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此言十分有理,他是入门二十来年的天师了,有一些事情实在很难瞒着他。 李挚闭上眼,将脑中张鹤染血的画面驱散,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说的有理,此事总归要可靠的人,我实在不知道城中有哪位天师比你还可靠了。” 李挚一连使用了数张符咒,直到确认谈话绝对安全后,语速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张鹤眉头越听越是紧锁,咬着指甲道:“最后那一段路程,最好让我们仨加入巡视。” 李挚心中又是一叹,对张鹤道:“这件事到底是因为裴天师想要保护你,你回头与她好好谈谈,切莫生气。” 张鹤吃惊道:“我能与小裴生气?她不生我的气便算好了。” 张鹤确实一贯照顾裴璇玑,如果重生的李挚没有中途加入这对搭档,他也会一直守护在裴璇玑身边,直到生命最后的时刻。 李挚笑道:“张兄,你确实是我见过最为重情重义之人。” 张鹤闻言,吓得连连摆手:“这话听着既不吉利又肉麻,你快收回去。”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方才散去。 因为耽误了些时间,等李挚到衙门中时,裴江平已经先他到了,正在嘟嘟囔囔地整理着东西,准备要出门。 见李挚进门,她一拍大腿,喝道:“今日我实在不想去了,少卿絮叨极了,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说,我瞧其他护法也有由人代理的,你就替我去吧!” 李挚点头,笑道:“那便由我去吧。” 他答应的这样爽快,裴江平到有些反应不过来,讪讪道:“若你实在不想去就不去,莫说我仗着身份欺压你。” 李挚笑笑,上前接过裴护法手中的东西,转身朝外走去。 裴江平追在后头大声问道:“你知道在哪儿吧?” 李挚侧身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直到李挚走远,裴江平都没回过神来,她皱着眉头坐回椅子上,心中生出了古怪之感。 李挚似乎变了,她直觉,这与云如风有关。 李挚替裴江平参会,在会上果然碰见了云如风。 云如风独来独往惯了,并未听说过他有何副手,想来这会他是一定要自己来。 诸位天师们彼此寒暄着,三三两两地坐下,沉默地听着少卿大人反复地强调着祭典当日的巡视安排已经注意事项。 云如风坐在李挚斜后方。 少卿大人说了小半个时辰后,云如风坐直了身子,靠近了李挚,状若无意道:“你是哪一年的秀才?” 李挚小声道:“庚丑年。” 云如风挑了挑眉,奇道:“十二岁便是秀才,竟然会放弃科举,与一群大老粗一块儿当天师?” “人各有志,既然我有天赋,当天师又何尝不可?” 云如风嗤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 少卿大人还在上头佶屈聱牙地发言,云如风思绪早已飞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因此,背对着他的李挚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他自然也并不知道。 当天晚上,李挚独自坐在书房中,思考了许久,方才提笔写了些什么,一直写到听见外头打更人的声音,方才停笔。 子时已过,如今已经是新的一天,距离安民祭典,还有四日。 李挚收拾好后上了床。 他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半晌也没有睡着,在心中感慨着,这样的夜晚,应当与宝珠睡在一块儿才是,若是计划未成,他们还能多依偎几个夜。 倒数第四日,是从身在黍园的宝珠接到孙三来信开始的。 鼠婆婆与她坐在一块儿,低头看着又裴璇玑转交的这一封信。 孙三的信不过八个字:后日子时,金銮殿见。 宝珠却与鼠婆婆看了好几遍,一大一小两只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宝珠挠头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呢?让我们半夜去皇宫?” 鼠婆婆没吭声,半晌后,她撇嘴道:“还能是为何,不过是考验我们罢了,你想想,若是我们这些妖连他那皇宫都进不去,他又何苦与我们做这个交易?” 宝珠恍然道:“皇帝肯定是在外头一时冲动与我说定了,回去后才想起来,若是我们这些妖没有本事,他又何苦要与我们立下誓约。” 这下,子夜闯皇宫,倒是非去不可了。 “若是我们不愿意去,皇帝又会觉得我们实则也没有那个本事。”宝珠大加感慨,“我还以为我最近变聪明了,这凡人皇帝也没比我大多少,为何心眼子这样多。” 鼠婆婆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宝珠道:“凡人啊,别的不说,你那个对象,我可是听说过的,啧啧啧。” 宝珠奇道:“婆婆,你弄错了吧,我家李挚,是最单纯无心机的凡人了。” 鼠婆婆赖得与她多费口舌,白眼一翻,靠在椅子上不理她。 宝珠哈哈一笑,索性搂着鼠婆婆的脖子好一番耍宝,好容易逗得鼠婆婆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就见大老鼠笑眯眯地站在未关的门前道:“婆婆,有贵客到了。” 