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州等六个州的新边是实验新政的重要基地,新政又是官家和蔺家一手促成的,大齐西陲边将与兴庆府的人往来,官家夜里怕是连御枕都枕不安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况且当年官家的先祖齐赫章夺闻人氏江山的手段本就不高明,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他倒是以出征为名黄袍加身了,现在子孙后代倒担心江山不稳了。 只是齐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好说什么。 官家睡不踏实了,问题不大,可若因此将新政废了,冷却西六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显然,裴逸ῳ*Ɩ 安是担心这个。 蔺冕摸索着酒杯,咽下今天第一口酒道:“不会的,大不了,大不了我父亲劝说官家派个皇子来督边,这下该踏实了吧。” 众人沉默不语,这里偏成这样,哪位皇子会纡尊降贵呢,再者说若是来一位不支持新政的,岂不是更麻烦?! 不过,这个就要看蔺祈的手段了。 良久之后,蔺冕摇了摇头道:“这便是我不爱回家的原因,都是事儿,一个头八个大。大过年的,不提这个,喝酒喝酒。” “蔺成冠,你的肚子还有空喝酒吗?”裴逸安揶揄道。 “溜溜缝总是可以的,只有吃饱了的人,没有吃饱的胃。”蔺冕回道。 “撑死你得了。”几人瞬间笑成一团,谢宣也偷偷戳了戳蔺冕的肚子,被蔺冕捉住小手佯装要灌他喝酒。 谢壑扶额道:“蔺成冠,我儿还小,酒你自己喝,休要灌他。” 几人正玩笑着,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惠娘去开门见李二媳妇端着一箅杂面包子,包子还热气腾腾的呢,显然是刚出锅。 “惠娘,这是我今天新蒸的马齿苋猪油渣馅的包子,虽然掺了二分杂面,但味道不错,你尝尝。”李二媳妇笑道。 临逢年节,关系不错的乡里乡亲是会互赠吃食的,天黑之前惠娘给李二家送去一盆羊肉汤一盘水煮羊肉,那时李二家还没收拾清,这饭刚做好就给惠娘回送了来。 李二媳妇见谢家有客人,倒也没进门,将包子交给惠娘后就走了。 惠娘将包子放在桌上,谁吃谁拿,蔺冕没吃过不是净面的包子,一时有些好奇。 他开口问道:“这家是不是受青苗钱连累那家?他家与人作保的钱还清了?” 谢壑道:“那家是个踏实肯干的,男人每日天不亮就出门打零工,女人跟着惠娘做些点心买卖,这段时间虽然过得紧巴了些,好歹账清了。” 蔺冕点了点头,他拿起一个杂面包子放嘴里尝了尝,心道:这就是老百姓过年的时候,吃得最美味的食物啊。 裴逸安道:“这下成冠可放心了,上次听说你与邻家遭了匪,约摸是想到了什么,他自掏腰包给县衙官差,让官差给这家送了三两银子,合上官府赏的,正好凑够五两了,想必够这家过活一阵了。” 谢宣纳闷道:“不是只有二两吗?” 蔺冕抬头亦瞅向裴逸安,几人面面相觑,天杀的衙役,这点儿银两还克扣?! 蔺冕嚼着嘴里微微发酸的包子,油脂的味道很冲很霸道,他默默的吃完这个包子,叹了一口气道:“一年到头百姓连个净面包子都吃不上,这难道是新政的初衷吗?” “这正是我辈需要努力的地方啊,倘若大齐人人富得流油,我也就可以好好的归隐山林,每日只知道谈诗饮酒,岂不快哉?”裴逸安安慰他道,“比起京师的繁华热闹,这里才是人间真实。” 三人沉默了,皆举杯无言饮酒。 夜深了,蔺冕离去前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来,他说道:“临渊,开春后你就要下科场了,这几日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是当年我在汴京的时候用到的文章资料,希望对你有用。” 谢壑感激道:“多谢成冠美意。” 蔺冕凑近道:“这是我和逸安两个人共同回忆的,他在县衙当差到底不好单拎出来送你什么,索性我们就合在了一起。” 谢壑了然,县试的题虽说是县令出的,但裴逸安瓜田李下到底不便,这才将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记在蔺冕那里。 蔺冕是汴京人,家世不俗,他所接触到的学问是旁人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这次肯沉下心来将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写给谢壑,可见是真心实意与谢壑相交的,谢壑自然感念。 三人又约好年后再聚,蔺冕与裴逸安这才登上马车,乘着月色与雪色而去。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清早一家人处理了昨夜蔺冕送来的野味儿,惠娘开始张罗着年夜饭。 炙鹿丁、风味萝卜、红烧鲤鱼、酱香排骨、清炖白菜、杂烩菌菇、酥焖带鱼、五香熏鸡、芙蓉鸭脯、松穰豆卷、八宝糯米饭、羊肉水饺,林林总总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熙州年夜饭习俗与其他时候不同,其他家宴是年长者、位尊者先动筷子,年夜饭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先动筷子,大家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谢宣。 