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我爹跟临安侯不是父子呢?”谢宣幽幽的回道,“更何况想置临安侯于死地的人真的不是我爹。”他指了指头顶的天空,答案不言而喻,“而那位的心思,江南士族那么多聪明人不可能揣摩不出来。” 谢凝没有听完后面的话,只听到“不是父子”四个字,如遭雷击。 谢宣道:“我爷爷是宁国公谢徽。” 谢凝却理解错了谢宣的意思,她道:“阿壑虽是将自己过继出去了,可与临安侯府到底有一分血脉在啊,打断骨头连着筋。” 谢宣忽然收敛了笑意,冷声打断道:“您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谢靡数次置我爹于死地,您远在江南不知者不怪,可也不能撕开我爹的伤口撒盐,他只是性子内敛,不爱说话,不代表他不难受。您是他唯一有血亲关系的姐姐,希望您为谢靡为临安侯府考虑的时候,记得我爹也是人,也需要被人惦念,也需要被人考虑,请您不要为难他。” 谢宣摸了摸手中的剑柄继续说道:“既然您亲自寻上我了,所为的也必不是这一件事,姑父家资并不丰厚,想必也掏不出二十万两白银的见面礼。您是我姑姑,我不妨有话直说,叫那些人老实一些,不然要上手收拾他们的就不止官家了。” 谢凝听罢谢宣的这番话,心里瞬间凉了一片。 “您北上的事儿,师祖不知道吧。”谢宣问道。 谢凝摇了摇头叹息道:“师叔正在藏书阁里闭关,谁也不见。” “嗯。”谢宣点了点头道,“我派人护送您回江南,在书院里研究学问挺好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谢宣的亲随将谢凝引上马车时正赶上迟意来找谢宣喝酒,他瞅了两眼这个跟谢壑眉眼有些相似的妇人,感觉很陌生,便点了点头进门去了。 穿过小花园便见谢宣在摇椅上假寐,他走过去拍了拍谢宣的肩膀道:“睡觉有什么意思,起来喝酒。” 谢宣揉了揉眼角,疲倦的睁开眼道:“今天不忙?” “哪能啊。”迟意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九酝春扔了一坛子给谢宣道,“在家里烦的慌,上你这儿躲躲清闲来。”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领神会。 “刚刚送走一个,我这里也不清闲。”谢宣拍开坛封,仰头灌了一口。 二人自小相识,竹马竹马着长大,是以他们之间说话要随意许多,见谢宣眉眼透着疲倦,迟意不禁问道:“何人让你挂心成这样?” “谢靡的长女。”谢宣说道。 临安侯府与宁国府之间这么多年来一直互相别苗头,一般来讲临安侯府的子嗣不值得谢宣如此头疼,想必这个有些特殊,是谢壑的同母异父的手足吧。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何不上一代解决,她从南边来按理说必过亳州,何故绕过谢相直接来寻你?”迟意随口问道。 “临安侯府的爪牙们坐不住了。”谢宣说道。 “家里那几个老的,一个劲儿的在我耳边叨叨什么迎帝回京,不过官家此刻对临安侯府出手,恐怕是没什么回京的念头的,他欲坐京江南?”迟意猜测道。 “坐不成。”谢宣摇了摇头道,“官家太年轻了,以为处置了临安侯就可以以一儆百了,实际可能会适得其反。江南的势力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任谁也没想到谢宣真真是一语成谶。 新帝借着迎佛骨的由头,摆驾南京,并由谢壑继续驻扎在亳州,不得随帝驾。 新帝到达南京三日后,遇刺,伤势不明。 五日后,鹰逐卫急召帝师谢壑、平西王世子夫妇来南京侍疾,本来初定的局势又蠢蠢欲动起来。 八日后,谢宣领兵南下,一直在淮河边上逡巡。 新帝伏卧在榻上,得知谢宣的消息后摇了摇头叹息道:“朕大概是太傅教过最蠢的一个学生吧。”他声音嘶哑,透着穷途末路的枯绝之意,令人心生悲凉,“朕若不死,太傅、姑姑、诸位臣工、天下子民都难做。” “陛下还很年少,不应如此妄自菲薄。”谢壑摇了摇头说道。 新帝笑了一下,说道:“说到年少,朕与谢钊也差不了两岁。”可才能却天差地别多了,他也想像谢钊那样,骑白马,执金戈,护卫山河,像一团肆意又张扬的烈火一般。 他的肩膀被刺客狠狠的劈了一刀,虽然有盔甲护着,可依旧见了骨,他本来身子就孱弱,在兀目军营里受了惊,又跟着谢壑征战多日,此刻受了伤便动摇了根本,气息一日日弱了下去。 “姑姑。”新帝又对淳安公主说道,“先帝并无手足,朕亦如此,甚至朕连子嗣都无,新君人选你有何看法?” “陛下,这不是我该插言的事。”淳安公主摇了摇头说道。 “江北的宗室被兀目人一网打尽,摧残了个干净,江南的宗室与你我二人血脉甚是疏远,朕撑不住了,该传位于何人呢?”新帝叹息道,“听闻姑姑诞下一对双生子,过继一个给阿父吧。” “陛下!”淳安公主震惊道。 “说实话,朕不甘心帝位落入江南宗室的手中。”新帝扫了闻人鸣一眼道,“这样的安排再合适不过了,如此我齐氏便不再欠你闻人氏什么了,数代的恩恩怨怨从朕这一代终结吧。” 新帝平复了一下粗噶的呼吸声,从枕边抽出一卷明黄色的传位诏书,递给谢壑道:“太傅,这是朕亲拟的,太傅替朕看看可妥帖否?姑姑你思索一下到底过继哪个给父皇?朕好填上他的名字。” “陛下。”殿内跪着的诸臣皆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传位闻人氏,止天下兵戈。”新帝喘息道,“这是朕唯一能替百姓做的主了。” “那陛下您呢?”谢壑问道。 满室寂然。 “朕自当归位黄泉之下,含笑往生了。” “臣不同意。”谢壑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在谢壑身上,谢壑缓缓说道,“陛下已登帝位,淳安公主的子嗣若过继给先帝,陛下便断了香火祭祀,于制不合,臣作为礼部尚书当要驳回此事。” “那……那要如何呢?”新帝急切的问道。 “将淳安公主之孙过继给陛下。”谢壑说道。 “这不胡闹吗?淳安公主的一双儿子尚且年幼,哪来的孙子?!”众人议论纷纷。 “那便等。”谢壑道。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在这种紧要关头恨不得把脑袋缩成鹌鹑状。 新帝见状亦垂首不语。 这时闻人鸣的近卫在闻人鸣耳边耳语一番,闻人鸣略一思索道:“快请!” 不出片刻,谢宣昂首阔步,披甲执锐而来。 底下人早将屋里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跟谢宣说了一遍,谢宣略一低头环视众人一眼道:“纪州的甜杏酿成的酒甘美醇香,我带了些来,请诸位大人暂移偏殿品尝。” 众人不欲动弹,谢宣瞅了瞅谢壑道:“太傅也去吧。” “谢宣!”谢壑警告道。 “太傅略饮一杯再回来。”谢宣让步道。 甭管情不情愿,这些人都被谢宣的人请下去了。 殿内顿时空旷起来,谢宣定定的看了榻上人一眼道:“你想活。” 新帝身躯一震,脸伏在枕头上并不说话。 “钊钊四岁的时候,想要提什么夸张的要求时也是这副情态。”谢宣唠家常似的说道。 “谢宣,你千里迢迢从汴京赶到南京是为了羞辱朕的吗?”新帝羞愤的回道。 “不是,我是在陈述事实。”谢宣继续道,“太傅也想让你活,他是先帝的顾命大臣,不可能弃你于不顾。” “说来说去,天下局势不过是你父子二人的掌中王元物。”新帝纠结道。 “若真是如此,倒也简单了,我也不必白跑这一趟,太傅手中的人马何以与河西铁骑争锋,推平江北江南之地对我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谢宣淡淡的说道,“到时候陛下也省的做这场戏与我们看。” “你,你……”新帝被谢宣呛的心绪不稳。 “别的不敢保证,倒可保证你能活着。”谢宣道,“我师祖正在江南的一处藏书阁里潜心研究学问。” “谢宣……”谢壑也没心思饮谢宣带过来的甜杏酒,甫一出门转身又回来了。 新帝听弦音而知雅意,谢宣与谢壑的兵马其实已经对峙良久,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有个决断。 谢壑是不敌谢宣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朕答应你。”新帝出声道。 鸿嘉次年春,帝崩于南京崇政殿,留有遗诏还政闻人氏,帝师谢壑为山陵使,扶帝棺还汴京。 …… 三年后 “清晨起床,拥抱太阳!”在鹅湖书院专心学画的谢钊推开窗深吸了一口气,“芸娘,今天炖排骨吧,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顿顿喝露水呢。” 芸娘捂嘴笑道:“我说修道这事儿,也是需要耐心的,你偏生不信,看人家辟谷你也辟谷。” “我就不信我堂堂七尺男儿,不如齐修缘那小子禁饿。”谢钊不服气道。 “我只是过午不食,没有整天整天不吃饭。”齐修缘说道,“况且老师说了,少餐多寿。” “我爷爷那是对师祖说的,师祖如今都七老八十了,自然不用多吃饭。”谢钊笑道。 “你们两个毛头小子,又嘀嘀咕咕的做什么呢?”一个花白胡子老头手中拿着戒尺一人给来了一下。 二人皆抱头鼠窜,慌不择路,芸娘跟在后面笑弯了腰。 急忙赶过来的谢壑嘱咐道:“那两个臭小子手脚麻利的,跑就跑了,芸娘你怀着双身子,慢着点,师父不打你。”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过去道,“师父,您也慢点,也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哪里还能跑过正青春的小子们。” 陆恪气鼓鼓的收了戒尺,吹胡子瞪眼道:“我就知道你嫌我老!哎,你没事儿就回京城去,老赖在我这里做什么?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呸呸呸,说的什么晦气话。”谢壑回身搀扶他坐下道,“为官数十载,够够的了,不如在鹅湖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 “你是放心不下修缘?”陆恪摸了摸戒尺道,“我看他活的比你轻松自在。闻人氏蛰伏这么多年,自有容人的君子雅量,担心什么?” 谢壑收敛了神色,沉默不语。 陆恪又笑道:“我懂了,你呀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败给自己的儿子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吧,这叫雏凤清于老凤声,前几日阿宣好声好气的向你来请教税收的问题,你看看你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忒苛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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