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把周言安的证件翻看了即便,确认不是伪造的之后, 表情稍霁。 这不只是针对周言安递过去的军官证起了作用, 还有因为他要接出去的人是周嘉鹤。 这人不是跟其他的知识分子一起下放的, 大约在半年前被送到干校来, 送来以后他就接到顶头上司的指示,要稍微照顾一下这人。 其实在周嘉鹤来的这段时间里, 他已经提点过身边的人,对待周嘉鹤要照顾一些。他知道周嘉鹤从前是军医, 其实即便是上头人没有叮嘱过,也不会让他就死在干校里。 不过嘛, 干校里不只他们这一波管理者, 还有一群革命造反派, 和革命群众, 剩下的才是那些要被改造的牛鬼蛇神。 他们军宣队的成员对军医的感情不一样, 可不代表其他的人对军医都有感情。 在这种情况下, 即便是想照顾,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而周嘉鹤小队的直属领导是革命群众,他们其实不大好插手的。为着老领导说过的话,不让他死在干校里就够了。 而把周嘉鹤搞到干校的那位老友,其实真是好心。想着干校目前在自己手下,不管别人怎么样,至少能叫救命恩人在干校里活得比监狱里轻松一些。 但实际情况永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 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做事永远比想象中的难度更大。 不过知道这是周嘉鹤的家人以后,郑哥的态度好了些。 他点头应道,“可以,不过记得把人给带回来。” 其实人被带出去,就有被带走不送回来的可能性。 但郑哥担心人被带走他没法交代吗,他不担心的。 实在不行就说人没了,死在干校的人不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至于责任全部推给革命群众和革命造反派就好了。对于他而言,大概问题就在于没有照顾好上面要照顾的人。但责任又不在他,他说过了,是底下人不好好执行。 而且这位周团长把人给偷偷带走,他要怎么交代。 没有坐火车的介绍信,难不成他要只靠两条腿走回去? 当然他也可以用伪造的介绍信,但是把人带回去以后要怎么样安置人。 他那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小错误都不能出,更何况是这种大问题。 就算他把人安置到农村那身边的人老乡看多了一个邻居,难道不会怀疑不会举报。 退一万步讲,他找到了一个深山老林,把人藏在了里面非常成功,没有人发现。 可是自己这边看过他的军官证,干校学员失踪以后,以后完全可以顺着证件上写的部队番号找过去。 也别说军官证也可以伪造,确实可以伪造,可自己这里见过真的,难不成真的假的还分不清楚? 这个计划最终还是失败的,忙了这一通还有可能影响自己,连累家人。这一周团长是有多蠢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是不可能把人给带走的,而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又能卖他一个团长的人情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听他说可以,苏姚赶忙说,“那就谢谢了。” 对于他又不能像其他的小喽啰那样,送两盒烟里面夹带着几十块钱,那就是侮辱人家了。 一离开之前苏姚想起来,然后折返回去腆着一张笑脸,说,“能给开个介绍信吗?要住招待所,三天时间就成。”对于帮过自己的人,以后肯定还愿意帮忙,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这也是在变相告诉人家,我们带人离开三天就给送回来。 这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不过已经做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步了,于是就给开了个住招待所的介绍信。 周嘉鹤在吃完中饭以后,回到这个会议室,被告知说可以一起出去过个节,那是真的高兴。从监狱再到这里一直不得自由,外面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何况是跟儿子一起出去,四五年的时间,即便是从监狱换到干校里,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至于他室友那边,几天不回去还是得找个理由搪塞一下,也不能直接说是被家人带走,这影响不好。而找理由这件事,就交给郑哥就行。 周嘉鹤是被周言安背着离开的,他的腿脚不好,肯定不可能连着走一两个小时的路程。 回到城内招待所,在前台处拿出干校那边给开的介绍信,请前台的女同志给他另开了一间房。 周言安带着周嘉鹤住在新开的那间房里,从家里出发的时候,给周嘉鹤带了一床崭新的被褥,这也给他带过去。 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挤在一张被子下,原本就是给周嘉鹤准备的被子,两人之前谁也没说要拿出来盖就是。 周言安盖着招待所房间里的被子,而周嘉鹤盖着从顺城自带的新被褥。 周言安被苏姚赶去跟周嘉鹤睡在一间屋子,从小到大周言安都没跟父亲睡在一张床上,这是第一次感觉还是挺特殊的。 第二天早起的时候,周言安帮助周嘉鹤给换了苏姚准备好的棉衣棉鞋,这下身上总算暖和了起来。