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乔乔是怎么在六七年后,才发现信是我写的呢? 看到乔榆略微低垂的下巴,廖青将疑问吞入腹中,干巴巴地安慰乔榆。 “都过去了,过去了。” 乔榆用眼角余光瞥了廖青一眼,低声叹息,顺势用手肘撑着床沿,两手扶着额头,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虽然廖青自己日日对镜空流泪,也处在情绪的泥沼中,但她性格的底色还是温暖的小太阳,见不得别人难过,何况是这么好的乔榆。 她回想自己平时看过的小说和影视剧,紧张地组织语言。 廖青双手握拳,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安慰乔榆,“乔榆,你不要哭,我听说人的命数都是定好的,阿姨可能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阿姨在天有灵,看到乔榆现在那么优秀,还这么善良,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乔榆见好就收,直起身子,擦了一下下眼角,“谢谢,我知道。” “没事没事,你也帮了我很多,应该的。” 廖青摆手,感觉受之有愧,又补充道,“而且,如果乔榆一直都很沉溺在悲伤里,阿姨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嗯,”乔榆应声,“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医生建议等你醒过来,就应该去精神科做全套检查。” “啊!”廖青微微张嘴,显然是不太想去。 “廖青,别害怕。人的精神和身体是一样的,都会生病,你只是心里的小人生病了,感冒了。我们陪她一起去看医生,让医生开一点感冒药,好吗?” 廖青攥着被子,弱弱地问,“我,我可以不去吗?只是感冒,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乔榆失笑,抬手捏了一下廖青肉乎乎的脸,义正辞严,“不可以。即使心里的小人只是小感冒,也要谨遵医嘱,进行治疗。” “廖青,你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们等你精神稍微稳定点,再一起去,好吗?” 乔榆收回手,廖青觉得被他摸过的地方痒痒的,心脏也痒痒的,像有什么种子在顶土冒头一样。 于是,她备受蛊惑,一时忘记对未知的恐惧,呆愣愣地回答,“好。” ----
第118章 廖青在医院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乔榆就像个无业游民一样,除了每天早晨去公司打个卡,几乎一直在陪着她。 其间,廖时雨和周容容也来过两趟,但乔榆担心廖青情况不稳定,会再次受到刺|激,就没放她们进来,只帮忙转达了礼物和歉意。 廖青对她们二人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她太习惯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在自个儿默默消化。 所以廖青不觉得廖时雨和周容容有多对不起她。 恰恰相反,廖青一回想起自己当初被任茗蒙蔽的日子,反而觉得是自己不够坚定,不够相信她们。 乔榆却不这样想。 与不知情的他不一样,廖时雨自诩为廖青的朋友,明知道真相,明明有千万次机会暗中提醒廖青,但她没有,她只尝试了一次,得到不好的反馈就立即停止了。 她分明猜出来了,回消息辱骂她的人并不是廖青,但还是选择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任茗一步步将廖青拖向地狱更深处。 时隔多年,偶然见面,她却不顾时间和场合,将真相和盘托出。 拿着莽撞和真性情当借口,算什么朋友? 算什么受害者?边缘施暴者还差不多! 只不过乔榆没有说出口。 有时不必剖开人生的肚皮。 非要挖出血淋淋的真相给受害者看,那太残忍了。 “乔榆,你不去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廖青又忐忑不安地提起工作的事。 “其实我一个人也没问题的,医生都说了,我只要不受大刺|激,就不会突然失听失明,也不会再昏厥。” “真没事,”乔榆轻笑,“我还没转正呢,部门也才设立不久,没开始接独立项目,所以几乎没什么事。你可千万别因此又一个人愧疚不安,偷偷掉眼泪啊。” “哪有掉眼泪?我又不是什么水娃娃。” 廖青反驳,神态间带着她都不曾察觉的轻松舒展。 廖青和乔榆并行,走出市人民医院。 乔榆开车送廖青回去,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廖青:“医院外面的银杏树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有三层楼高了。才八月份,我就看见有些叶子变黄了。” 乔榆:“我也看到了,树枝里竟然还有个鸟巢。银杏树和人民医院的历史一样久,种了应该有八九十年。” …… 乔榆双商高,读书多。 无论廖青说到什么,他都有话回答,但他不想让廖青觉得被逼迫或催赶,所以多数时候,两人都是顺着一个话题慢慢聊,不会发散得天马行空。 或许对别人来说,乔榆显得有些沉闷无趣,但廖青却觉得两人的氛围刚刚好。 下车前,两人谈到花店里的植物们,廖青便说好几天没过去,也不知道小家伙们受得住吗? “要是有植物也能自己寻找水源,也能自救就好了。” 廖青目光落寞,道路两旁的老店铺在她眼皮里向后奔跑,“我觉得有些人生来是动物,能爬能走,能跳能飞,但有些人却是植物,破土发芽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怎样的一生。不能移动,也不能自主。