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众人都已献礼完毕,只剩段骁和平德帝。 而太后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什么原因,坐姿微微向后仰了仰,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微不可察地淡了淡。 段骁像是没看见般起身走到自己宴桌旁的鎏金香炉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螺钿盒,将其中的香粉洒了些许在正袅袅燃烧的香炉中,随后走到太后面前,躬下身子,“儿臣的寿礼是请京都千香阁特制的九和香,此香原料共有九味,除了人参、何首乌、虎乳、鹿茸等滋补药外,还有儿臣费尽艰险特地从西山采摘的星月,此花生长在西山的悬崖绝壁等险峻高处,传闻是西王母遗留凡间神花,谓之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将子无死,尚能复来。此花三千年一开,闻之香便可增长寿命。” 说到此处,场中各人眸中均是异色连连,西王母?那可是掌管长生不老药的神,这西山上竟还有这么神奇的花?众人正自怀疑,鼻尖却突然窜入一股奇异幽远的香味,似松木却又多了几分厚重,似茴香却又多了几分辛味,众人从未闻过,一闻之下却让人欲罢不能。 “我怎么觉得突然间轻松了不少?” “是啊,我感觉浑身疲惫尽数消散,浑身充满了力量。” “我这几日一直睡不好头疼的紧,怎么闻了这香突然间头皮都松快了许多。” 有些上了年纪的命妇甚至突然有了种年轻时的感觉,似乎此时不是炎热的夏天,而是蠢蠢欲动的春日。 段骁仍垂着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为了此香对母后能有最大的效用,还需加入至亲之血,为此儿臣日日取血,终于制得这一盒九和香,儿臣在此恭祝母后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平德帝威严的脸庞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为了取血把自己身子搞成这样,真是孩子心性。 “瑞王殿下竟然亲自取血!”众人却纷纷议论了开来。 “难怪瑞王殿下看着清瘦了许多。” “不想瑞王平日里喜怒无常,对太后却是这般孝顺。” “是啊,当真是孝感动天。” 而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太后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混浊的脸色白了白,嘴角艰难地扬了扬,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般难听,“骁儿有心了。” 却再无其他话。 听到这像是用力挤出来的一句话,段骁漆黑眼眸里的光终于一寸寸熄灭,一颗心终于死寂。 即使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即使他如今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母后仍旧不喜欢他送的东西,甚至不会关心他的身体,只是在众人的面前,无法找到理由责难他而已。 过去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母后不喜欢的就是他,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事,不是因为他送了什么不合心意的东西,她只是不喜欢他,所以不喜欢和他有关的一切。 他的母亲,不喜欢他…… 段骁回到座位上,浑浑噩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寿宴何时结束的,如何结束的他已然没有丝毫印象,甚至不知自己何时回到的王府。 他独自坐在月阳宫的中庭里,月色清凉如水,他捧着白玉做成的酒壶对月而饮,清透的酒液顺着嘴角从脖颈淌下,整个庭院酒香四溢,却只有他一个人,王府中没有人敢靠近他,就连晋祥也不敢。 自幼他身边的人,奴仆们惧怕他敬畏他,母后厌恶他,父皇又是那么严厉,皇兄对他虽好却毕竟是皇帝,他们从来不会对他笑,直到他遇见了她。 他第一次见到那般热烈而明媚的笑意,见到那般坚韧冷静的女子,哪怕她心中装着的不是他,哪怕她是在回忆和林湛的过往,那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最温暖、最坚定的笑容。 这一世,他明明已用尽所有去补偿她,她却依旧那么恨他,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至少,她还会陪着他,还会对着他笑。 哪怕只是为了利用他折磨他,哪怕只是为了看他疼他痛,只要她还愿意让他留在他身边,愿意让他看到她的笑容,便好。 “王爷,嘉纯县主来了。”晋祥放轻了步子和声音,低声禀告道。 段骁已然喝的微醺,苍白的脸庞泛着不正常的红,谁来了,阮阮吗……她竟然主动来见他了? 段骁半阖着眼喃喃道:“快请她进来。” “是。” 晋祥小心翼翼地应声而出,王爷喝醉酒时向来是六亲不认,稍有不顺意便会扬鞭打人,此时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靠近。
