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妇人们会惊讶一番,谁想到只是纷纷摇头:“大人物又怎样,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等走了又是如此。” 萧靖轩紧紧皱着眉头:“若是上告呢?县令不管吗?” 妇人:“管不了啊,都被花钱封了口收买了,还如何管。” 一个阳栗县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萧靖轩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的严重了许多,他拍打完衣服后告别了妇人们往回走,回的路上把盆往那家人门口一放便急匆匆继续前行。 陈家妇人察觉到了,来了院子外把地上的盆端了起来,嘀咕两句:“这衣服怎么洗成这样了。” 萧靖轩回了住处把此事禀报了段知珩,段知珩拧着眉头思虑良久:“此事全权交由萧兄你来处理,孤会写信把此地的事上报给陛下。” 萧靖轩:? 等下,交给他?那你去做甚。 段知珩手握拳头咳了咳:“此地官商勾结,必要时候武力镇压,孤得亲卫交由你调遣,想怎么做便放手去做就好。”这是放权的意思,萧靖轩闻言感叹太子竟如此信任他。 他严肃的弯腰拱手:“必不负殿下所托。” 随即他想了想:“那殿下要去何处?” 段知珩:“孤有事要出去几日,很快就回来。” 放权给萧靖轩不单单是信任,也是想要未来想法子叫他去接周丞相的班,这样也好辅佐下一任帝王,他也好放心。 夜色深沉,晚风吹走了夏日的炎热,阳栗县的夜晚不似京城般灯火阑珊,完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翻身上马,扭头往官道行去。 寂静的道路上只余飒飒马蹄声。 萧枝雪回府后萧老爷子给她张罗了一桌子菜,整个萧府形似过年一般热闹,有她爱吃的糖醋鱼,玉米羹,甜酱鸭、蟹酿橙,萧二叔板着脸:“你阿兄忒不靠谱了,竟放容容独自来。” 萧靖源偷偷的凑到萧枝雪耳边:“完蛋了,我爹今夜就给大哥修书一封,痛骂三页。” 萧枝雪捂着嘴偷笑,忙去转移萧二叔的注意力。 萧家皆不是那种迂腐的循规蹈矩的世家,规矩什么的明白就行,自家人面前不必做出来。 回来的两三日以往的朋友们知晓她回来了,纷纷递了帖子叫她出门玩,也有的成了亲不好出来,萧枝雪今日去投壶明日去打马球后日又去蹴鞠,忙碌的紧,晚上陪着萧二叔和萧老爷子,其余琐事皆别抛到了脑后。 今夜是月圆之夜,月亮悬挂在空中,萧枝雪开着窗子手搭在下巴处,一旁放着一碗碎冰沙,浇着西瓜汁,萧靖源蹦进了院中:“容妹,听说今夜坊市里有有趣儿的玩意儿,去瞧瞧呗。”他凑在窗外。 萧枝雪漫不经心玩着头发:“没兴趣。”这几日每日忙得很,晚上她只想休息。 萧靖源却神秘说:“你可听说过打铁花?” 萧枝雪一愣:“听说过,但未见过。” 萧靖源招手:“今夜坊市有打铁花,走去瞧瞧。” 萧枝雪的好奇心被引了起来,直接从窗户上爬了出来,与萧靖源跑去了坊市。 确实如萧靖源所说,周遭已然挤了许多人,围得如铁桶一般,萧靖燃站在城楼上对着二人招手,萧枝雪提着裙子噔噔噔的跑了上去,视野极好。 人群熙攘,远处灯火通明,笛音阵阵,飘渺长虹,萧枝雪站在楼上静静的等候,蓦地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映入眼帘,他穿着窄袖,挽至肘部,薄薄衣衫贴合着高大紧实的身躯。 萧枝雪瞳孔一缩,震惊的瞧着,她觉着自己好似眼花了一般,晃了晃脑袋,探出了头,伸长了脖颈,确认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后,呆在了原地。 “那打铁的小哥好俊啊。”旁边的姑娘们捂着嘴窃窃私语,指着最中间长身玉立的男子。 铁水装在柳木凹槽中,段知珩有些紧张,他拿着柳木迅速走到中央,从下方用木棒用力击打,挽起衣袖的胳膊迸发出有力的肌肉,流畅线条格外明显。 霎时间,火花化为漫天华彩,吹星落雨,碎金迸裂,金光万点,苍穹大地间只余浩瀚瑰丽的金光落雨,宛如被凡人窥得一丝的神迹,转瞬即逝,众人被这震撼人心的神迹惊的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蓦然间,第二次打铁花紧随其后,漆黑的夜色中,最中间站着的段知珩宛如神降临人间,冷脸看着这漫天流光溢彩,透过惊心动魄的星辰,复杂的眸子遥遥望着萧枝雪,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耳边的欢呼声震得萧枝雪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铁水温度极高,迸裂在空中落下的一瞬难免沾在了衣服上,灼烧出了些许伤痕,他未顾得上疼痛,只是执着的抬着头望着她,渴求她的原谅。 萧枝雪被一旁的萧靖源摇着,在耳朵边上大喊:“喂,走什么神啊!” 萧枝雪如梦初醒般回神,摇了摇头,推开了萧靖燃,段知珩瞧着她身旁的男子,与她那般亲密,蓦地神色一暗。 萧靖源未注意到萧枝雪的脸色猝然冷淡了下来,依旧笑嘻嘻的与她说话,萧枝雪突然说:“我又有累,先回去了。” “啊?”萧靖源茫然的瞧着萧枝雪,提着裙子就往下走,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好好的离开了?一旁的萧靖燃发觉了:“容容呢?” 萧靖源挠头:“她说有些累,回了府。” 段知珩瞧见萧枝雪离开后,立刻把东西扔给一旁守着的学徒,匆匆追了上去,众目睽睽下,抓着萧枝雪的手腕往外走,萧枝雪瞪着眼睛被迫跟上,楼上的几位萧家人目瞪口呆。 