鼠婆婆大喜,撑着宝珠的肩膀站了起来,笑道:“快点将他迎进来。” 两只老鼠打哑谜,宝珠一头雾水地挽着鼠婆婆的手,与她一同朝着黍园大门走去。 两只妖怪快步走着,走到大门处,只见迎面风尘仆仆地站着一位高大健壮的男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斗篷,闻声转头对她们笑道:“二位,许久不见。” 宝珠倒吸了一口气,惊喜道:“金鳞大王!” 金鳞见她十分惊讶的样子,哈哈大笑道:“怎么,你这小妖怪,难不成以为这样的大事,我金鳞会缩头乌龟般躲在澜江中,只当做不知道?” 鼠婆婆笑眯眯地听他们说完,高兴地迎了上去,拍着金鳞的手臂叹道:“好小子,许多年没见到了,你是越来越精神了。” 一边说,一边拉着金鳞往屋里走。 金鳞任由鼠婆婆动作,知晓她肯定担心女儿,将白玉团的近况也说了一遍:“她如今与我麾下一只小妖玩的好,我也时常让下头的小妖带着她出门与人打交道,我走时,已经瞧着精神些了。” 他说着,宝珠却从他脸上看出了丝丝疲态。 从宏阳县到京城,最快的船也要四五个昼夜才能到,金鳞从接到鼠婆婆的信到赶到京城,最多不过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是当真一日千里,快马加鞭。 宝珠心中感慨万千,她觉得自己如今不过略逊鼠婆婆一筹了,可再见到金鳞,她又生出了从前刚下山时见到大妖的感觉。 鼠婆婆与金鳞交谈了几句,也察觉了他的疲惫,连忙催着金鳞赶紧跟着大老鼠去客房中休息。 金鳞却不急着休息,问道:“婆婆,我们何时……?” 鼠婆婆收起了笑,严肃道:“后日子时,金銮殿中。” 金鳞闻言一怔,旋即仰天大笑起来,他语气颤抖道:“不错不错,不是这个地方,还真差点意思,哈哈哈哈。” 说罢,他解开了斗篷,露出了里头一身金光闪闪的鳞甲,双手叉腰意气风发地原地转了个圈。 金鳞这般疯疯癫癫的,鼠婆婆见怪不怪,一旁的宝珠却看直了眼,心中金鳞高大伟岸的形象片片破碎。 直到金鳞迈着四方步往后院走去,她还未曾回过神来。 “我上回见到金鳞大王,他看上去比凡人还要像凡人呢。”宝珠犹犹豫豫地对鼠婆婆道。 鼠婆婆不以为意,挥手道:“到底是妖怪,在外头装模作样也就罢了,自己人面前何必呢。” 宝珠迟疑地点了点头。 既然金鳞奔袭千里来到了京城,即便不能让旁人知晓,也应当在黍园中好生庆祝一番。 等到傍晚金鳞终于歇够了,鼠婆婆郑重在正院中摆上了一桌,四只即将干一番大事的妖怪与小小的蕙围坐在圆桌旁,开了一坛鼠婆婆珍藏的佳酿,一齐举杯道:“此事定成!” 这一顿饭,吃得四只妖怪都有些醉了。 宝珠只吃了几筷子的菜,喝得一张脸红扑扑,脑子晕乎乎,耳旁余音绕梁,全是金鳞哈哈大笑的声音。 鼠婆婆醉得搂着蕙说着自己年轻时的感情经历,不住地叮嘱小半妖,谈爱可以,不要学白玉团,伤人又伤已。 山君举着酒杯咧着嘴,坐着笔直地睡着了。 金鳞喝得狂性大发,说要给大伙表扬一个,爬上了圆桌上,仰头将一坛酒喝了个精光,狂笑道:“再过几日,就是同胞们新的开始了!” 宝珠捧场地猛拍桌子,大声跟着他复述道:“新的开始!” 只有一位捧哏,金鳞犹嫌不够,在桌上跺脚道:“不成,怎么只有一个同胞应和!” 这鲤鱼精实在内在与外表不符,作天作地的,非要闹得鼠婆婆与蕙也同他一块儿一起举手大喊。 几只妖怪拗不过他,只得跟着金鳞嗷嗷喊口号,一直喊到汗流浃背嗓子都哑了,金鳞才肯放过他们。 闹到夜深了,金鳞清了清嗓子,最后发表了一番总结陈词,此时却再没人响应了。 他跳下桌子一看,整个屋子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只剩他一只清醒妖怪。 金鳞独自站在屋里,从桌上拿起一只酒杯,对着屋外的明月举杯道:“敬自由。” 屋外的北风吹得窗户哐当直响,似乎是月亮也在遥遥应和着金鳞。 黍园妖怪们一夜酒醉后,距离祭典,还剩下三日。 清晨的鸟鸣声方才响起,屋里的李挚便睁开了眼,他心里存着事,睡不踏实。 越靠近祭典的日子,李挚便越觉得他们的安排还有疏漏之处,他躺在床上,梳理着那一日的流程。 孙三今年会亲自带领着队伍前进,他们从京城东门出发,进城后,队伍先往北,接着再往西,最后从京城南门出城,前往京郊南边不远处的皇庙。 大量的天师被安排在京城中,他们负责维持秩序,防止有宵小趁着人多作祟。 而出了南门后,天师的数量骤减,李挚昨日在会上得知,这一段路,出了云如风外,尚未安排旁的高手护送。 而裴璇玑与张鹤也在昨日,想办法换到了这段路上。 从南门通往皇庙,必须要穿过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并不茂密,可已经是一路上最为方便动手的地方,几只大妖会埋伏在这儿,等着容起走到既定的地点。 因为容起是当世符咒阵法的大家,所以他们并没有提前在树林中设置什么阵法,以免打草惊蛇。 这一仗,全靠大妖们极端强大的力量,意图一击必杀,不能让容起有还手的余力。 李挚越是梳理,越觉得计划中疏漏极多,可是紧迫的时间里,能勉强召集人手执行这样的计划,已经是难得了。 夜长梦多,容起之所以长时间闭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是最好的时机,要趁他病要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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