壑吩咐道,一副要留遗言的架势。 谢宣点点头道:“好,您略微等一等。”他伸手一捂,啪的一声,谢壑应声倒在床榻上,麻晕过去。 杨松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爷仨的性子一模一样,谁也不听谁的,谁反应快谁做主。 谢宣将他爹扶好,谢钊十分有眼力价的将祖父的衣衫褪去,拳头大的疽痈映入众人眼帘,杨松亭拿着手里的金刀放到火焰上烤了烤,又猛然淬了一口烈酒,他在谢壑的病处比了比,然后果断下刀去挖疽痈,他的手速非常快,刀法稳的出奇,随着创面的增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宣用手里的无菌纱布去擦拭流出来的东西,片刻后他把纱布递给儿子道:“你来擦。” 谢钊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虽然紧张,但没出什么错处。 谢宣将抗生素药液瓶吊好,然后将一枚极细的银针刺入谢壑手背的血管中,将药液慢慢输入谢壑体内。 杨松亭凝神瞟了一眼,很识趣的没有说话。 芸娘正极专注的施针止血,太爷爷都不问的事她也不好奇。 谢钊还以为这个是杨家的手段呢,亦没有多问什么。 四人从清晨忙活到了午后,这才算忙活清楚了。 杨松亭满头大汗的缝好创口,末了终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万幸,疽痈没有穿透后背,若是伤口不化脓,谢相这一关算是过了。” “多谢杨老,您辛苦了。”谢宣感谢道。 杨松亭摇了摇头道:“谢相若能闯过这一关也是百姓之福,老朽也算是功德一件咯,你我两家素来交好,何必如此客套。”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发现屋子里的两个小人儿正你给我擦汗,我给你擦汗,擦的手忙脚乱呢。 杨松亭故意低咳一声,芸娘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冲谢宣福了一福立马乖巧的躲到太爷爷身后眯着了。 谢钊的手停留在空中,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杨松亭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带着重孙女扬长而去。 谢钊沉默的跟在阿爹身旁,还挺忙叨。 谢宣状似无意的提起:“那杨家的小女郎还挺有本事。” 谢钊立即附和道:“是啊,是啊。” “长得也十分貌美。”谢宣又闲闲的说道。 “是啊,是啊。”谢钊正在给祖父掖被角,也没注意他爹说了啥,等他反应过来,面上一热,掩饰道,“是……是吗?我没注意到,爹!你怎么能这样,到处看小女郎好不好看!我要回去告诉娘亲!” 谢宣眉眼一抬道:“我这不是看你总偷看杨家小女郎,这才好奇吗?” 谢钊大声辩解道:“我没有偷看!” “哦,那是不喜欢咯,真可惜那杨家小女郎与我们家有娃娃亲,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与你阿娘想想法子……”谢宣瞄着他的神色故意逗弄他。 “没有不喜欢!”谢钊登时急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谢宣问道,“小女郎都是喜欢有本事的小郎君,你再文不成武不就的……恐怕不妙。” 谢钊吹了吹额前的碎发道:“爹,你嘴里没有实话,说来说去还是哄着我多读书,我当个将军就好了,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 谢宣劝道:“读书多可以练嘴皮子,你不想以后在朝堂上跟人吵架还要靠你哥吧?”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手足之间互帮互助,岂非天经地义?”青衡端了两碗喷香的鸡汤面走过来说道,“阿爹,钊钊,你们吃碗面便去歇歇脚吧,我来照看祖父便好。” 谢宣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我守在你祖父身边,有些情况你们人小处理不了,在这里也是白熬着,尤其是青衡,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的了?去找你祖母要些好吃的补补,钊钊吃完面带着你兄长下去休息。” 青衡本不愿的,但他没有谢钊力气大,被谢钊生拖硬拽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不禁担忧道:“阿爹一回来便和杨老商议剜除祖父后背的疽痈,特意支开了我和祖母,你全程看着,到底如何了?” “剜了,还缝了这么大一道口子。”谢钊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回道。 “啊?”