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媳妇看着惠娘畅快的花钱,十分羡慕,小儿的衣料用不了几尺布的,她想了想家中的柱子,还是摇头叹了一口气,柱子身上那件衣服是他爹的衣裳改的,才打了两个补丁,还能穿,小孩子也不要好,家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等再攒攒吧,过年的时候再给柱子量布。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随惠娘去了布庄,她就看看,不买。 此时的谢宣正被放在颜斐处玩耍,自打确定了拜颜斐为师后,只要惠娘进城就把谢宣也捎上,让谢宣去陪陪颜老,不是谢家要求的,是颜老要求的,说师徒之间要多亲香亲香。 颜斐正奉圣令修史,虽然不在两京之中,但县学府学典藏的书籍他都是可以随时翻阅的,所以他在永宁县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县学里查找资料。 谢宣每次进城去县学找他十有八九能找到,为了方便,颜斐特意给他一块小牌子,县学的人看到小牌子就不会再阻拦他,废话,颜老的宝贝乖乖徒,他们奉承还来不及呢,谁敢拦着。 谢宣腰间挂着这道小牌子,跑遍县学的旮旮旯旯,没他淘气不到的地方。 本来他不在颜老身边,楚怀秀还能老老实实的搬个小板凳,在书房里写大字,谢宣一来,这一对凑到一堆儿去,能把县学的天给掀了。 颜斐身边侍奉的弟子由帮老师查典籍通通变成了看孩子,别让这俩淘气鬼跑出去闯祸,一个猴就溜精更别说两个了。 楚怀秀在县学里待的时间长,这些日子她早已摸清县学哪里人多哪里人少,哪里是颜老的弟子们不去的,哎,她就带着谢宣往颜老弟子不常去的地方跑。 其实,颜老弟子们不常去的地方是县学里教谕、夫子们休息办公的地方还有阅卷所,这是童试之后县官阅卷的场所,也是童试之前,县衙官员们整理报名册的地方。 楚怀秀还小,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只觉得颜老弟子们不来的地方,她就可以痛痛快快的和谢宣玩了。 两只小猴就这样悄默声的溜了进来,甫一进门,谢宣抬头看到谢京从抱厦那头大摇大摆的走过,有不少县衙的官员随从着,今天正好是核验明年童试名单的日子,需要学政亲自过目。 谢京作为陕甘道学政有巡视治所县学府学的职责,所以在他巡视县学的时候,顺便就将这事儿给办了,历任学政都是这么干的,只是他当然没有这样勤勉了,一来永宁县令的妹子着实美貌,勾得他有事没事就往永宁县城跑,二来听说颜斐来到熙州一直逗留在永宁县,他想着前来拜会前辈。 虽然颜老不在汴京当值了,但余威尚在,又桃李满天下。 谢京知道父亲一直想让六弟拜在颜老门下,只不过阴差阳错一直没成,自己这边和颜老打好交道,往后在父亲面前也得脸,是以他很是献了一阵殷勤,不过都吃了闭门羹。 在颜斐看来这事儿很扯,就是为了避他老子才从洛阳跑出来的,这会儿儿子又无孔不入了,岂有此理。 同在县学里,谢京又被拒了,心情正不爽利呢,想着先处理完政务,等离开县学的时候再见颜老一次。 永宁县的官员们讨好的把报名册递上,谢京随意翻了翻,其实这报名册底下的人都一一核验过了,没有问题,他只不过是再扫一遍走走流程,钤了官印,到时候就可以公布了。 再者说,他也不会将陕甘道所有的县学都跑一遍,象征性的巡视几所,剩下的自有底下的人将名录捧至他的官邸,等他钤印即可。 谢京将长长的名单一展,眼睛一扫视,刚要盖章,突然“谢壑”两个字映入眼帘,他手头一顿,目光也停驻下来,往旁边的详情里略扫了一眼,没看到他爹谢靡的名字,反而是一个极陌生的“谢徽”二字。 谢京皱了皱眉头,管这个谢壑是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谢壑呢,他提笔划了个大大的叉字,此篇公文作废。 永宁县负责此事的官员愣了愣,他问道:“学政大人,这个谢壑有何不妥?”这句话正好被门外的谢宣听见,谢宣耳朵灵,一听到父亲的名字瞬间一滞,停下奔跑的步子,他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听个仔细的,听听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爹爹,总觉得不像什么好事! 谢京见有人质询,他随意捏了一个借口道:“信息有误,这个谢壑我认得,祖上三代不是这样的,怕不是有人在冒替。” 他这一句话说的那人冷汗都淌下来了,科举舞弊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啊!谁敢不仔细?!他仔细的念了一遍谢壑的详细信息,打算回头仔细查一查,若真是这样必严惩不贷。 有精明的一眼便看出了端倪,这些名单是他们轮番核验了好几遍的,怎会出错?怕不是这个谢壑和学政大人有什么过节,惹学政大人不喜,学政大人有心要压一压,他上前讨好道:“此番将谢壑的名字划去正好,还是学政大人火眼金睛,若这么放过他去,日后不定惹出什么风波来,没得连累了你我,这天下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谢宣听完这一顿吹捧,知道了他刚刚听到的“谢壑”二字正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明白这个名单是干什么的,但父亲被划掉一定是不好的事,他扭头对楚怀秀道:“还认得路吗?去找颜老过来。” 话音刚落,谢宣抬脚就踹门,脚底板被门扉震的麻麻的,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双手掐腰怒斥道:“你们血口喷人!凭什么诬赖他信息造假?!” 