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到时,穿着一身藏青色及大腿的长袄,头发不多,其中已经有了许多白丝。 这也不怪,毕竟他已年过五十了。 他被人引进了厅内,入厅堂,里面正燃着一个炭盆,他有些发冷的手这才缓和了些。 今日不是来见家主派来的人吗?可这人呢? 正当他疑惑之际,一扇彩蝶屏风后面传来悠悠说话声:“吴掌柜,若冷的话,我再叫人给你送上一个手炉?” 原来这人躲在屏风后面,吴平很快就反应过来,露出他修炼多年商人那张热情而又市侩的笑脸。 “不劳您费心,在下挨着这炭盆烤烤便是。” 透过屏风,宋朝月看见,吴平用手指攥住了他有了几个破洞的袖口,似乎想将他那破洞的衣服藏一藏。 宋朝月观察着吴平,吴平也观察着宋朝月。 屏风后人是个女子,声音极为年轻。他起先猜测这位是否便是之前入华家的那位宋小姐,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宋小姐已经摔下山崖离世了,那这位,难不成是主家新找的人? “吴掌柜,我姓江,汤汤江流的江。” 吴平立马唤了一声江小姐。 “我貌丑,幼时脸上留下一道疤,是以不愿以真面见人。承蒙家主不弃,允我入了华家。无法直面吴掌柜,还请见谅。” 这是宋朝月来到凉城后便为自己编纂的一个新身份,她从今往后,随母姓,姓江。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其间宋朝月有提到账目一事,见吴平并未其他异样,便叫其回去了。 一无所获,宋朝月盯着那写满数字的账本,愣着发呆。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呢? 既无思绪,宋朝月决定走走。 平夏将宋朝月送到后,便被其遣走了。 而今跟在宋朝月身边的,只有一个华家的侍女,红梅。 红梅年纪比她大一岁,为人沉稳,从不多言,她也是这凉城中唯一知道宋朝月真正身份的人。 不过她是个孤女,自小受华家庇佑,分外感激华家,所以华清才叫她来,伴在宋朝月左右。 初来乍到,宋朝月并不熟悉凉城。 凉城风光与她的家乡泗水截然不同。 这里鲜有木质的楼宇,更多的是以土砖与石砖为砌。沿街看来没有南方的五彩斑斓,花果飘香,更多的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壮阔。 待到这里下雪了,想必很好看吧。 带着帷帽的宋朝月走在凉城的街巷之中,沿途,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乞讨者。 这群人里,有老弱妇孺。宋朝月不忍心,从腰间钱袋里掏出就几个铜板,丢给了其中一个抱着年幼婴孩的老妪,其余人见有人赏钱,便一拥而上,红梅拥着宋朝月艰难走了许久才脱身。 待到两人坐在城中一家酒肆之中,宋朝月仍心有余悸。方才那群人,恨不得将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下来。 玉梅点了一壶酒,告知宋朝月可以暖身,宋朝月却不饮,她喝了酒之后是什么样子,她自己最清楚,还是算了。 玉梅三两碗酒下肚,身子也暖和了些。 她说起今年凉城的形式,这两年苍州夏季干旱,所以没有什么好的收成,可上头的赋税却依旧没有变。为避免交不起税粮被关进牢狱中,好多老百姓没办法,只能丢下家中几亩薄田,背井离乡,以乞讨为生。 宋朝月听着,胸口发堵。 想到方才她给钱的那个已经黄皮寡瘦的老妪,瞬间觉得不是滋味。 “小二,上一壶酒!” 宋朝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循声看过去,是个熟人。 而站在他斜后处的,不是孟祈,又是谁呢?
第66章 偷看被抓包 宋朝月故作镇定,她自认头上戴着帷帽,身边也是孟祈未曾见过之人,又如何认得出她。 她看见孟祈与孟梁做坐于邻座。而她与孟祈,不过咫尺距离。 “江小姐,江小姐,奴家喝完了酒,咱们走吧。” 红梅已经喝完了那一整壶酒,出声唤她,怎奈何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孟祈那处,全然未能听到红梅的话。 一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红梅凑到宋朝月跟前问道:“江小姐,您在看什么呢?” 隔壁的孟祈闻声抬起了头,宋朝月慌乱压低声音,说了句好。 两人走出了酒馆,期间宋朝月还怕孟祈认出自己,故意改变了步态。殊不知,在她站起后,一直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人走了,他们两人叫的两壶热酒也来了。 这就乃凉城特有,酒烈,鲜少饮酒之人只觉得像吞了一团火一般。 孟祈方饮一口,便将那酒杯放下。其实若不是孟梁非嚷着要到这酒馆来喝上两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 不过,却有了意外之喜,知道原来宋朝月随母姓改姓江了。 宋朝月走出了那家酒肆,拍了拍自己胸脯,企图让里面乱跳的心停下。 红梅虽不多言,心思却细腻,她有些担心地看了宋朝月一眼,问道:“小姐可是撞见了熟人?” 一猜即中!这红梅怎的如此聪明。 宋朝月含糊其辞回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话,回了住处。 孟祈来了凉城,他来这地方做什么? 