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不在,你背上都宽敞了。”宝珠坐在小满背上摇摇晃晃,“那犬妖又臭又大,我实在不愿与他靠得太近。” “就是,我决定了,此生唯恨犬妖!”赛雪坐在宝珠背上呲牙道。 “回去我要去打水冲冲,你们帮我刷一刷。”小满闷声道。 他背上两只小妖自然愿意。 等到回到赛雪的小院里,天才正经黑了下来。 三只小妖就着酒把剩下的猪头肉吃了个半饱,又去打来井水好好把小满洗涮了个干净,宝珠方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手抖脚抖,累得要死,必须要立即睡着不可。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抢了小满的牛棚,往厚厚的干草上一趟,立即睡死了过去。 一夜无梦,宝珠睡得香甜,直到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勤劳的小满就要出门去码头扛大包,特意从外头买来饼子放在桌上,将她吵醒为止。 朦胧中,宝珠似乎听到他说什么,要跟赛雪一块吃,她含糊应了一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都已经大亮了,牛棚三面漏风,采光实在好,宝珠被太阳刺得再也睡不着,终于从干草堆里爬了起来。 赛雪正坐在院中啃饼子,听见动静,眯着眼睛转过头来对她道:“醒啦。” “嗯。”宝珠应了一声,眼睛都不愿睁开,摸索着爬出了牛棚,又摸索着爬上了凳子,从赛雪手中抢来饼子,胡乱塞进了嘴里。 赛雪干脆又拿了两块,一气塞进宝珠嘴里,嘟囔道:“多得是,还抢我的。” 宝珠嚼了半晌,方才将饼子都咽下肚,叹道:“小满这妖怪,天还没亮呢,他好像就出门上工了,怎么这样勤劳。” “就是,日日都要去扛大包,一日不扛,他说他浑身发痒。”赛雪也不解道。 宝珠搞不明白,吃完饼子,与赛雪对坐着闭着眼发了会呆,再睁眼时,见到一只纸鹤,正在自己鼻尖扑棱着翅膀。 宝珠瞬间瞪大了眼,忽然发觉自己入京这两日,忙得脚打后脑勺,都未曾记起要与李挚他们联系。 她赶紧伸手接过纸鹤,看着它在自己手中变成了一张小小的信笺。 信笺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是李挚写给她的: 宝珠,官舍门口的月季开了,花朵绚丽、香气馥郁,若是能让你瞧一瞧就好了。 宝珠读完,心花怒放,又捧着信笺细细嗅闻,果然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花香,她一时忽然十分地想念李挚,猛地站起身来,对迷迷瞪瞪的赛雪道:“我要去找李挚了,等有空了,下回再来找你们。” 赛雪还未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宝珠已经没影儿了。 “是李挚啊……”赛雪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自言自语,“这都多久了,宝珠怎么还跟他好着呢。” 宝珠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掏出了李挚赠她的纸鹤。 她朝纸鹤吹了口妖气,纸鹤在她手心中伸了个懒腰后,慢慢地浮在空中,旋即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宝珠赶忙跟在纸鹤的后头。 她跟着纸鹤,一直从城南到了城东,来到了一处幽静干净的街坊,宝珠定睛一看,整个坊中都是整齐划一的房舍。 原来李挚又住回了这里,宝珠心中感慨。 这里宝珠熟悉,正是本朝修建给低品阶官吏们的官舍,李挚很年轻的时候,他们也在这儿短暂地住过一段时间。 她见纸鹤一直往前,飞到一处官舍门前停了下来,而那处官舍门口种着一大丛正盛放的月季,便知晓李挚此时的住处就是这里了 宝珠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正想上前去敲门,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与李挚分别前,她曾与他说过,回来时要给他带礼物的。 宝珠挠了挠头,她现在空着手,可什么也没有准备啊。 想到这儿,宝珠又回想起了上一世,自从与李挚在一起后,她隔三差五便能收到他赠与的礼物,从她最近爱吃的小零嘴,到价值连城的宝石盆栽,李挚对她从不吝啬,从来都放在心尖上。 可是换做宝珠,她却很少送李挚什么东西,这一次,就连早就承诺好要送的礼物,她也给全然抛在脑后了。 宝珠心虚又愧疚,后悔极了。 她连忙转身来到了官舍旁的集市上,想要找到一些能让李挚开心的东西。 整条街逛了下来,眼见着太阳越升越高,宝珠却仍然没有找到让她满意的礼物。 她沮丧起来,掉头往回走去。 这时,一位卖菜的老妪见宝珠已经来回走了两趟,有心想要推销自己卖不出的菜,出声道:“小姐,今年最后一茬南瓜花了,可要来上一点?” 宝珠低头一看,见老妪手中举着一丛生机勃勃、黄橙橙的南瓜花,正期待地看着她。 好特别的花,宝珠心想,李挚的信上不也写了月季吗?就是它了。 “我都买了!”宝珠掏出了铜子,按照老妪所言,数了一把递给她。 于是乎,兴冲冲的狐妖小姐,举着一把张牙舞爪、肆意开放的南瓜花,敲响了李挚的家门。 李挚一开门,见是宝珠,正欣喜地想说些什么,她便立即把花高高地举到了他的面前,笑道:“礼物!” 李挚一怔,旋即露出了一个笑,他接过宝珠送的花,侧身让她进屋,关上门后问道:“你想要怎么吃?” “啊?”宝珠不解地回头看着李挚,“我已经吃过朝食啦!” 她说着,大摇大摆地从李挚的屋里翻出一个花瓶,举着花瓶扭头冲李挚道:“快点把花插进来呀。” 李挚这才反应过来,粲然笑道:“这就来。” 他将这丛野蛮生长的南瓜花插进花瓶,又将花瓶放在堂屋的正中的八仙桌上,回头想要对宝珠说些什么,不防撞进了宝珠充满期待的眼中。 宝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挚的表情,问道:“你喜欢吗?花?” 