青衡惊呼一声道,“本来一开始我也问过杨老,杨老并不赞同剜掉,风险太大,祖父也是这么考虑的,可你也知道得了背疽的人……哎,熬命罢了。阿爹是如何说服杨老的?” 谢钊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半路跟着芸娘才回的家,他如何跟杨老商量的我无从得知,反正我来了之后他赶我不及,只得任由我在屋子里帮忙,杨老说只要伤口不化脓就好说。” “祖父手背上扎的什么?”青衡又问道。 谢钊眨了眨眼说道:“这不是杨老的手段?” “明显不是,你天天跟在阿爹身边,你也不知道?”青衡诧异的问道。 兄弟俩相对而视,愣了半晌,青衡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不说,咱们也别好奇,只要对祖父的病有利便成,阿爹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办法的,但就是好使。” 谢钊一拍他哥的肩膀道:“好使你不给河西递信,若不是盛德昌商队去熙州行商,我们还不知道汴京出了这么大的事?!” 青衡摇了摇头道:“是祖父认命了,况且自从祖父告病在家之后,霍氏顺势掌权,阿爹诈死的消息传的满街都是,听说城门处戒严了,想必他们要找的就是阿爹了,我便是手眼通天也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找了大舅爷,希望他能通过家书隐晦的往河西递些消息,好在你们足够敏锐,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了,即时赶了过来。”不然自己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祖父这病来的蹊跷,必是经过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一时情志抑郁所致,所以是官家和祖父摊牌了?”谢钊猜测道。 “钊钊果然聪慧过人,官家自从卧病以来疑心愈来愈重,他一方面离不开祖父,一方面又介意阿爹的事儿,索性找祖父说开,质问祖父他对阿爹不薄,阿爹为何如此行事?祖父一口咬定谢宣已死,而闻金金亦从未背弃过朝廷。”青衡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官家却道,他与阿爹总角之交,手足相论,谢宣对得起所有人,独独背弃了他,说着说着便呕出一滩血来昏死过去。太医们手忙脚乱将他救醒,他沉默半晌后一开口便卸了祖父与曾祖父的官职,让咱们一家在他驾崩后迁居江南,日前曾祖父来信说往家赶了,想必不久后便会回来。” “官家自毁长城不自知啊。”谢钊叹道。 “从他的角度讲,他驾崩之后,曾祖父与祖父一个有兵权一个有相权,谢家的根却在河西,一个里应外合江山易主是件很容易的事,他不得不防。”青衡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淡笑,眼神中却透露出哀恸的神色。 “如今的闻人氏要想攻城略地,莫说他,即便艺祖皇帝齐赫章再临又能如何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覆小人焉,他这么做轻则大齐失半壁江山,重则更朝换代指日可待,这世上对他来讲实质的危险在东北方而不是西北方。”谢钊沉声道。 “是这么个理,偏偏官家自以为是,白白送了江山而不自知,祖父又忧又怒,一气之下病了。”青衡摇了摇头说道。 “事已发生,多思无益,不破不立。”谢钊淡淡道。 青衡道:“难为你小小年纪看得清,怨不得爹爹成天劝你多读书呢,你不为官做宰的确实可惜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想不开这些。” “设身处地的环境不同罢了,兄长跟着祖父过活,自然凡事习惯从祖父的立场出发,我跟在阿爹身边,又是另一番光景。”谢钊说道,“总归我们的夙愿是不变的,俱希望天下太平,再无兵燹,到时候我就马放南山去江西找师祖学画去。” “你们两个小鬼在叽叽咕咕些什么?”二人背后传来一道洪钟般的声音,骇了两人一跳。 青衡蓦然回头一看,惊喜施礼道:“曾祖父大安。” 谢钊一双灵动的凤眸转了转,他飞身向前拽住老将军的手道:“太爷爷,钊钊可想你啦!” “猴精的崽儿,让你阿爹养的惯会撒娇。”话音未落他拍了拍谢钊的肩膀称赞道,“好结实的根骨,是个习武的好料子,和你阿兄正好凑成一文一武。”说着说着,他抬眸问青衡道,“你祖父呢?” “刚剜了背疽,这会儿正沉睡着,阿爹嫌我俩吵便将我们赶了出来。”谢钊说道。 “钊钊,不要说阿爹坏话,阿爹分明是为我们好。”青衡补充道。 谢徽一听背疽,面色一寒,当即脚步不歇回院子里换了套便袍出来便往谢壑的院子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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