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这样。” 他似乎很不喜欢陈映澄这样叫他,每次反应都很大,好像叫多了会折寿一样。 若在平时陈映澄肯定会故意逗他多叫几声,可今日她困得厉害,随口与他聊了两句,便睡意昏沉。 芹娘催着她回去睡觉,陈映澄便同他道别,扭头进了房间。 “小姐慢走。” 小雀站在原地,注视她走进房门,那扇门关上,房中灯亮了又灭。 芹娘出来时,门外已空无一人。 * 城主府。 车挚手中握着卷宗,冷眼看向桌前面无表情往身上伤口撒药的青年。 他被妖物利爪所伤,伤口横穿锁骨和左右肩膀,翻出狰狞血肉,再往上几分,便能割破他喉管。 “我说了,那豹子凶狠,对付他绝对不能鲁莽,要巧取。” 车挚冷言嘲讽,眼看他单手将伤药粉末撒的到处都是,便一脸嫌弃地上前去夺过药瓶。 “你急什么劲儿?又不是一定要你今日回来。” “今天是小姐生辰。” 车挚骂了一声,狠狠将药粉洒在他伤口,“她生辰那么多人陪着,也不缺你一个。” 小雀:“……” 小雀:“好了,不劳烦师父。” 他躲过车挚的手,自己缠上绷带,将衣裳整理好。 “小气。”车挚嘟囔道,“我说的是事实。你现在这样的身份,注定只能跟在她身边做个侍卫,若你早先答应做我义子,我再去找陈元覆说一声,说不定你们早能订亲了。” 小雀道:“我对小姐只有忠心,别无他想,师父慎言。” “让我慎言?”车挚指着他的胸口,“你敢发誓,你对那丫头没有别的心思?” “没有。”他摇头道。 “你发誓。” “……师父,自重” 车挚嗤笑一声,“若真没有别的心思,为何你也不愿认陈元覆做义父?你对澄澄只有忠心,做她的兄长,不是更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 “……”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车挚一眼,抓起佩剑,扭头便走,却听见车挚在身后悠悠道: “澄澄现在进了永同书院,正好与冷成光做了同窗。我瞧着那小子对澄澄也是别有用心。冷家与陈家又交好,你现在若是不低头,以后我可不帮你。” “不必。” 他走得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你小子,将来可别后悔!”车挚冲他喊道。 冷相七想撮合冷成光和陈映澄,早已不是秘密。 从他第一次带着冷成光来参加陈映澄的生辰宴,到后来让二人在同一学堂,之后青宝城中的每一次宴会,只要陈映澄在场,就绝不会少了冷成光。 年年陈映澄生辰,冷家总会送上厚礼。 外人看来,冷家和陈家交好,两家结亲,是强强联盟,锦上添花的好事。 但陈元覆和沈婧却并不想陈映澄与冷成光扯上关系,究其根本,冷家内部实在复杂。 冷相七正妻早逝,府中有六七房妾室,却只有冷成光一个孩子,生母不详。 冷相七对外宣称冷成光是正妻所生,但他的妻子早在冷成光出生前两年便已离世。 在职场上,冷相七无疑是位优秀的同僚,恪尽职守,处事灵活,游刃有余。 但若要和他结成亲家,陈元覆实在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进入那种勾心斗角的深宅之中。 陈元覆为了打消他的念头,早早便向他透露自己有意招小雀为婿,之后冷相七虽从未提起过结亲一事,可陈映澄所在之处必然少不了冷成光的踪迹。 少年人之间的交往,他们做长辈的不方便开口干涉,而且心长在陈映澄身上,若她真为冷成光心动,他们也无法阻拦。 不过,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冷成光平日嘴巴毒脾气大,陈映澄和他并不融洽。 这次考进永同书院,陈映澄笔试第一,但因为低了冷成光当年的分数两分,被他好一番嘲讽,连送个生辰礼物都要说她是笨蛋。 今年冷成光的礼物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底部有许多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齿轮,陈映澄研究了半日才找到机关将盒子打开。 盒顶弹开的瞬间,一只蠢胖的木鸟弹出来,口中发出叫声:“笨蛋!笨蛋!” “什么鬼东西!” 陈映澄皱起眉,将木盒扔出去,落在院中那只赤凤锦鸡面前。 九年过去,这只笨鸡被她养得肥肥胖胖,身量大了一圈,但还是一副斗鸡眼,宛如弱智。 它慢吞吞地踱步,叼起木盒,学着它的声音道:“笨蛋!笨蛋!” “你也学?!”陈映澄冲过去把木盒过来,轻轻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你现在又会说话了?怎么在旁人面前就不说?” “笨蛋!笨蛋!” “住嘴!” 陈映澄伸出两指,将它的嘴巴捏住。 小雀来时,陈映澄正抱着鸡脖子,歪斜着身子挂在它身上,裙摆垂在地上,衣裳凌乱,笨鸡面前一个木盒,正发出“笨蛋”的声音。 “小姐。”他走上前,把地上的木盒捡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天黑前要赶回城中。” 他看到木盒顶上的木鸟,眼眸一沉,“小姐,这是冷公子送来的?” “是啊!冷成光这贱人,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幼稚!” 小雀随手将木盒扔到桌上,看着和一只笨鸡较劲的陈映澄,无奈道:“小姐,你也别难为它了。” 陈映澄扒着赤凤锦鸡的嘴巴:“它刚才又说话了。小雀,你说它是不是装得蠢笨,其实故意在整蛊我们。