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呀,该哭的分明是我们才对,好不容易大灾中死里逃生,却又碰上了魍魉魑魅。” 这话指向性太强,佟思雅脸上挂不住,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耿舒宁没心情听人打口舌官司,烧死警告还悬在头顶呢。 后宫里这些事儿,她是一点都不想沾。 旁人的青云志,与她没关系,她就想好好苟着,稳妥走出一条奔向自由的羊肠小道。 三两口饮尽青瓷碗里的绿豆粥,耿舒宁沙哑着软糯的嗓音,赶紧转移话题。 “天才亮,你们怎的这么早过来寻我?太后娘娘那边可用早膳了?” 钮祜禄静怡性子急,抢先答:“周嬷嬷和乌雅嬷嬷带人伺候着呢。” “乌雅嬷嬷说,这些日子叫我们先忙千秋节,不着急近前伺候。” 皇太后身边四个大宫女周全得很,本来也用不着掌事女官近身伺候。 掌事女官更多是替皇太后办正事儿,陪着打发打发时间。 如今的太皇太后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早早躲到了畅春园,与太上皇一起住,多少演出些母慈子孝来,剩下的就是吃喝玩乐。 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被打发到慈宁宫,为皇太后办事。 嘎鲁代也点头,“昨日舒宁你跟我们说的事儿,我们都办妥了。” “咱们能用上的东西,册子都在这儿,我们从六尚局带了些样品过来。” 六尚局中,尚宫局掌宫廷内外的赏赐,相当于紫禁城的大库房,里面都是有规制烙印的器具。 尚仪局司掌礼乐,包括皇太后出行时的仪仗,内外命妇的嫁娶丧葬等面子上的功夫。 尚服局自不必说,尚膳局除了膳食外,连同皇太后的问诊医药也都要仔细张罗。 尚寝局司掌帏帐床褥、灯烛和殿内洒扫这些,尚功局掌管替皇太后服务的浆洗、绣娘等各类粗使杂役。 耿舒宁也是穿越了,才知道原来宫里伺候人还分得这么细。 后世就只知道有个内务府。 不过眼下细一些,倒能让耿舒宁更方便确定都有什么能用。 午宴她们其实做不了多少事,保和殿在前朝,多是内务府总管带着内监去办。 耿舒宁跟嘎鲁代她们一边闲聊,一边扒拉着她们带过来的东西。 带规制的器具可以布置在乾清宫晚宴上。 乐器和伶人可用作背景乐,还有给皇太后进献寿礼时用。 还有些江南进上来的锦缎布匹,蒙古和西北进贡的玉石宝石,甚至周边小国那里的贡品也都不缺。 托盘摆在炕上,叫人眼花缭乱。 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这些的,脸颊颜色都被映得格外娇嫩,渐渐说笑起来。 嘎鲁代拿着一块碧玺在手腕处比画着,笑问耿舒宁,“看了这么多好东西,你可有什么主意了?” 几个女官都笑眯眯看着耿舒宁,一脸听吩咐的表情。 其实她们也不是真相信,这平日里温吞和软的小丫头真有什么章程,只等着耿舒宁讨饶,羞窘着求她们帮衬。 都比耿舒宁年纪大,在宫里少说也待了五六年的女官,哪个心里没有成算呢? 总有些亮眼的主意在心里琢磨着。 耿舒宁眼神闪了闪,她昨晚狠狠反省了自己。 上辈子舞台没有局限,若是不能让所有人的焦点在自己身上,成为主导,解决一切难题,她得不到那么高的年薪。 可这里不一样,她不该出头,只想着自己解决一切问题,那会让她死得更快。 眼珠子转了转,耿舒宁放下钮祜禄静怡从堂伯那里拿来的膳房单子,露出沮丧的表情。 半趴在嘎鲁代肩膀上,声音蔫儿得雨打过的芭蕉一般。 “姐姐们就别笑话我了,我哪儿有什么主意。” “就算我勉强想出些愚笨法子,只有十几天,仓促之下出了岔子,丢了主子们颜面,我怕是万死难赎。” 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 连佟思雅和另外几个都跟着笑,将不屑藏在眼底。 钮祜禄静怡笑得直不起腰,“好妹妹,你不是真以为这么大的事儿,到如今才开始忙活吧?” 耿舒宁迷茫看她,心里原本就有的疑惑落了地。 只有半个月,策划国宴? 她觉得不大可能,除非是满宫的主子们都不要脸了,就跟昨晚某个狗一样。 嘎鲁代笑着解释,“早两个月,内务府就已经开始清扫保和殿,内务府下的皇庄上,也都开始准备宴请要用的食材。” 钮祜禄静怡点头,“上个月万岁爷还去了永寿宫好几趟,随后主子娘娘就把午宴用的菜品单子定下来了,只还没有最终拍板。” 佟思雅也上前,温声跟几句,“先前咱们不说,是知道万岁爷想给太后娘娘个惊喜。” 也只有这耿佳舒宁,只顾着情情爱爱的伤心,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又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叫咱们这半个月里……锦上添花。” “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就算咱们办砸了差事,千秋节也能中规中矩办下来。” 耿舒宁了然,松了口气……才怪。 中规中矩,其他人不会有事儿,耿佳氏可就活不下去了。 要知道,四大爷是个特别较真的汉子,历史还说他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小心眼又记仇。 