谢宣举着小筷子夹了一口软糯的八宝饭放在谢老汉碗里,爷爷牙口不好,这个软糯好嚼,不费牙口,夹了一口香脆的松穰豆卷放在薛氏碗里,又分别加了鱼和排骨放在谢壑和惠娘的碗里,最后给自己拧了个鸡腿,一家人他都挨盘照顾到了,他的小筷子一放下,众人开始持箸用膳。 过一个年,谢宣又长了不少分量,也愈发的白净了。 年初谢家的愁云惨淡、凄风苦雨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阖家美满。 谢壑心中甚是满足,他失了一个家,又得到了一个家,新家里长辈慈爱,儿子活泼,惠娘勤勉乐天,他的心境也松快了不少。 惠娘亦有所动,说出了新年愿望:“来年,倒是可以开一间点心铺了。” “那敢情好,我岂不是想吃什么糕点就有什么糕点了?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了?”谢宣捧场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晚膳后,谢老汉和谢壑带着谢宣去院子里燃放爆竹。 惠娘和薛氏坐在堂内守岁,桌案上摆了不少干果蜜饯茶水点心。 薛氏憧憬道:“若明年阿壑能取得功名,家里便不用纳税服役了,到时候二十亩地想种什么便种什么,你说开糕点铺子也使得,糕点需要什么粮食咱就种什么,成本岂不省了一大截。” 惠娘亦笑:“是呢,到时候便是将长留村的地包出去,咱们去县城安家都使的。” 谢家每个人都期盼着新年的到来。 洛阳的临安侯府却被人踢了门!谢靡一脸恼怒的来到前堂,看着面前的威武汉子紧紧拧起了眉头,他冷声道:“阁下是……” “你爷爷!”那人暴起,抄起手中的红缨枪就朝谢靡甩了过去,幸好临安侯府的护卫反应及时,替谢靡挡下这一枪。 谢靡在自己家中被人揍得到处躲避,十分狼狈,关键是府中护卫也不是这个壮年男子的对手,被人三两下掀翻在地。 谢靡骇然,怒道:“大胆狂徒,休要放肆。” “邦!”的一声,他被踹翻在地,侯爷的威风荡然无存,谢靡猛然咳嗽,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闷了过去。 那人带来的兵出手拉住了他,低声道:“将军,打一顿出出气可以了,搞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可以个屁,我家兄长瘸了腿被他调去支边屯田,山高路远,一对老两口孤苦无依的,现在指不定怎样受罪呢,他谢靡倒好,躲在洛阳别墅里享清福,门都没有,明天我回汴京便去御前告状,谢靡他安的什么心?”那人怒目圆睁,显然被气得狠了。 谢靡到底是勋贵,下面的人抱住那人的腰,说什么都不让他打人了,生怕他一怒之下将谢靡打死,那就麻烦了。 那人敛了红缨枪,往地上重重一杵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徽是也。”说完,他狠狠剜了谢靡一眼,转身走了。 他带来的兵将,齐刷刷的转身跟着他一同走了。 谢靡这才被一旁的老奴搀扶起来,他狠狠吐了一口血水道:“此人是谁?怎生如此狂妄?” 临安侯府的奴仆出门打探了半晌才打探清楚那人的底细,不是什么贵家,原是汴梁的军户,前些年随南征的军队走了,一去多年了无音讯,听说是殉在了南边,家里连抚恤金都领了。 没成想,人不仅没殉,反而立了不少战功,已经由副尉官升了将军,这次是进京领赏的,然而回到汴京一看,他娘的,家没了,他仔细着人一问,方知残疾的老兄被一纸军令调去熙州屯田了,岂有此理?! 军户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假,但他兄长这种情况是受抚恤的,再说那副残败的身子能屯个什么田?谢靡他是不是瞎? 于是,谢徽刚到汴京还没站稳脚跟呢,便连夜率亲卫出城,前往西京洛阳临安侯府,三下五除二将谢靡揍了一顿,那个混账玩意儿不该揍吗? “将军,现下咱们怎么办?”副将问道。 “现在京中谁主事儿?”谢徽扭头问道。 “是蔺祈蔺相公。”副将回道。 “走着,去蔺府拜会拜会蔺相公。”谢徽扬鞭打马,往汴京方向赶去,得想办法找到他兄长啊。 副将有些犹豫的问道:“咱们打了谢靡,官家不会发怒吧?” “顶多少赏两箱银子,问题不大。”谢徽攥了攥马鞭说道,他其实早就想揍谢靡了,没有兄长的事儿,他还是会想办法揍谢靡一顿的,早打晚打都得打,有什么要紧的,他瞥了腰间玉佩一眼,深吸一口气,将马儿打得飞快,往汴京方向赶去。
第42章 正月十五元夕节, 州府设上元醮,永宁县城和熙州府城都有举行盛大的庙会,一时游人如织。 谢宣是个爱凑热闹的, 一听便喜欢,从大年初一一天一天的掰着手指算,终于等到正月十五那日,一大清早他就从炕上爬起来,乖巧的穿衣吃饭, 等爷爷套牛车拉着他们去县城游玩。 正好隔壁李家也要进城, 李二寻思着正月十五县城人多,他将编好的藤筐藤篮装在自家牛车上, 打算进城再做笔买卖。 柱子亦穿着新衣坐在他娘怀里, 两个小家伙兴奋极了, 互相打着招呼玩, 黄豆的狗头挤在谢宣身侧,也来凑热闹。 谢壑揽着谢宣, 免得这只猴上窜下跳的将身子滑出去, 怪危险的。 去岁的冬雪还未消,路上还有厚厚的积雪,被车辙子一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永宁多山路,饶是谢老汉这种老车把式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轰牛车, 一行人慢慢的走,安全稳妥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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