楚怀秀惊了,她万万没想到谢宣上去就是一顿硬莽,旁人都是大人了,他八成会吃亏的吧,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撒腿就往外跑,跑着去找颜老,颜老不好使她就回熙州城找她爹,她爹不好使就回汴京找她爷爷,她爷爷是大官,见官家不跪的,没人不怕,一定打得过他们。 一群人被谢宣的一番质问惊了一下,也没在意跑出去的楚怀秀。 谢京当初在永宁县城偏僻巷口警告谢壑的时候,是见过谢宣的,知道谢宣是谢壑的儿子,这会儿见谢宣直直的闯了进来,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刚刚他还在犹疑,现在十分确定了,这个谢壑就是他那好弟弟,没想到啊没想到,他那好弟弟居然跑去跟军户并了宗,真是自甘下贱,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他捉到了,随意拿捏。 他就是要划去谢壑的名字,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证据,自有人给他鞍前马后的遮掩。 “你是何处来的顽童?竟敢在公堂嬉闹,成何体统?!”谢壑的亲随厉声怒斥道。 县官们其实都面熟谢宣,可如今护谢宣八成要得罪谢京,不护谢宣就要得罪颜斐了,他们心中甚是纠结,面上却都沉默了。 谢宣岂会被三言两句怒吼镇住,他睁着一双冷肃的金丝丹凤眼大声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谢壑他爹不叫谢徽?” 谢京冷笑道:“因为他爹叫谢靡。” “放屁!你查县籍户册了吗?!”谢宣知道红口白牙的争辩没人会相信,只有官府的户籍记载才最靠谱,他就是在拖延时间等着颜老到来主持公道。 县官们彻底缩了脖子,嘶!谢靡是谁他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临安侯啊,那谢壑的身份……对于侯府阴私他们并不想知道哇,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谢京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今日要镇不住这个稚童便是大大的丢脸!他给左右使了个眼神,左右立刻会意,忙跳出来喝道:“咆哮公堂,阻碍公务,按律将打十个大板!你是谁家小孩?是自己挨揍还是家里来人替你挨揍?!” 堂内鸦雀无声,静的可怕,甚至有人请出了官衙里的红板子,已经预备打人了,寻常孩童见到此场景不吓的丢魂也得哇哇大哭。 谢宣只是白了白脸色,他紧紧抿着唇,细嫩的手指死死攥住袖子,并不退缩,眼睛直直的看着谢京。 又是相似的凤眼,这是谢京最讨厌的眼睛,仿佛映照出他之前在临安侯府讨生活的卑微,映照出他此刻跟一个四尺稚童斤斤计较的可笑。 “谢学政好大的官威!”堂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谢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紧绷的脊背瞬间一松,双肩微微下塌,顷刻间他又站的笔直,扭过脸去对那人笑道:“老师,你说他可不可笑,要给我改祖宗呢!” 谢京在颜斐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大惊失色,一惊颜斐竟然在此时出现,二惊谢宣的那句老师,这是真传弟子才配有的称呼!难道颜斐认了谢宣做弟子,怎么没人告诉他? 当初谢壑被陆恪收了做开山大弟子,就引起谢氏族中同辈的嫉妒,而如今颜斐竟然收了谢壑之子做弟子,凭什么?这个稚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凭什么有这样的机缘,若是谢瑞当颜斐的弟子他也不至于眼红成这样?! 那可是颜斐啊!是父亲都要尊敬几分的存在,是个就算在朝堂中争斗失利也能荣养的存在,是三朝元老,是给先帝讲过经的存在,虽无帝师之名,但有帝师之实的一代鸿儒啊。 这小儿他凭什么啊?! 颜斐目光如炬,谢京的视线仿佛被烫到了,他连忙垂下头去,恭敬的说道:“下官不敢。” 谢宣见有人撑腰了,他嘚嘚嘚的跑到颜斐身边,撒娇的拉起他的手晃了晃道:“我爷爷就叫谢徽,他非说不是,我能不知道我爷爷叫什么吗?老师你说,为什么这个大官是傻的?!” 颜斐宽厚的手掌安抚似的摸了摸谢宣的额头,这小家伙面上看着镇静,可拉着他的小手此刻还是抖的,他抬眸冷声问那些官员道:“怎么回事?” 有人将那本名录递给颜斐看,谢壑的名字上被勾了一个大大的叉,怎么回事一目了然。 颜斐皱眉问谢京道:“谢学政,为何将此人的名字勾去?” 谢京身形晃了晃,他低声答道:“下官怀疑有人誊错了信息,想让底下的人再核验一遍。” “哦,是吗?”颜斐明显不信,他扫视了一番堂内众人道,“诸位到的齐全,不妨现案现办,当场查验一番,也省的误会。” 谢京皱眉道:“颜老,这不好吧。” “怎么,你心里有鬼?”颜斐仔细盯着谢京说道,他连谢京的老子都敢怼,谢京算什么? 谢京吃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颜斐看向众人道:“官家视学子如子侄,万分爱惜,又屡做劝学篇鼓励天下学子向学,熙州虽然地处偏远,圣心甚眷,本官出京前得官家一再嘱托,定要培养熙州学子们的好学之风,详传孔孟之道,圣人之言,本官鞠袖掩泣,不敢辜负圣望,既然谢学政有所疑虑,那便查,不放过一丝不妥之处,亦不能冤待任何一个饱学之士,否则如何向官家交代?”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20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