他那些要求,就算是找茬,她也不能不办。 耿舒宁昨晚哭完,一夜未眠,能用的点子她也想得差不多了。 如今确定了大方向不用管,她心里生出几分不服输的狠意。 要亮如白昼的黑是吧?我给你大爷的! 耿舒宁抱着嘎鲁代的胳膊轻轻摇晃,似是苦恼般小声嘟囔。 “若是千秋宴中规中矩的,总归是不够热闹。” “新帝登基,总得有些新气象,不说叫天下臣民纳头拜万岁爷是尧舜炎黄,总要体现出咱们万岁爷的不凡来才是。” “姐姐出身瓜尔佳氏,家族底蕴摆着呢,肯定有主意对不对?” 嘎鲁代心下微动,她原本准备着说,瓜尔佳氏从南边采买了许多珍贵食材,有心进献上来讨好新帝。 她估摸着,在场几个女官家里,也都打这个主意。 耿舒宁一说尧舜炎黄这神话里的人物,嘎鲁代思绪瞬间就开阔了。 她思忖片刻,眼神微亮,“万岁爷和主子娘娘因为先前的大灾,一直崇尚节俭,连太后娘娘也赞赏有加,若宫宴满是珍贵之物,怕是不妥。” “不若咱们想法子,请各家进上些祥瑞,一来能让万岁爷看到各家的忠心,二来也是替万岁爷表孝心。” 几个原本还低头说笑的女官眼神闪烁,想了想,都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拘是什么白鹿、白虎,就算是琢磨几块寿星公的奇石,只说是偶然所得,面子上看起来却是没有花费的,也能讨主子们的赞赏。 佟思雅见不得嘎鲁代这么出风头。 佟佳氏身为太上皇的母家,风光得很,从来不缺那些珍贵之物,出彩不难。 哪怕她家里只是分支,佟佳氏出彩,她也能沾光。 要是换成祥瑞,主意是嘎鲁代出的,叫瓜尔佳氏出了风头,还有佟佳氏什么事儿。 她状似不经意笑着提醒:“嘎鲁代姐姐的主意好是好,只是这祥瑞主打一个罕见,若人人都进献,算哪门子的祥瑞,只怕要叫人笑话万岁爷呢。” 嘎鲁代蹙眉,佟思雅话糙理不糙,所谓的祥瑞都知道水分有多少,要是真多起来,那就太假了。 耿舒宁一点不慌,主意是她引导着想出来的,可执行性自然是杠杠滴。 她期期艾艾凑到嘎鲁代耳边,在大家好奇的眼神中耳语几句,立时就叫嘎鲁代眸中迸出了恍然大悟的熠彩。
第6章 钮祜禄静怡和几个女官特别好奇耿舒宁跟嘎鲁代说什么,连佟思雅都暗暗倾身,伸长耳朵想听耿舒宁说了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听到。 嘎鲁代没有替大家解惑的心思,只拿放光的眸子紧盯着耿舒宁,确认她所言是否为真。 耿舒宁冲嘎鲁代眨眼,浓密的睫羽忽闪忽闪,“我小时候玩过的,姐姐试试嘛。” 嘎鲁代心下火热,要是真的,瓜尔佳氏就要露脸了! 她笑着点点耿舒宁脑袋,“你呀,就会给我安排活计。” “也罢,谁叫你是咱们几个里最小的呢,该咱们照顾你,有事儿我们担着就是。” 钮祜禄静怡忍不住,催促问:“那嘎鲁代姐姐你倒是说试什么呀,咱们也好帮把手不是?” 嘎鲁代捏了捏耿舒宁柔软的小手,虽然那祥瑞还没确定,但这小丫头从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情她先认下了。 她没回答钮祜禄静怡的话,只笑道:“少不了你们的活计就是了,说话之前,咱们得先说清楚,舒宁如今在主子跟前不得脸面……” 她顿了下话音,钮祜禄静怡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佟思雅眼神也闪了闪,微微垂眸以示愧疚。 甭管是真是假,敲打完两人,嘎鲁代继续替耿舒宁说话。 “舒宁年纪小,咱们理当站在她前头,替她遮挡几分风雨,大家说是也不是?” 嘎鲁代是个聪明人。 自新帝登基,前太子妃瓜尔佳氏隐居在太皇太后在畅春园的佛堂里不出,反倒让太后和皇后母家露了脸。 其他几个大姓儿都还绷得住,可前太子妃身份尴尬,早就准备好做皇后母族的瓜尔佳氏很有几分萎靡。 如果耿舒宁想露脸,有趣又出彩的法子,她完全可以交给耿佳氏来做。 现下耿舒宁将办法告诉她,人情另算,她也乐得让这丫头躲后头。 几个女官偷偷对视,好话谁不会说,反正又不要钱。 钮祜禄静怡笑着抢先,“先前的事儿是我和思雅姐姐不对,我们理当多做些事儿。” 佟思雅咬了咬牙,勉强笑着温柔道:“舒宁先前刚大病了一场,是不好让她多操劳。” 另外四位女官也满嘴的好话应承着,都看向耿舒宁。 她还跟以往一样,软软靠在嘎鲁代身后,一副怯懦的娇憨模样。 但比起过去有些呆板的温吞,如今那双还未消肿的杏眸里,添了几分活力。 耿舒宁赧然怼着手指,“我刚才是说,各位姐姐长得好,跟那花仙子一样,各有千秋。” “太后娘娘凤体天成,若娘娘们也跟各位姐姐一样,花团锦簇为真凤贺寿,太后娘娘保管心里舒坦。” 耿舒宁偷吁了口气,这咬文嚼字的,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她真的尽力了,到底不如宫里生活久了的人会弯弯绕绕。 花神拜寿的法子,也不知道她们听不听得懂? 人都是视觉动物,想勾起一个男人的兴致,还得讨好男人他娘,啥也别说了,往死里美肯定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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