第50章 醉酒 听到晋祥说王爷让她进去时, 裴华卿很是吃了一惊,这段时间她时常来找骁表哥,一方面因为蒋氏的请托,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可她每次来都被拒之门外,根本见不到段骁的面,不想今日竟然这般顺利。 她一走进院子便闻到股浓烈的酒味,段骁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月光透过一旁的茂密的栾木照在段骁身上。 走近后的情形却让裴华卿蓦地一震。 段骁冷白的脸庞染着异常的酡红, 见她靠近微微抬起头, 平日里冷峻的凤眸此时竟泛着盈盈水光,让冷厉的男子生生多出几分绮丽的魅惑, 裴华卿哪里见过段骁这副样子, 眼眸瞬间深了深, 不安地坐到段骁身旁,轻轻唤道:“骁表哥?” 段骁看着她, 低声地喃喃:“你怎么来了,我以为, 你会不愿意见我了……”否则为何自从那日取完血后便再也没有见他,甚至就连香盒和介绍都是让别人送来。是因为那日他恳求她缓一日取血,让她心生不悦了么…… 喝醉酒的男子褪去了往日的孤傲和冷厉,甚至因为冷白的月色而多了几分脆弱,裴华卿诧异地扬了扬眉,难道今日段骁在寿宴上的抗拒只是因为刻入骨髓的高傲, 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实际心中早就对她情根深种。 裴华卿恍然感觉,是不是就连在公主府那次, 段骁生气其实是因为她拒绝了他,而不是因为她给他下药? 裴华卿脸颊一热,不由凑近了些,试探着问道:“骁表哥,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段骁眼神迷蒙地看着她,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早就喜欢你了,可是我不敢承认……” 裴华卿娇俏的眉宇间瞬间浮现一抹喜意,浑身上下此刻都欢呼雀跃着,原来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瑞王殿下,竟然对她情深一片,啧啧,男人啊果然是要喝醉酒了才肯说实话。 “骁表哥……”裴华卿一边柔声唤道,一边将手软软地搭在段骁手腕上,“不喝了,我们进屋去可好?” 她手好好碰到段骁,手下异样的触感却让裴华卿瞬间皱起了眉,她困惑地撩起段骁宽大的紫色袖袍,那冷白的紧实手腕上赫然是一圈红绳,红绳上栓着的竟是三个金铃! 堂堂王爷怎么会戴这种伶伎戴来取悦主子的铃铛? 裴华卿越看这铃铛越不顺眼,忍不住说道:“骁表哥,我们把这铃铛摘了吧?” 谁料段骁却突然挣脱了她的手,抿紧了唇一脸委屈,“这是你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你难道就这么恨我……” 她留给他的,她怎么不记得。 “骁表哥,我什么时候把这个铃铛给你的?” 段骁抬头看着她,漆黑凤眸里满是摇晃的水雾,“就是那天晚上,你亲手给我戴上的。” 她给他戴上的?裴华卿终于觉出了哪里不对,蹙着眉着问道:“骁表哥,你看我是谁?” 段骁迷离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阮阮……” 裴华卿像是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阮阮?骁表哥竟然是把她当成了楚清阮那个贱人? 方才还带笑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颤抖着问道:“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看到她神情陡然变冷,段骁竟有些慌张起来,一把握住她手腕,正色回道:“你是我最亏欠,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那个楚清阮?裴华卿在明亮的月色下气的浑身颤抖,不过就是中了药春风一度,就成了最爱的人? 罢了,裴华卿渐渐平静下来,总归她想要的是段骁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心。 而楚清阮不过是和骁表哥有了肌肤之亲,便能成为他最爱的人,她再怎么也比楚清阮强上许多,更何况只要她和骁表哥把事情做实,届时就算表哥不认,姑母也会为她做主。 “想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宁泽戏谑的声音突然从屋檐上传来。 原来在月阳宫一侧的屋檐上,赫然趴着两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女子。 楚清阮和宁泽矮身趴在王府屋顶的灰色瓦片上,纤细的身形几乎和身后夜色融为一体。 楚清阮怔愣地看着下面院子里几乎快要贴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上一世她被困在瑞王府中时,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趴在瑞王府的屋顶上,俯瞰着这王府和段骁。 甚至她到现在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喃喃地问道:“季阙季朔他们都去哪儿了,就让你带着我,就这么进来了?” “看来阿晗你还是怀疑我的功夫,”宁泽低声轻笑,“我都说了我的身手放眼四国都是一流的,若不是身为女儿身,这乾国的大将军又如何轮得到蔺方义那个废物来做。” 甚至当年她立下军功,却因为女子不得为官,她那无能的兄长竟然想让她把功劳记到他身上,直到她一杆长枪废了他,他才终于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楚清阮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蔺方义可是乾国少有的少年将军,在与北渊的大战中曾身中数剑最后擒住敌方主帅,这样的人在宁泽口中竟然只是废物。 此时下方的院子里,段骁将手搭在裴华卿身上,凑上前似乎想要亲吻她,最后任由裴华卿将他扶了起来,两人一同往屋子里艰难走去,宁泽见状调笑道:“阿骁这是主动让裴华卿扶他进屋?我还从来没见过阿骁这般温柔的样子,你觉得他们两人进屋之后会做些什么?” 楚清阮却是神情淡淡,“他们做什么,与我何关。” 宁泽好整以暇地问道:“阿骁明明喜欢的是你,现在却和裴华卿不清不楚,你心里就不急?” “宁统领是担心段骁若是和裴华卿在一起了,便再也不能利用我牵制他了吧。”毕竟相比于裴华卿,她无权无势要好控制的多,楚清阮盈润的唇角勾了勾,“你放心,段骁此刻只是喝醉了而已,他喝醉后对谁都是这样。”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段骁也曾醉酒后来找她,那是他对她最温柔的一次,温柔到甚至会让她感觉,其实他在深深地爱着她,可第二日一早,段骁便冷冷地推开她,厉声警告她他昨夜只是喝醉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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