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摇了摇头。 楚清阮狠狠皱眉,“那是因为害怕?” “阿暮,你放心,不管做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更何况我今天在那医馆里听其他百姓讲,那个大夫真的很厉害,隔壁大业坊里有个阿婆得了肺痨一直咳一直咳,最后都被这大夫给治好了,你说他是不是很厉害!他一定会有办法让治疗过程一点都不痛的,更何况我们只是去请他先看一看你的伤,要不要治,怎么治,等看过再说,好不好?” 楚清阮一番话说完,戚暮却将头垂的愈发低,再次摇了摇。 楚清阮本就不是耐心很好的人,当下也隐隐有些怒气,“是你说嫌自己丑,我顶着烈日,饿着肚子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替你向大夫问了个清楚,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去?” 她猛地拍了下几案,震的几上茶水都溅了出来,“戚暮!” 俏脸含怒,一双杏眸如两汪沸腾的湖水,似要把人吞没,青年蓦地从榻上起身,垂着头走到她面前跪了下去。 楚清阮看着戚暮这举动,脑海里思绪瞬间纷乱如麻,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的她喘不过气,却又挣脱不了。 楚清阮将几上纸笔如泄愤般扔在他面前,“戚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都给我写下来,只要你写出来,我一定会明白的,你写给我,好不好?” 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成拳,清俊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手腕上的铃铛也微微作响。 “戚暮!”楚清阮胸口因为愤怒而起起伏伏,她强忍怒气再次劝道,“你难道不想摘下面具,不想重新说话?你难道不想以真面目站在我身边?这是你自己的身体,明明现在有救治的希望,到底为了什么让你连大夫都不愿意看?” 等待她的,依旧是漫长的沉默。 “哗啦!” 怒极之下,楚清阮举起手中茶杯狠狠砸向地面,戚暮却仍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刹那间,茶水四溅,碎片蹦起,擦过戚暮脖颈,留下一线血痕。 看着那白皙脖颈上慢慢沁出的鲜红血液,楚清阮心中怒气非但没有消解,反而达到了顶峰。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戚暮宁愿惹她这般生气也不愿意去让大夫看一下脸和嗓子。 看着那刺目的鲜红,楚清阮压抑着心中怒气从榻上起身,沉步进屋找东西替戚暮包扎。她走到沉香亮格柜前,打开第一个抽屉时,突然愣住了。 眼前格子里正静静躺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戚暮那日,如熙故意对她说的话,“瞧这戚暮的性子只怕是个有主意的,这软鞭,专门用于惩治不听话的奴隶……” 如今看来,这何止是有主意。 她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条小巧的红色绳鞭,鞭柄处用牛皮缠着,既防滑又趁手,她将鞭子取出来,这鞭子不过拇指粗细,长短也不过成年男子两臂长,入手既轻又巧,威力想必也没有段骁那条蟒鞭大。 她沉下心,握紧鞭柄走出了屏风。 戚暮仍是垂着头,朝着罗汉榻的方向跪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拳垂在身侧。 楚清阮站在青年背后,握鞭的手微微颤抖,沁凉的嗓音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气,“戚暮,纸笔就在你面前,你可有想写下解释的?” 挺直的背影微微颤了颤,却依旧一动不动。 “好,很好。”楚清阮冷笑一声,蓦地扬鞭,狠狠咬上挺拔的后背。 “呃——”青年毫无防备地被抽了一鞭,身子猛地前倾,差点撞倒榻上的几案。 在清脆的铃铛声中,楚清阮再次挥鞭,毫不留情地朝眼前青年狠抽上去。 “啪!” “啪!” “啪!” 戚暮还没撑直身子三鞭已至,涔涔的汗珠沿着面具滴下,嘴唇咬的发白,整个身躯都不住地颤抖着。 这么细的鞭子能有多痛?甚至连夏日轻薄的衣衫都没有抽破。 楚清阮像是赌气般狠下心,冷道:“你若是想好了就举起手,我自然会停下。” “啪!” “啪!” “啪!” 楚清阮不知道抽了多少下,每抽一下,眼眶就越红一分,室内“叮叮铃铃”的铃铛声不绝于耳,掩盖了青年压抑的痛哼声,可不管她如何抽打,戚暮双手死死撑在双膝之上,始终没有举起。 楚清阮扬在空中的手终于无力地停下,戚暮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如破碎的娃娃般向前倒在榻上,淡薄的嘴唇已然被咬的残破不堪,散落的几缕发髻被冷汗粘在脸侧,想必面具下的脸庞已是一片惨白。 “戚暮!”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楚清阮终于忍不住狠狠唤道,可哽咽的颤音终是削弱了嗓音中的狠意,她像是泄气般将鞭子垂下,鞭梢不经意略过小腿,“唔——” 楚清阮瞬间痛哼出声,小腿上细细密密的刺痛差点让她站立不稳,过了半晌才终于缓过劲来。 楚清阮心中骤然一紧,她颤抖着看向手中平平无奇的红色软鞭,原来,这鞭子打在身上,竟然这么痛…… 眼前迷雾如一座巨山压在她心头,戚暮宁愿承受这般难熬的鞭笞之痛也毫不松口,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瞒着她。
