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骑在墙头大喊:“阿宣!阿宣!” 谢宣迷迷糊糊的被叫了起来,他胡乱穿上衣裳出门一看, 也被眼前的雪景震惊住了,他张开步子,故意在雪地里踩来踩去。 “小心靴子湿了,冻脚。”惠娘提醒道。 但小孩子玩起雪来,哪里会想那么多,不仅他自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也带着黄豆和柱子疯玩,甚至得他将皑皑白雪都踩过一遍后才让他爹扫起来,谢壑也乐得惯着他,大不了将他踩过的地方拿铁锨锄一锄,然后继续扫。 惠娘摇了摇头道:“郎君真是不嫌活多。” 谢壑微笑道:“孩子嘛,爱玩是好事,我年少的时候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雪?” 等谢宣满院子溜达够了,又叫着柱子去门外堆雪人,两个小家伙在门口叽叽喳喳的玩了半天,只将雪堆成了一堆儿,丝毫看不出个人样来,最后还是手巧的谢老汉帮他们将雪人堆好,不仅如此,还堆了个雪狗,仿照黄豆的模样,惟妙惟肖。 惠娘抱薪到灶间开始张罗一家人的早饭,茴香小饼,炒酱瓜,粟粥,咸鸡蛋,风腌肉脯,都是农家再寻常不过的饭菜。 金黄色的粟粥里添了剁碎成米粒大小的栗子和大枣,放在一处熬让粟粥更添浓香,栗子和大枣是山里长的,不费什么本钱,倒让粟粥美味了不止一点点。 咸鸡蛋在滚烫的水气蒸腾下,轻轻敲开壳子,用筷子从破口处一扎,金灿灿的油脂瞬间冒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吮吸一下,满口留香,若处理的不及时的话,金黄色的油脂会顺着蛋壳往下淌,滴落在地上就可惜了,若拿碗接着滴落在粥里,又是另一番风味。 谢宣被他阿娘唤回家吃饭,他在外面玩了一会儿,额头上出了些薄汗,净了手面之后端坐在桌前。 谢家只有这么一个小的,疼宠的厉害,谁磕了咸鸡蛋都会把蛋黄挑出来给他,他也是个打小就会吃的,一半捣碎了搅在粥里,一半抹在茴香薄饼上夹上些酱瓜和肉脯卷着吃,一口下去,鲜掉眉毛。 饭桌上,惠娘给众人分配这一天的活计,准备过年要吃的东西。 今天惠娘和薛氏主要做炸物,炸豆腐泡、荤素丸子、酥肉条、酥带鱼、馓子、麻花、麻叶。 谢老汉把养了半年多的羊宰了,若功夫充裕的话,还要把李二媳妇赶过来的那两只肥鹅处理干净,家里鸡鸭也要宰几只。 谢壑抬头问惠娘道:“我干什么?” 时人讲求君子远庖厨的,说实话惠娘并没有给谢壑安排什么活计,此刻见谢壑问的自然,她凝眉想了想道:“眼下柴火不多了,郎君可劈些柴火过年的时候用。” 谢宣也来凑热闹,扭头急问:“阿娘,我呢?我呢?” 惠娘摸了摸他的冲天鬏道:“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祖宗。” 谢壑看着谢宣道:“你帮我拾劈好的柴火,码在墙根底下摆放整齐。” “好嘞!”谢宣笑了,“这活儿我会!” 早饭过后,谢老汉在瓮沿子上磨刀,嚓嚓嚓一番消磨,刀口重新变得雪白而锋利。 他去羊圈找羊,谢壑也跟了上来,他连忙摆手道:“这里用不到你,我一个人就干了。” 谢壑淡定的回道:“两个人省力些。”他知道惠娘担忧他是个读书人,介怀杀生,是以没有安排他帮伯父宰羊,只是吃能吃的,为什么杀不得? 说实话,他还挺爱喝鲜羊羹的,喝得挺欢,宰羊的时候反而因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而介怀的话,岂不是很虚伪?!