萧靖源怒气蓦地窜上了脑袋,竟敢有登徒子当街把自家妹妹堂而皇之的拽走,气的他大喊:“反了他了,哪个杀千刀的。” 萧靖燃冷着脸厉声道:“还不赶紧去追。”说着对一旁的侍从说:“护送夫人回府。”然后给了自家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 徐氏心急推他着:“赶紧去啊,希望小妹没事。” 萧靖源也急忙跟上。 段知珩带着萧枝雪穿过人群,奔走在街上,引来了许多视线,二人走到隐蔽处,萧枝雪挣脱了开来,他怕太过用力会伤着她,便松了手。 萧枝雪甩开他后冷脸往前走,段知珩拦在她身前低声说:“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那日我不该…”还未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力道没有那日的重。 萧枝雪怒目瞪着他,显然是气狠了:“你应是知道的,我不想看见你。” 段知珩低声说:“我知道,任打任骂。” 萧枝雪冷笑了一声,绕过了他:“别跟着我,别来烦我,该干嘛干嘛去。” 段知珩仿佛没听到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只重心的、恹恹的大狗,耷拉着耳朵,昔日的高岭之花早就被打磨成了一只大型犬,只想追随在她的身后。 二人还在拉扯着,被闻风赶来的萧家二子围住了,萧靖源上来就揪着段知珩的领子,给了他一拳。 此举实在猝不及防,段知珩亦未反应过来,萧枝雪赶紧拦着萧靖源:“三哥别打了。” 萧靖源却凶狠的吼:“哪儿来的登徒子,没长眼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你轻薄的是谁家的姑娘。” 萧靖燃冷脸道:“报官。” 萧枝雪有些无力:“二哥,别。” 段知珩则捂着脸怔了一会儿,听到她那声二哥三哥后,原本被打的凌冽怒气骤然泄了下来,冷静的说:“都是误会:“二哥、三哥。” 萧靖燃和萧靖源:? 脸皮好厚的厮,萧靖源想冲上来再揍他一拳:“你乱叫什么呢?” 萧枝雪赶紧拦着他:“冷静,冷静,他姓段。” “姓段又如何,就能…”萧靖源霎时收敛了怒吼声,诡异静了片刻,随即有些严肃的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和平沟通。” 萧靖燃亦讶异一番,段姓,莫不是?随即他询问的视线投给了萧枝雪,得到了讪讪的肯定神色。 他弯腰拱手:“见过太子殿下。”说着把萧靖源摁了下去:“未认出殿下,方才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恕罪。” 段知珩顶着嘴角硕大的青紫淡淡颔首:“无妨,二位忧心容容,是孤冒犯了。” 萧靖燃有些冒冷汗,一时未察觉他话语里的亲昵,满脑子想着容容何时招惹了太子殿下,不怪他们不知,这几年萧枝雪在京城里的事,萧闲挑挑拣拣的告诉了他们,关于太子殿下的事并未说明。 “殿下远道而来,不如去寒舍坐坐?”萧靖燃说,萧靖源自知犯了错,在一旁装鹌鹑嘀咕:“太子又如何,就能大街上拉姑娘吗?”随后被萧靖燃拧了一把腰,呲牙利嘴的安静如鸡。 萧枝雪刚想替他拒绝,说不必了,段知珩却抢在她出声前道:“既如此,孤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着生怕萧枝雪再出声,抢先往萧府走去。 萧枝雪垮着脸,萧靖源拼命挤眉弄眼。
第66章 恐惧 寂静的萧府突然热闹了起来, 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阖府上下都亮起了灯笼,侍婢家仆们得了信儿进进出出的忙碌着, 连已经快要就寝的萧老爷子也穿戴好精神头儿很足的坐在了大堂。 萧二叔摸着胡子:“父亲, 这太子怎会突临萧府。”他倒是得了消息, 南冠客随太子殿下身负重任被派遣到各地办公,若是南冠客顺道回来瞧瞧,太子也一同随行那还说得过去。 眼下南冠客未回来,太子却猝不及防突然来了, 甚至这叫萧芒好不忐忑,竟生了莫不是自己的职务出了什么差错? 萧老爷子也是如此想的, 皱着眉头严肃思索, 他尚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走罢,随我一道出去迎殿下。”萧老爷子以示恭敬翻出了他的曾经当太傅时穿过的正装, 站在外面等待。 原以为会迎来声势浩大的仪仗, 众人屏息等待,黑夜中, 远远的走来一道人影, 人影身后三三两两的跟着几位,萧二叔并未察觉,只是以为过路之人。 直到段知珩走出了阴影,逐渐接近萧府, 萧二叔才看清了对方,他衣袖挽至肘部, 身上各处还有这被灼烧出来破破烂烂的洞, 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中衣,有些滑稽, 脸上顶着嘴角处的破损。 人虽落魄,却依旧不失气势,萧靖燃落后一步跟随在身侧。 萧芒大惊,第一反应便是遇上了刺客,夭寿啊,在兰陵地界遇上此刻,还如此狼狈,这叫他这个知府可如何是好,实在失职啊。 他上前严肃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是遇到了刺客?伤亡如何,下官定然严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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