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理解太后对他没有母子之情,哪朝哪代都有母子情浅的,他小时候伤心过,却也已经习惯了。 可允禵已认了数项足以抄家问斩的大罪,被幽禁府中,想去青海都难。 即便他爱新觉罗胤禛死了,也轮不到允禵来做皇帝。 这叫胤禛心里都有些迷茫,太后图什么? 只图自己一时痛快,娘家和子孙后代都不管了? 尽力压下嗓子眼的血腥气,胤禛清楚,这会子不是多想的时候,也没时间给他深思熟虑。 他深吸了口气,紧咬着后槽牙下令,“太后对朕怕是有所误会,移驾安佑宫,爱卿们与朕一起去给太后赔罪,请她老人家回大殿贺寿!” 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包括刚才扬声念出谏表的纳喇岳旻,只垂着眸子避开用眼神吃人的上峰,跟在圣驾后面,紧着往安佑宫赶。 * 都不用胤禛吩咐,苏培盛迅速反应过来,落后圣驾和大臣们一步,急促对着赵松迭声吩咐。 “快!叫人去畅春园禀报太上皇,不必惊动太皇太后,叫太医去安佑宫,再安排林福去请十四贝勒入园!” “小成子,你赶紧回九洲清晏,去请岁宁主子躲到密道里去,别叫人发现了!回头再看万岁爷怎么安排,切不可叫她冲动行事,更不能叫她露面。” 今儿个是千秋节,本来就是太后的生辰,寿星公最大,谁也不敢轻易触太后霉头,可见太后着实会挑日子。 如果在安佑宫,万岁爷的交代不能叫太后满意,太后真豁出去不要命,后头那小祖宗怕也活不成,人言都能逼死人。 只怕得暂时出园子避风头,找个替死鬼,往后再想法子,以旁的身份入宫。 无论如何,耿家这泼天的富贵反正是享不上了。 苏培盛急得脑袋疼,实在没有替耿家可惜的精力,赶忙唤了个暗卫扮成的小太监过来。 “快去刑部跑一趟,找个跟岁宁主子身形差不多的死囚犯准备着,再准备些油和干柴,别叫人发现了!” 暗卫立刻应下来,扭身避开人,挑着小道儿飞快奔出圆明园。 * 苏培盛安排好了事儿,立刻抡起腿儿来去撵御驾。 等到了安佑宫门口,他得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不能叫人发现他不在。 岂料刚到安佑宫宫门口,苏培盛一眼就瞧见了带着巧荷和晴芳立在一侧等候的耿舒宁。 这下子连胤禛背在身后的手都抖了下,苏培盛脸儿也绿了。 这祖宗怎么在安佑宫? 她不是应该在九洲清晏吗? 就算是得到消息,这会子还大摇大摆出来,是不要命了吗?! * 胤禛实在顾不上文武百官怎么想,大跨步上前,怒瞪耿舒宁一眼。 “你在这里做甚?还嫌不够添乱吗?滚回九洲清晏!” 耿舒宁蹲身行礼,看不清表情,可语气格外冷静淡然。 “回万岁爷的话,太后今日的误会,都因岁宁而起,岁宁愿在先祖面前说个分明,宽慰太后忧思之情。” 胤禛气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黑了一瞬,直想将这混账给骂醒。 有个屁的误会,太后就是想毁掉他看重的一切,逼着他和他在乎的人都去死。 她早就疯了! 正常人跟疯子有什么好说的! 耿舒宁见胤禛脸色苍白,背对着文武百官冲他眨了眨眼,小声替自个儿分说。 “万岁爷别担心,清者自清,岁宁无愧于心,总不能由着太后误会,有些话早晚要说清楚的。” 胤禛紧拧着眉,听到远远响起静鞭的动静,就知道老爷子也被惊动了,已经没办法叫耿舒宁离开。 即便是心坚如铁的皇帝,这会子也有些啼笑皆非的荒谬和无力,叫他也说不出再多。 “跟在朕身后,不许多舌,有朕呢。”心沉到谷底,胤禛反倒不急了,嘶哑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冷静。 无论太后要做什么,若是他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大清江山还是早些让给旁人的好。 他整了整心神,面无表情转身,带着大臣们恭立,迎太上皇圣驾。 * 太后的千秋,康熙是不用露面的,只需要叫梁九功来传道旨意,称赞嘉奖太后过往的功劳便是。 他刚拟完旨,一向稳重的李德全就冲进了殿内,将正大光明殿进谏表之事,还有太后携命妇宫妃去见证她自杀的荒谬之举禀报了。 不夸张地说,太上皇以为自己癔症了,才会听到这样离谱的事儿。 古往今来还没哪个母亲这么干……嗯,虽然民间倒有这么逼儿子的,但在要脸面的皇家,真就没出过这样的太后。 叫他给碰上了,真是稀奇。 他宠幸的女人,叫她生下儿子,亲封为妃,给她这个机会,叫爱新觉罗氏在史书上留下个大笑话? 真是好样的。 康熙抖着手摸着自己那条断腿,感觉老天爷实在太‘厚待’他。 这会子到了胤禛面前,康熙冷冷看他身后耿舒宁一眼,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对母子,只留下一句话。 “若你因着个女人,叫爱新觉罗氏成为笑柄,这皇帝你也别做了。” 胤禛也这么想,冷静打了个千儿,“今日儿定会给皇阿玛和额娘一个交代,如果解决不了此事,朕自愿禅位于有才能之辈。” 文武大臣们听得心惊肉跳,耿佳德金都快要晕过去了。 这下子别说做后族,他耿氏过了今日,还能不能留下根儿都另说。 所有人都有股子做梦一样的震惊和惊慌,看起来也不比被太后带进安佑宫的命妇和妃嫔好到哪儿去。 除了耿舒宁。 