周嘉鹤身上的棉衣和棉鞋,都已经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五六年的时间肯定有了·,从来没有换过新的,棉衣里的棉絮都已经打结了,压根就不保暖。 起床以后周言安按照苏姚安排为周嘉鹤冲了一杯奶粉,让他喝下。 这一天一家三口去的地方不少,周言安带着周嘉鹤去澡堂里洗了澡,周嘉鹤顿时觉得身上的晦气都被洗去了,虽然再过几天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 又带着周嘉鹤去了理发店,请师傅为他剪短有些杂乱的头发,虽说正月里剪头死舅舅,但周嘉鹤的舅舅早就没了,也就不必在意这个讲究。 而且现在人把这当成是封建迷信,所以即便是正月里,理发馆依然还有不少的人在剪头发。 苏姚问周言安,“你舅舅对你怎么样呀?” 周言安摇摇头,“没有接触过。” 她开玩笑说,“对你不好的话,咱待会就去剃头。” 她的意思明显是说如果周言安的舅舅对他不好,那就剃头死舅舅。 周嘉鹤注意到,他儿子那表情明显是非常受用这一套的,他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生一对。 苏姚很快便脸色,正色道,“不过那些都是封建迷信,做不得准。” 也都知道她在开玩笑,谁也没有当回事。 紧接着又带周嘉鹤去配了眼镜,他那眼镜腿都断了,靠用绳子绑着,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既然过来一趟就替他把这些家伙事儿置办全了。 戴上新的眼镜,浑身干干净净的周嘉鹤,这下才觉得自己算是活了过来。 配完眼镜以后,又带着周嘉鹤去了县城里的医院,他就是医生,对自己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其实真不用去医院,不过是孩子的一片孝心,就只好听话地被带去了医院。 而且现在医院中大夫的水平也就那样,给开了两包的黄豆说是营养不良。 怎么可能只是营养不良,周嘉鹤遭了这么多罪,身体上的问题肯定不好。 苏姚看着眼前半吊子的医生,心里直运气,行吧,不能当医闹。 也怪不了人家医生,这是时代的问题。 接着带周嘉鹤去了国营饭店,三个人要了四个菜。 吃完饭,在回招待所的路上,这是周嘉鹤第二次觉得自己现在终于像个人了。 其实人就活一个精气神,身上有了这股气,不管是在多么艰难的环境下,都能坚强地活下去。 第二天带着周嘉鹤在县城里闲逛,其实这个地方没啥好逛的,比顺城还要萧条的一个 不过两父子逛得还挺高兴的。 到了晚上回到招待所,周嘉鹤怕影响小两口的感情,这天晚上再也不肯让周言安进门。 周嘉鹤不让他进,而苏姚是压根就不开门,后来还是当爹的心疼儿子,把门打开让他进去。再过一天就是正月十五,十五月圆代表着团圆,一家人围着三盘饺子一大碗汤圆,其实味道算不上太好。周嘉鹤的胃口,连苏姚都比不上,只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一个劲儿说顶得慌。 苏姚吃的也不多,剩下的全让周言安扫尾了 到了晚上,苏姚跟前台的女同志借来了针线,周嘉鹤身上崭新的衣服给打上了补丁,看着有些过就没那么打眼。身边人都是破破旧旧的衣服,就他穿着崭新干净还没有补丁的衣裳,这着实有些突兀。 正月十六那天,周言安把人给背回干校,这次把给周嘉鹤准备的东西带上。 白天,他的室友都外出劳作的时候,正好到他的铺位上,把带来的新被褥铺上。 告诉他最好每天早上冲上一杯奶粉,如果早上不方便的话,白天也要记得喝。 还絮絮叨叨的交代带来的其他吃的,要记得吃,千万别不舍得,周言安下次过来会给 好不容易带过来的,可千万别不吃。 又絮絮叨叨地交代他,一定要保重身体,天冷得记得添衣保暖,阴雨天要用热水泡脚。 周嘉鹤觉得这不是多了个儿媳妇,这分明是多了一个亲闺女。 他保证道,“放心吧,我肯定会注意身体,不叫你们担心我。” 但其实当父母的,永远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临走之前最关心的还是孩子,“你们俩也好好地过日子,要是哪一天被我跟你妈牵扯的话,还是跟我们划清界限,你们过得好就行。” 好好的,又说这种话。 别说周言安听了不高兴,就苏姚听了都不舒服。 “这话您以后还是别说了,您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在侮辱他。他要是能因为怕被牵扯就跟父母划清界限,那还能是他吗?” 说到儿子的品行,周嘉鹤那真是发自内心地骄傲。 这孩子被教得好,不像是他二弟二弟妹那一家子,跟老伴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温和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又叮嘱了他很多话,苏姚说得多,周言安开口得比较少,他忙着把带来的东西给规整好。 通常人家里都是儿子跟当爹的交代,儿媳妇默默干活不说话,到了他们家是彻底反过来了。 这一点,周嘉鹤即便是看见了,也没有往心里去,他们家向来是男同志干活。就算是以前在家里,都是他干活,老伴看着。 把周嘉鹤给送回来以后,肯定得跟那位郑大哥说一下,也是为了让人家放心。 当然,两人还有事想要跟他商量。 苏姚和周言安从大门进来,门卫冲他俩点点头,之前那位徐大哥许是被交代过了,指着身后的小伙子让跟在身后。 人家话说得很漂亮,也不是什么监视,“有什么跑腿的活,就让这小子干,他腿脚灵活。” 至于究竟是监视,还是想帮忙,两口子也不是很在意,毕竟咱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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