他不愿做个虚伪的人,亦不像有些儒生那样道貌岸然。 虽然他没有宰过羊,但可以学,不是什么难事。 谢老汉见谢壑真的不介怀,心里对他又亲近了几分,爷俩三下五除二将羊绑了,谢老汉往旁边扫了一眼,顿了一下道:“宣哥儿没在吧?” “爷爷,我在呢。”谢宣推门进来说道。 谢老汉:“……”他有些尴尬的看了谢壑一眼,怕宰羊吓到孩子。 谢壑垂首道:“怎么没去找柱子玩?” “柱子家在杀猪,他在帮李二叔接猪血。”谢宣道。 “怕么?”谢壑闻言又问道。 “怕什么?”谢宣一双雪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杀猪吗?” “嗯。” “可是养猪养羊不就是为了吃吗?不杀怎么吃?一啃一嘴毛?”谢宣反问道。 这番稚言稚语将谢壑逗笑了。 谢宣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你们要杀黄豆的话,我肯定是不准的,黄豆养来是陪我玩的,不是吃的。我先前跟阿娘去县城的时候,吃过羊肉馄饨的,好吃,我爱吃。你们故意把我支走,不会是自己偷摸吃羊肉馄饨吧?” “就你话多。”谢壑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他脑袋一下道,“看看你娘她们烧好水没?” “好呀!”谢宣小旋风似的跑出羊圈。 整整一上午,爷仨都在宰羊。 惠娘:“……”好吧,多虑的人是她。 惠娘和薛氏手脚麻利,晌午的时候炸货已经炸完,午饭一家人胡乱对付了一口。 下午的时候,惠娘和薛氏杀鸡宰鹅,谢老汉把羊肉分割好开始处理羊下水,谢壑用鸡毛扎了个漂亮的毽子给谢宣玩。 天还没擦黑,今天的活计就处理完了。 全家人一致决定,晚上炖羊汤。 将新鲜的羊肉和羊骨拿盐水泡去血水后下锅直接煮,煮开之后把沫子撇一撇,放入白芷、白蔻、白胡椒后继续炖煮,汤汁咕咚咕咚翻白花,变成了奶白色,这时羊肉的膻气尽除,只剩鲜美之味。 谢宣馋的毽子也不玩了,和黄豆一起在灶台间打转:“娘,好香啊,我要吃鲜肉馄饨。” “好!” 薛氏看着火,惠娘和面拌馅包馄饨,一个个粉嘟嘟的金鱼馄饨在她手里飞出,就着这锅奶白色的汤汁倾盘而下,沉下汤底不一会儿便又翻滚上来,惠娘给谢宣捞了一碗先吃着。 锅里的肉亦炖好了,惠娘用笊篱将肉捞出,有的切成半寸见方的细丁,有的切成薄薄的肉片。 惠娘切好羊肉之后又用葱、姜、蒜、苹果、芫荽、酱油、果醋、糖、盐、炒花椒粉、香油等物调了蘸水放在一旁腌制着。 天边云霞如练,绚烂多彩,家家户户都在杀猪宰羊,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声响。 “临渊,临渊!” 谢壑出门一看,是裴逸安和蔺冕,二人支使着家中仆从抬着三头猎物正往车下卸。 二人一进门就惊叹道:“好香!果然今天来谢家是来对了。” 谢壑微微诧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没回汴京?” 裴逸安摆了摆手道:“我爹娘还在外任上,回汴京不过是听叔伯们扯皮,无聊的很。” 蔺冕道:“我家过年气氛好不好,全看我爹的心情,算了算了。”他这话说的含蓄,不过大家都听懂了,蔺家哪里是看蔺祈的脸色过年,是看官家的脸色才对,况且蔺家子嗣多,他不在堂前倒也还好。 谢壑把二人让进门来,蔺冕笑道:“昨夜跟楚统领进山打猎了,所获颇丰,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些,便想着给你送来。” “多谢惦记。”