她垂着眉眼,比胤禛更冷静,比大臣们更沉默,完全看不出任何惊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胤禛关心则乱,倒是康熙这会子回过点味儿来。 他不会跟自家儿子一样心疼这丫头,如果遇到事儿,牺牲她的命可以解决,他会毫不犹豫杀了耿舒宁。 所以他能冷静发觉耿舒宁的淡定,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应当是有应对之法了。 所以康熙也不多训斥胤禛,敲了敲轮椅。 “进去再说!” 等到绕过影壁,靠近大殿,康熙和胤禛的脸色更加难看,大臣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没能进门的命妇和妃嫔,晕了好几个,在一旁叫宫人伺候着,都不敢走。 在门口和门内站着的所有女眷,面色也都格外苍白,一脸魂不附体的模样,看着供奉菩萨和先祖牌位的正前端。 太后就跪在那里,以匕首割开自己的手指,在摆开的长卷上,写了很长一段血经。 康熙挥手止住众人的问安,叫人抬他进入了大殿,沉声问太后—— “乌雅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听到动静,太后顿了下,跪着转过身,平静对康熙行礼。 因为失血和素服的缘故,这会子她的面色格外憔悴,看起来竟有些出尘的脆弱。 她淡声道:“回陛下,臣妾今日之举已再三思量,着实是没了其他法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走错了路,只能如此。” 康熙面色越来越冷,将冷笑憋回了嗓子眼。 她可不是只能如此,她太能了! 他从未想过,有女子敢以这种方式逼迫皇帝。 可就情理而言,他和太皇太后确实也不能斥责太后行母责。 太后并不在意康熙的冷脸,抬起头注视着胤禛,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慈祥平和。 “禛儿,额娘今日之举,无论有什么后果,都是额娘心甘情愿的。” “即便我死了,也与你无关,我只盼着你能清醒过来,不要再错下去了。” 胤禛咬着牙跪地,“儿不懂额娘何意,必是有所误会,还请额娘明示!” 太后也不看耿舒宁,只垂下眸子,“那我问你,以宫规而言,宫女出宫后是否不可再回宫?” “我再问你,以大清律例,女子是否可以上战场?” 胤禛冷静回答:“皆不可,但耿氏是得先祖庇佑,并非寻常宫人。” 太后笑了下,“好,那我再问你,身为皇帝,可否专宠一人,叫后宫成为摆设?” “就算耿氏有功,你也不必非将她纳入宫中,现在京城上下都知道,三阿哥四阿哥年幼,储位堪忧,你却视而不见,对得起爱新觉罗氏的列祖列宗吗?” 胤禛在路上就算到太后会如此问了,依旧很冷静。 “朕登基至今,先有天灾,后有边患,忙于朝堂,实无心力入后宫,待得天下稳定,朕自会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至于耿氏,她为奉御女官,侍奉朕左右是她的本分,怎可与妃嫔相提并论。” 太后冷笑,“说得好听,你当本宫没看过敬事房的彤史吗?她既不是妃嫔,怎配伺候床榻!” “更不要提,她受宠近三年,却依然无子,又有失贞之过,你将她留在身边,叫后宫妃嫔如何自处?又叫朝堂上下如何信你清名!” “本宫生你一场,上辈子约是欠了你功德,好不容易将你养这么大,于情于理也无法坐视不理。” “你却只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这就是你身为皇帝要为天下表率的孝道?” “当着祖宗和漫天神佛的面儿,你扪心自问,可堪为帝?”她侧了侧膝,指着菩萨金相和先祖牌位。 “以你所为,实非本宫所期,哪怕我今儿个舍了自己这身骨血,也得替你赎罪!” 耿舒宁一直在心里嗑着精神瓜子,虽看似恭顺沉默,实则吃瓜吃得格外起劲儿。 听到太后这句跟正史相当的话,看一旁跟苏培盛比着脸儿发绿的康熙,她赶紧咬住了舌尖,生怕自己笑出来。 看来不管老爷子嘎没嘎,都耽误不了太后留下名人语录哇! 胤禛并没有慌,他说要护住耿舒宁,就绝不会后退。 他定定看着高大的金像和一个个牌位,声音坚定沉着。 “朕扪心自问过无数次,上对得起皇阿玛信赖,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朕登基至今,虽无皇阿玛之英明神武,却自认还算得上守成之君,功过皆有,却无愧于心。” 他看向太后,眼神比太后更平静,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凉。 “额娘,在你眼里,我从来没能叫你满意过,不过一点子私情,于情于理都不该闹到今日这一步。” “今日你可以骨血逼朕杀了耿氏,明日你是不是要以自身安危,逼朕打破皇阿玛不立后的誓言立您为皇太后?” “或者要朕弃江山社稷于不顾,立允禵为太子?您到底想要什么,直说了便是,便是要朕的命,朕也愿以骨血还之。” 不只是太后可以死相逼,胤禛也同样可以。 作为皇帝,作为一个没被母亲疼爱过的儿子,他绝不可能任由太后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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