要不然怎么只在我们俩面前开口说话?” “属下不知。”笨鸡被她抓得咯咯直叫,小雀上前,抓着鸡头将它救下,“小姐,咱们真该走了。” “哦,这就走。”陈映澄理了理衣裳,“对了,你今晚有没有安排?” 小雀:“小姐吩咐便是。” 陈映澄:“这次和我一同考进书院的,吴家的小姐吴轻妙,邀我去平安里新开的那家书局。” “我今晚可以陪小姐同去。” “师父没给你安排什么事情?” “……没有。” 他这一停顿,陈映澄便知道车挚今晚肯定有安排,道:“你不用陪我,师父的事情为先。” “小姐为先。” “真的不用。”陈映澄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轻妙倒是想让你陪同,自从去年中秋你陪着我们泛舟,她便常嚷着要和你一同出去。” “……” 小雀手上一松,那笨鸡便从他手上逃脱,咯咯地奔向石桌,叼起木盒跑进了桃林中。 他平日最爱看陈映澄笑,可此时却觉得这笑容刺得人心疼。 “小姐想让我陪同吗?” 他垂眸,不愿去看陈映澄的眼睛。 “当然不想。”陈映澄笑语盈盈,“你可是我们家的人,若她看中了你,花重金将你买去,我可不就没有侍卫了?” 满心阴霾骤然消散,小雀扬起唇角,“小姐放心,买不走。” 陈映澄:“那是自然,若你就被这么挖走了,我可会在青宝城好好败坏你的名声。” “若我做出对小姐不忠的事情,就罚我修为五感尽失,变成废人……” “打住打住!”陈映澄慌忙去捂他的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发这种毒誓。” “你的忠心日月可鉴。”陈映澄道,“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快去把那笨鸟抓回来,咱们回城。” “是。” 小雀上前,两三下抓住了赤凤锦鸡,它口中还叼着冷成光送的礼物,鸡脖子晃悠着,猛地将木盒甩出去。 “小姐,东西坏了。”小雀将裂成两半的木鸟拼起来,请示陈映澄,“该怎么处置?” 盒顶的木鸟摔断,露出里面的弹簧机关,却还喋喋不休地叫嚷着“笨蛋”。 陈映澄听着那声音便烦,摆手道:“给梦姑,让她收进库房里吧。”
第18章 小雀将陈映澄送回城中的宅子,便又去了城主府。 陈映澄向芹娘抱怨道:“自从小雀筑基之后,师父老使唤他。若是给钱也就罢了,偏偏让人做白工,真是个抠门老头。” “小姐,那是城主,是你师父,你可不能这么讲。” “我说的是事实,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收徒,就是看中了小雀的天赋。” 芹娘忙用手里的帕子去挡她的嘴,“小姐!你可千万别在城主面前这么说!城主对小雀尽心尽力,不仅把自己的旧剑熔了给他铸了佩剑,还将珍藏百年的法器灵药悉数赠予他,怎么不是真心相待?” “而且……”她幽幽地看着陈映澄,“那些东西现在全放在小姐这里,城主知道怕是会气疯。” “他知道。”陈映澄将她的帕子拨开,“他对小雀好是好,只是……” 陈映澄皱起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是车挚的徒弟,车挚虽然常训她,但也尽心竭力地教导,让她从一个毫无天赋的废柴,到如今摸到筑基的门槛,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的普通人。 陈映澄嘴上还嫌弃,其实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个师父。 只是…… 她不喜欢师父跟她抢人。 小雀还未结丹,但是据陈正拓所说,小雀的修为已经远在他之上,结丹只是时间问题。 陈映澄曾见他御风而行,百步穿杨,甚至在顷刻间废了一个想对她行凶的歹徒的双手。 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战胜青宝司大多数的修士,可以执行他们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可他毕竟只有十七岁。 在陈映澄心里,他既然不愁吃穿,便没必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在她身边安心做个侍卫便好。 她又不是养不起他。 可小雀从幼时起便是个倔驴一样的性子,她不许他去,他也会答应,然后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去,为了不被她发现便急切地行事,清晨带着一身伤回来。 若不是有一次陈映澄偶然撞见他扔掉血衣,还被他蒙在鼓里。 后来她便不再阻止他了,反正也拦不住,倒不如让他安心地去做,稳妥行事,少受些伤。 “还说什么只听我一个人的话,都是放屁。” 陈映澄在背后将车挚和小雀都骂了一番,吩咐芹娘锁上大门,今夜不许他进院子。 她明知这样拦不住他,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映澄梳洗打扮,准备去赴吴小姐的约,出了大门,却见门口立着个熟悉的人影。 他身上还是昨夜离开时的衣裳,怀中抱着佩剑,见她出来,便朝她行礼,“小姐要出门?” 陈映澄瞥见他肩头潮湿,便知他一夜未进门,一直守在门口,不由得在心底暗骂这头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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