李挚轻笑一声,他道:“喜欢极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宝珠开心不已,扯着李挚的袖子,要跟他排排坐下,“我这两日可是做了好多事,特别忙。” 宝珠从他们分开说起,将这两日的事情一气说给了李挚听,语气骄傲道:“唉,虽说与赛雪他们分别后,我们各自都有成长,但昨日一见,还是我更厉害。” 李挚自然是赞同的,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宝珠又开始犯困起来,正巧李挚也要去异人寺衙门中办点事,他将里屋中给宝珠准备的被褥给她铺好,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匆匆出了门。 宝珠惬意地睡在有着李挚气息的床上,这里可比小满的牛棚舒服多了,她昨日打架实在是太费力了,亟需休息来恢复力气,所以丝毫没有抵抗睡意的意思,倒头便昏睡过去。 直到天快黑了,她才在浓厚的食物香气中醒来。 这一醒来,宝珠觉得世界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不必刻意,隔着好几个官舍的男子说话声,清晰钻进了她的耳中。昏暗没有点灯的屋里,屋顶上有一只小虫,它翅膀上的花纹,宝珠看得一清二楚。 宝珠进入了玄妙的境界,她看着小虫子振翅飞翔,心里隐约知道,是自己变得更强大了。 但周围一切变得更清晰的感觉只维持了一瞬,而后宝珠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她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身,又尝试着回到方才的境界中。 这一回,她感受到了堂屋中的李挚,他正在忙碌,在将买回来的八宝鸭装盘,又给宝珠盛好了饭。 一切都准备好,李挚转身朝着里屋走来。 宝珠睁大了眼睛。 她感觉到了有一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李挚身体里活动着,伴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在他的体内流动。 那是她缺失的神魂碎片。 为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宝珠的脑中闪过了无数回忆,在船上,李挚随意地解释着宛平府的风筝节;在虞山县,惯于做贼的周家人一眼便看出,还未做过官的李挚是个富贵公子;在江北府,李挚熟稔地与张鹤讨论着为官之道。 再往前,是上一世的最后一日,宝珠流着泪,俯下身子,将属于狐妖的精力,源源不断地渡给了将死的李挚。 为了拯救他,她亲自将自己的一部分,分享给了她的爱人。 宝珠茫然地坐在床上,看着年轻的,只有十八岁的李挚推开房门,笑着对自己道:“听闻京城中有一位杜五娘,最擅长做八宝鸭……” 宝珠听不清后头李挚又说了什么。 杜五娘并不是京城中最出名、擅长做八宝鸭的厨子,只是她做的八宝鸭,宝珠最爱吃。 原来是这样,原来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不止有宝珠。 一瞬间,宝珠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自己死去的那一日,李挚即将死去的恐惧重新萦绕在她心头,而她是笼中的金丝雀,除却分享自己去拯救爱人,她束手无策。 她一动不动地僵坐着,她的身子变得冰凉,她的手开始颤动。 如今眼前的李挚,与年老的李挚重叠起来,宝珠眼见他疾步走来,惶恐地看着宝珠的眼睛,正说着什么。 “你为何不告诉我。”宝珠眼眶通红,她好像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你也重新来过了,你为何不说。” 闻言,她身前的李挚,年轻的李挚,遽然沉默下来。 他的眼眸如同深幽的寒潭,教宝珠看不透、看不到底。 他们之间融洽相处的这些日子好似瞬间消失了,宝珠又回到了她死的那一天,令人窒息的恐惧要将她溺死。 宝珠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想要走。 “别走!” 李挚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眼尾微微发红,颤抖着掏出了许多符咒。 符咒铺天盖地的将整间屋子锁住,将毫无防备的宝珠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听眼前的他艰难地说道:“我害怕会像如今这样,你知道后便要走,要永远离开我,要让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找不到你,永远不得与你相见!” 李挚的手几乎无法握紧宝珠。 宝珠真切地感受到了属于他的庞大而绝望的感情,这将她从前世痛苦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他此时年轻,他是天师,没有谁能轻易地伤害他。 他们已经重新来过了。 “我只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现在我又记起来了,我不走就是,你别怕……”宝珠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握李挚的手,“你为什么……我、我做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李挚哀伤地看着她,他眼中终于流下了泪,“你只是离开了我。” “宝珠,我一定是做错了许多事,才让你下定决心离开我,不论我如何去寻找,如何忏悔,你都不愿再见我一眼,对吗?”李挚卑微地控诉着。 宝珠突然明白了。 李挚并不知道上一世她死了。 他一直都以为,他是被彻底地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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