要是不幸生在沙漠里该怎么办啊?” 受长期抑郁、焦虑情绪的影响,廖青一直处于复杂性创伤和压力症候群的状态中,除了食欲和睡眠,她的思维、记忆力、专注度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地影响。 一到长篇大论,语言表达就会稍显混乱。 但乔榆听得很认真,稍微一想,便理解了她的意思。 乔榆平视前方,转动方向盘转弯,深沉的眼神藏在镜片之后。 他装作无意识地感叹,说,“说起来,这世上好像有会移动的植物呢。” 廖青怀疑,“真的吗?” 乔榆说,“是啊,不只一种呢。” “在美国东部和西部地区,有一种神奇植物叫‘苏醒树’,习惯生活在潮湿的地方。‘苏醒树’在水分充足的地方会安心生长,不过一旦干旱缺水,它们就会把自己的根从泥土中□□,蜷缩成一个球体,再顺风而行,寻找有水的地方。找到了水分充足的地方,‘苏醒树’会停留下来,把根插入泥土中,重新开始生活。” “我国东北戈壁的风滚草,也是一样。当干旱降临时,风滚草会从土里将根收起来,团成一团随风滚动。” 廖青惊讶不已,“好神奇啊。这个世界。” “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乔榆应声,“即使是植物们,也能一次次自救,也值得一次次重生。” 乔榆温柔却清亮的声音在车厢回荡,如同回荡在廖青心中。 毫无预兆地,廖青又想哭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好像被乔榆看见了。 不是□□上被看见,而是在精神上,灵魂层面上,或者更深处。 那里常年立着高高的砖墙,从未有外人踏足过,甚至连她自己也从未留心关照过。 现在,她感觉乔榆说得对,人体内真的有另一个小人。 因为她感受到了,乔榆心里的小人爬到了她心底的砖墙上,正扒着墙,冲着她心里阴郁枯萎的小人大喊。 “廖青,你不要哭了!我来啦!我看到你了!” 哲人说,存在等于被感知。 确实如此。 此时此刻,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因为被乔榆“看见了”,廖青感到自己似乎获得了最深的感情,收获了比她从前所有的恋情加在一起,还要更深刻的体验。 她忽然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要流逝。 然而,汽车又拐了一个弯,就到了她租房的老式小区。 她要下车了,说再见的时刻到了。 廖青很不舍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不舍得过一个人,以至于上楼后还悄悄躲在二层楼梯拐角,静静地看乔榆倒车转向。 她注视着汽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廖青靠着墙,又无故落泪,她想到自己刚才木愣愣的,好像没有好好和乔榆说再见。 但很快,她又想起乔榆说,从明天起,他会提前下班,到花店陪她清仓花店。 他们还约好,如果她精神稳定的话,一周后就去云城六院看病。 术业有专攻,六院专门负责脑科和精神科相关的疾病,乔榆已经提前帮她预约了专家号。 明天就要再见了,真好啊。 廖青想,满怀期待,走上楼去。 她刚走上五楼的走道,就看见501的门开着,门口堆着两大黑垃圾袋的垃圾,一看就是刚收拾出来的。 但她每月都会大扫除一次,一般人收拾不出来这么多垃圾,除非是她有洁癖的妈妈。 “妈?”廖青试探地朝屋里喊。 “诶!姑娘!” 一个素净俏丽的中年女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开膛破肚的老母鸡,鸡肚子里有三个未成型的鸡蛋。 正是廖青的妈妈,还在放暑假的小学老师项琴。 “果果,你怎么就打医院回来了?妈妈本来准备熬好鸡汤再去医院看你呢!” 项琴凑上来,仔细打量廖青的脸色,满意地点点头,“你表舅说得没错,黑眼圈是下去点了,人也精神好些,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得好好补补。” 刚夸了女儿两句,项琴又开始唠叨,“你说说你,怎么进医院了也不和妈妈说一声!打电话的时候硬是一声不吭!报喜不报忧也不是这么个说法!要不是你表舅说你花店关门了,你搁医院躺着呢,妈妈都不知道……” 廖青沉默,目光落在被倒提着的母鸡上。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又不开心了吗?果果,你不要和妈妈生气,妈妈就在这儿看你两天,爸爸买了九寨沟的票,等妈妈回去就去旅游,绝不多打扰你。” 廖青张口,带了点哭腔,“妈妈,我,我……” 项琴急得不得了,她和丈夫就廖青一个孩子,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着,千娇万宠地养着。 可是廖青不知道咋回事,小时候活泼可爱得很,越长大就话越少,很不自信,也不爱交朋友了,整个人病恹恹的,还不喜欢和他们夫妻俩说话。 项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只好寄希望于稳定的工作、友情或恋情能让女儿好一点,才经常催廖青出门工作,耍朋友,找个好男孩谈恋爱。 可这好像只会适得其反,把她的宝贝闺女越推越远。 项琴一想起来女儿这些年的变化就揪心不已,连忙问,“果果,你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吗?还是妈妈让你不开心了?算了,我少说话,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长辈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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