第32章 惩罚 楚清阮双手无力地垂下, 清冽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阿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青年忍痛地倒在榻上, 呼吸急促紊乱, 如墨的乌发散落在碧绿的榻面,身上轻薄的衣衫被汗水浸湿,若隐若现地勾勒出紧实的身形。 楚清阮轻叹一声,在榻边蹲下, 戚暮压在竹榻上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修长的青筋根根凸起, 干涸的嘴唇带着被咬出的血迹,楚清阮伸手撩开贴在青年脸颊的发丝, 轻轻抚过冰凉的面具, 一路往下抚过脸颊、下颌, 触手的肌肤苍白却滚烫,带着细密的汗珠。 戚暮轻颤着睁开眼, 费力地转过头看着她,清冷的夜色中, 青年眸光泛着破碎的水雾,染着迷离的疼意,却又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楚轻阮轻轻抚过青年濡湿的眼尾,心中闪过一丝疼意,她阖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像是放弃般苦涩地开口:“阿暮, 我不逼你去看大夫了。” 没想到, 竟是她先心软。 她从腰处抱起戚暮,扶着他从地上踉跄地站起来, 重又坐回榻上,随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笔,重又摆好放在几案上。 看着盘膝而坐,十分虚弱的青年,楚清阮终是没有坐到对面,而是走到戚暮身后,坐下。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左右剥开戚暮灰麻的衣衫,让整个上衣搭在腰间的束带上,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方才她怒火攻心,一时间竟没有控制住脾气,也不知道一共挥了多少次鞭子,如今瞧着,戚暮的后背上已然分布着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鲜艳红痕,在白皙肤色映衬下触目惊心。 楚清阮眼眸暗了暗,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不想那红痕中却突然沁出血来。 楚清阮猛地缩回手,皱着眉凑近,这才惊讶地发现,这软鞭抽在人身上,看似连皮都没有破,力道却直透下面的血肉,这才会轻轻一碰便鲜血四溢,难怪方才她没有用力抽到小腿都会那么疼。 想到这儿楚清阮一时怔住了,原来方才她下手竟然这么狠……这么疼的鞭子,阿暮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凉的地上,任她一鞭鞭落下。 好在平日铺子里伙计搬货卸货容易刮伤,铺子里备的有常见的跌打损伤和止血的药,她回前院里取来一种效果最好的,放在几案上,轻声安抚道:“阿暮,你忍着点,我这就给你上药,上完药就不痛了。” 她把褐色的药膏抹在手上,极轻极轻地涂在红痕上,边涂边用嘴轻轻吹着,可即使如此,她每次触碰,戚暮都会疼的微微颤抖,没多久,后背已又是一层冷汗。 楚清阮拿起竹竿将窗户撑的更开些,夏夜的风没有丝毫阻挡地吹进来,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 一番折腾,楚清阮总算是上完了药。 楚清阮狠狠松了口气,想来明日起来应该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一碰便流血不止,放下心来后楚清阮这才发现,戚暮身上还有些许许多多的伤痕,正像她那日在如意牙行中看到的那样。 她抚摸着一些淡色的痕迹,轻声问道:“阿暮,这些伤痕,是谁打的?” 戚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拿过几上纸笔,写道:“母亲。” 母亲?楚清阮双目微睁,“阿暮,你阿娘对你不好吗?她为什么要打你?”这些伤痕到现在还这般清晰,可想当年下手是多么狠,可是做娘的怎么会对自己儿子下这么狠的手。 戚暮转头静静看向窗外明亮而又清冷的月色,久到楚清阮恍惚以为他是不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戚暮才将目光收回,在纸上缓缓写道:“她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在人面前掀开心里陈旧的伤疤。 原来是当娘的偏心,楚清阮瞬间义愤填膺,“不能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更何况小孩子对母亲都是最为孺慕和亲近的,她仗着和你的至亲关系,就肆无忌惮地伤害你,生而不养,枉为人母!” 戚暮,或者说段骁,闻言猛地抬起头,撑在几上的双手慢慢攥紧,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 从小到大,母妃只想着保住她和大哥的地位,她爱大哥,却恨他。她常常说,若不是为了生下他,她不会衰老的那么快,若不是为了生下他,父皇也不会厌恶她。大哥是她的骄傲,他不过是她争宠的工具,父皇去别的妃子宫里时,她就会给他下药,甚至会在数九寒冬里浇他一盆冷水,就为了让他生病发热。 每次他发热难受地躺在床上,父皇看过他后就会离开,而此时母妃也会毫不留情地离去,无论他怎么哀求。就像那日在月阳宫,阮阮也是这般,毫不留情地离开他。 所以后来,他再也不会恳求一个人不要离开他。 戚暮眼底再次泛红,泪珠自精致的眼角悄然滑落,他苦笑一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以为他已然释怀…… 楚清阮敏锐地察觉了戚暮的低落,当下握紧了他的手,安慰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毕竟,她刚刚才把他狠狠地伤了。 楚清阮只能问道:“那你阿爹呢,他对你怎么样?” 这次戚暮没有犹豫,提笔再次写下:“父亲很好,可是他有七个孩子。” 他父亲竟然有七个孩子,楚清阮半理解半推测地明白过来,看来阿暮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难怪他看着气度就和普通奴隶不一样,甚至还会骑马。可是若不是为了埋葬双亲,阿暮也不会卖身为奴,想到他已然父母双亡,楚清阮心中再次升出一股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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