直到上床,她都一直忐忑着。心里不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希望孟祈不要发现她,另一个,又希望他认出自己。 其实从迈进那酒肆的第一眼,孟祈就认出了宋朝月。 他知这宋朝月在凉城,即便没有看见她的脸,光凭身形,孟祈已经能识得她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何时开始对宋朝月熟悉到了如此地步的。 “主子,咱们接下来要去石浦县找钟正吗?” “先不去,我有事要办。” 既然许了那褚玉珩,那他便要信守承诺。 北苍王府就在这凉城城中,他牵着马,来到北苍王府门前。 门口站着两个拿着大刀的士兵,见孟祈腰间佩剑站在门外,便生了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孟祈,请见北苍王。” 守门的士兵又继续问:“可有拜帖?” “来得匆忙,未曾。” 一听没有拜帖,士兵嚷着就要赶人。 在那士兵将要碰到孟祈的手臂之际,孟祈目露凶光紧盯那人,那人一时被吓退,收了手。 在旁的孟梁背着手,故作无意地望了望天,“哎呀,本来我家主子呢是想给王爷送一封家书,既然王爷不要,那便作罢喽!” 家书,什么家书? 两个士兵糊涂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孟祈二人走远。 “不行,还是得禀告王爷!”他们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孟祈他们所住的客栈在定襄街,与宋朝月所住之处不过一条巷子之隔。 至于为何住进了这个街道,孟梁心知肚明,却什么也不敢说。 不出二人所料,第二日北苍王便遣人找上门来,邀请孟祈于府上作客。 孟祈到时,十多年未见的褚长陵就坐在席间,桌上摆满了刚出锅的热菜。 见孟祈,他先主动同其打招呼:“许久不见,孟祈!” 孟祈微微颔首,报以微笑,“好久不见,王爷。” 褚长陵瘦了,身材高大而又魁梧,看起来十分威武,哪里还有少年时那般好欺负的样子。 “来来来,孟祈你坐!” 这北苍王丝毫没有端着藩王的架子,反而是像招呼老友般招呼着孟祈。 孟祈坐下,从怀中掏出褚玉珩于宫中写的信,递给了北苍王。 信方一拿出,躲在后头的北苍王妃便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北苍王看了她一眼,本想叫她先下去,可又怜惜其身为母亲之心,同孟祈抱歉一笑,夫妇二人便拆开信看了起来。 承诺既已兑现,孟祈便不再久留。他同北苍王告辞后,便离开了王府。 回到客栈,他感觉年少时的那份愧疚总算是落了地。 当年不懂事,将褚长陵打成那个样子,如今,也算是还他。至于他同褚玉珩所说的那个条件,不过是他随口的胡诌。 这边事毕,他便要去石浦县寻钟正。 褚季可真是给他安排了个好差事,不叫他再任禁军统领,反而是去到升云军当一将军,到褚临的外祖手中做事。 孟祈如何算计了钟正这位外甥,这位升云军主帅不会不清楚。 褚季可当真是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只可惜,他可能要叫他算错了。 窗外没有星星,只有皎皎月光爬上窗台。 孟祈坐在窗前,似乎觉得今日的月光格外亮。 “新月有圆时,人别何时见。”不知为何,孟祈口中喃喃起了这首诗。 月影疏落透过树间空隙落到水面,水面之上倒映着一个摇摆着的人影。 宋朝月端了一个躺椅坐到院中的一片小湖泊边,旁边还放着一个四方矮凳,上面的摆着一个精致的碗碟,里面装的是才将出炉的热腾腾的肉包子。 今日下午宋朝月没吃多少饭,所以红梅去替她买了凉城最有名的酱肉包子。 晚上天凉,这热包子可得快些吃。 这不,孟祈翻墙而入之际,便看到宋朝月嘴巴塞得鼓鼓的,一口接一口吃着包子。 他藏在一个粗壮的雪松后面,见宋朝月吃得忝足,不时还发出喟叹,仿佛连带着自己的肚子都饿了起来。 “玉梅——我吃完啦!”宋朝月端起空盘,朝玉梅的方向晃了晃,玉梅就从对向来,将宋朝月吃完的空盘收了过去。 害怕被玉梅发现,孟祈在其过来之际收回了前探的脑袋,等到她走,这才又微微探出些身子。 宋朝月吃完后,半个身子窝进了躺椅之中,饭饱之后,人便容易犯困,起初宋朝月嘴里还哼着歌儿,到后头,声音渐息,她这是,睡着了? 孟祈从树后走出来,他先跃上屋顶,望见厨房里还点着灯,能隐约看到玉梅的影子。 应该不会很快过来的,过去看一眼,看一眼没关系的。如此这般想着,他已经走到了宋朝月跟前。 在府内,她不再戴着面纱示人,一张白净的小脸靠在自己的右臂之上,呼吸温和,只能见其背脊在微微起伏。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双手,为何前世就能杀了自己呢?孟祈想不明白。 “宋朝月,你对我,到底是真,还是假?”他低声问她,可是回应他的只有风打廊下竹帘的沙沙声。 孟祈自小便被算计、被无视、被抛弃,所以他将自己的一颗心冰封,他不敢赌,不敢赌今世宋朝月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如同前世一般,另有所图。这辈子,他再也输不起了。 你们二人,乃天作之合。‘孟祈回忆起孟舒安所给遗信,心中又多了几分挣扎。 “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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