谢壑亦笑道。 裴逸安道:“他分明就是馋弟妹手艺了,说的这样清新脱俗。” 谢老汉协助仆人们将猎物抬进院里,谢家的羊肉汤刚好出锅。 惠娘见蔺冕他们来了,又多添了几副碗筷。 蔺冕也不客气,坐在谢宣身边,往手里哈了哈热气,便端起碗来喝汤,雪天喝羊汤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薛氏将家里自酿的梨花酿取了来,分杯与他们倒酒。 裴逸安笑道:“伯母莫要忙活了,不是外人,我们自己来便可。” 薛氏笑着应下,去灶房再添两个下酒菜,惠娘将切好的羊肉片和蘸碟端了上来,在众人面前一一摆好。 蔺冕一口羊肉一口汤吃得不亦乐乎,嘴巴忙的都没空说话。 倒是裴逸安新奇的叹道:“头一次吃不蘸韭酱的蘸水羊肉,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惠娘笑道:“郎君不爱韭酱,我便想了些别的办法,万幸还不赖。” 蔺冕腹中没那么饥饿了,他终于腾出空抬起头来说道:“何止是不赖?简直是人间至味,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 谢宣好奇的问道:“比皇宫里的还好吃呀?” “那是自然。”蔺冕吸溜了一口羊汤继续说道,“御膳房离宫宴大殿老远呢,等菜端上来时哪里还有热乎气?荤腥冷炙要多难以下咽就有多难以下咽?不酒喝压根就压不下去,便是除夕和大年初一赏赐下来的年饭,嗯……也得热热再吃。”他刚想说也就那样,难吃的很,一想到底不妥当,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蔺家不好奢靡,不重口腹之欲,食物素淡能果腹即可,可怜蔺冕从小到大吃到的美味佳肴着实有限,这会儿坐在谢家吃饭就像一只田鼠掉进了米缸里,幸福的连他爹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裴家倒是讲究,可太讲究了,难免繁琐,不知其本味,裴逸安也更喜欢谢家的饭,热乎乎的,香喷喷的,烟火气十足。 刚刚裴逸安听惠娘说谢壑不喜欢韭酱才特意调制了别的蘸水,他们裴家倒是钟鸣鼎食,可也没有哪个人会因为他不爱吃某样食物,而特意做旁的食物来给他吃。蔺冕是羡慕谢家的饭,他反而更羡慕谢临渊。 他活到这么大,喜好都是跟着家主走的,家主爱吃什么他便吃什么,爱不爱的仿佛不重要。 思及此处,裴逸安自斟一杯梨花酿,饮了。 薛氏又端来两个下酒菜,惠娘见光喝汤也单调,挽起袖子又包了一帘羊肉馄饨就着奶白色的汤汁煮熟。 蔺冕是一口酒都没喝,又来了一碗羊肉馄饨。 饭饱之后,蔺冕摸了摸肚子,意犹未尽,可是实在吃不下了,将家里素来教导的君子风仪晾到了一边,又偷偷去茅房松了松裤腰带。 谢壑纳闷道:“怎么想起进山打猎了?” 蔺冕摆了摆手道:“也不是特意去打猎的,那边来了人,说是西秦人有两三个防点有异动,怕西秦人冬日缺衣少粮的来扰边,楚统领以防万一便带着我们巡视了一下边所,顺手猎了些野味打打牙祭。” 他所说的那边的人便指兴庆府的人。 裴逸安听罢叹了一口气。 蔺冕扭头问道:“逸安,你有心事?” 裴逸安摇了摇头道:“我没心事,恐怕上面的人有心事了。自打西陲新开边六个州之后,大齐西北边将貌似与那边走动的亲密了许多,官家这个年怕是过不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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