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点头:“我明白,我也没想着让他这会儿就听政,不过刚好说到话题上,多问了两句,想看看他的态度,哪知道……哎,罢了,你说得对,总归还小呢。先从他喜欢的来也好。你多看着他些。” 长孙氏应下,又问窦氏的事。 李世民轻嗤:“她虽不肯说为何要偷拐武姓之女,我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长孙氏瞧着他的面色,默契意会:“吴峰?” “吴峰让小梁给父亲留了话,又给我同大哥送了信,再跟窦三娘提点什么也不奇怪。既是与吴峰有关,八成是命理之事。或是吴峰说此女有福运能旺窦氏;或是其他,左不过那几样。” 李世民一声嗤笑,语气中满是不屑之意,“不管是哪样,以吴峰的心思,定然都是引着窦三娘来对付我们的。他啊,也就这点能耐了。不必理会。” 长孙氏微顿:“不理会?” “理会?如何理会?若说此女运势好,承乾的运势岂非更好?窦三娘或许需要此女,但我们已有承乾,又何必多此一举?若非是运势方面,而是说此女有助于窦三娘成事……” 窦三娘要成的是什么事,二人皆知。 李世民轻笑:“窦三娘的目的与吴峰有重合,但并不完全一致。于窦三娘而言,她的目标是我与李唐,而吴峰的目标更多是承乾。 “父亲,我,大哥都收到了吴峰的批言,每一条都将矛头指向承乾,为的便是引诱我们对承乾心生忌惮,从而出手。由此可见,他对承乾的恶意有多大。那么给窦三娘留的批言,大约也是这个走向。” 说到此,李世民眼中划过一丝讥讽:“非是我看轻窦三娘,而是以她们现今的能力,不论是对付我还是李唐,又或是承乾,成功的几率都不大。吴峰如此精明,莫非不知道这点吗? “多埋一条线,在我、大哥、父亲之外,再加一个保障或许有可能。但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譬如这个批言本就是他故意为我设的套,要的便是我知晓后有所动作呢?” 李世民握住长孙氏的手,眸光微动:“你可还记得那日承乾在药庄说的话?” 长孙氏点头。其实那日之事还有个后续。 回来后,李承乾恐弟妹他日也会被算命术士蒙骗,将这些故事说给他们听。彼时裴行俭问:“那算命的和尚会否是跟仇人一伙的,这是他们故意设的局。” 其实这点李世民也想过。之所以当时没问承乾,是因为他清楚,既然是局,那便不存在批言。批言之语乃子虚乌有。这不过是和尚假造,是局里面的一环。 承乾也是这么回答裴行俭的。 所以,吴峰的批言会否也是一个局?但看目前他的行为处事,多方留信留批言针对承乾,更像一个局。 若是局,他必不能中计。若不是局,他也无法插手。 插手?将这些女娃都抓进宫里养着,还是把她们全杀了?若只一人便罢,但这其中不知人员多少,要怎么抓怎么杀? 尤其那日,裴行俭随后又问:“若批言为真,但那个江湖人父亲没有心软,未将孩子抛弃,而是直接杀了呢?” 承乾说:“算命算命,算的是命。何为命?人生际遇,早已注定才是命。既是注定,又怎能更改?若能更改,岂不说明仍可自主?既可自主,那与注定是否矛盾? “再者若在孩子襁褓中时杀之,命便可破,是否过于轻易?如此轻易就可破解的命又有何惧?便是今日不杀,焉知他日没有躲避之法? “所以若命真的存在,那么在你做出决定狠心杀死儿子,自以为除了祸患的时候,你大约会发现到头来你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当初杀的不过是替身。真正的孩子已经被夫人送出府去。 “就好比有人同你说,有朝一日你会被一个姓刘的所杀。为了保命,你先下手为强,杀了所有姓刘的。可后来发现,真正杀你的人起初并不姓刘,是之后改的刘姓。 “而他改姓的原因便是你杀光了所有姓刘的,其中有他的恩人。此后,他随恩人的姓,为恩人报仇。仍旧是你的所为、你做出的因造就了果。 “这才是命。是不可改,躲不过。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将一步步铸就它的形成,使其成为一个完美的闭环。若是如此,不杀会不会批言反而不会出现?因为你不杀,他的恩人就不会死,他便于你无仇,也不会改姓。 “当然可能你不杀,批言还是会出现。但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你临终之际被病痛折磨得太过辛苦,恳求一个姓刘的医者取一副药让你解脱呢?江湖人与儿子也是如此。你怎知不是最后江湖人死前不愿受苦求儿子给他一个痛快? “而所谓的覆灭家族,又或许仅仅是儿子无意中发现一张藏宝图,觉得此图古怪,不予理会。但家族中人利益熏心,想要宝藏,私下前往寻宝,结果死于宝藏地的机关呢? “若是这般,又如何能怪不得了儿子?便是没有儿子,他们这种贪念也终会在另外的事情上害死他们。时间可能来得更早也说不定。 “又或者还有没有可能是家族中人全部中了某种药物,丧失理智,成为只知杀戮的怪物,屠戮百姓,惹下滔天罪孽。儿子苦寻不到解救之法,唯有杀之以救苍生? “亲子弑父,覆灭家族只是一个结果。但究竟是什么导向的这个结果,结果是如何产生的,命理并未言明。 “即便儿子真会造成这个结果,造成的原因不同,事情的性质也大不相同?你怎知一定是你理解的那般呢?” 李世民眼睑垂下,思索着从窦氏几个人嘴里听到的信息。 降于长安,武姓之女。 或许去岁出生且如今住在长安的武姓之女不太多,但那些去岁在长安出生,随后离开早已不在长安的呢?又或者如承乾说的一般,他们如今不姓武,是后来改的武姓呢? 他缓缓摇头。所以终归还是承乾说得对。 若事情已有苗头,自当扼杀。若事情未有任何苗头,单纯因为命理之言而动手,不可取。坚持本心,顺势而为才是正理。 至于窦三娘…… 李世民鼻尖冷哼,眸光锐利。 此人必须死,窦氏必须亡! ******** 地牢。 一**人杀入,又一**被击退。地上全是血迹,一桶水泼过去,流出来的满是鲜红。清扫的人都已麻木。这些天同样的情况他们经历过许多次,同样的活干了许多遍。以至于他们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撼惊惧到现在的波澜不起。 牢房中。窦三娘看着这一幕,面色灰败。 自被捕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李唐必定会用她作饵,钓出她的部属。她明知如此,却什么也没做。她跟自己说,她是阶下囚,她做不了。可她清楚,若真心想保这些人,其实是有办法的,譬如…… “公主不必看了,死了,都死了。” 青衣女子站在牢房边,透过木栏看着外头的鲜血,神色木然,满目悲怆,心如死灰。 “公主,我们出不去了。”她转身望向窦三娘,“李唐布下天罗地网,不论来多少人,都只会以被杀被擒收场,劫狱不会成功。” 窦三娘微微握拳。是啊。已经第四次了,全都以失败告终。经过四次,那些死忠她的人还剩几个? 李唐这步棋走得好啊。 利用她一人,用她的消息、她的生死,搅乱窦氏内部。窦夏已亡,如今她笼络在身边的这群人,有些是想博一个前程,有些是对李唐有共同的仇恨,有些是被命运裹挟,有些是被同伴说动。 他们愿意聚集在一起,愿意为她效力,可不全是因为她是窦氏公主,是旧主。真正感念她是窦氏血脉,愿意为她生死相随的少之又少。不然她也不需要忌惮一个闵崇文。 她被捕的消息传出,顾念她是窦氏血脉的会提议救援,但这部分人是少数,大多数人会哗然,会慌乱,会惶恐,会心生异动。各怀心思之下,窦氏内部必将四分五裂。 想当日,她与阿玉阿青进入长安,费了多大的功夫。现在呢?这些想救她的人一个接一个进来,好似畅通无阻一般。若长安真这么好活动,她怎会不多带一些人手?还会落到人手不够,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步吗? 这是李唐设的局啊。他们故意将这些人放入城,又故意让他们找到她的关押处,将他们一个个往思路赶。 这些人都是窦氏的中流砥柱。只需这些人被擒或被杀,尽皆遇难,剩下的也便成了一盘散沙,自可逐个击破,全数剿灭。 窦三娘望向牢房进来的方向,还会有人吗?还会有人为她而来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期盼,因为那些都是为她勇闯死穴之人。他们来便是送死。就如阿青所说,劫狱不可能成功。 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呢?万一他们成功了呢? 并非她怕死,而是她不甘心就这般死去。她不愿意如同父亲一般败在李世民手里。她想争命,想报仇,想复国。 青衣女子走近,缓缓跪下:“公主,事到如今,已成绝路,阿青……阿青怕往后没有机会了,有些话想同公主说。” “你说。” “能跟随公主,阿青不悔。如今深陷囵圄,阿青亦不悔。阿青愿为公主赴汤蹈火,死而后已。只是……只是阿青……阿青……” 阿青咬牙忍泪,哽咽难言。 见她如此,窦三娘难免触动。阿青与阿玉芸娘都是同她最亲近的人,她们陪着她一起长大,陪着她学文习武,窦夏将亡之际,又护着她一起逃离。其间情分已然与亲人无异。 窦三娘蹲下来,抱住她:“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待我好,也知道是我把你们带上了这条路。若不是我,你们或许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是因为我,你们才会落得此番境地。芸娘死了,阿玉死了,如今我身边只剩你。” “不,公主。比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我们更庆幸能跟在公主身边。能服侍公主,追随公主是我们此生最大的荣幸。可是……公主,原谅阿青。阿青救不了你,阿青……阿青也护不了你。甚至……甚至阿青……阿青要……” 她哽咽更重。窦三娘也跟着落泪:“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 话语戛然而止,但见阿青突然发难扼住窦三娘的下巴,转手将一枚细小药丸送进去,再一抬下巴,药丸瞬间滑入喉咙,阿青这才松手。 窦三娘大惊:“你做什么,你给我吃……啊……啊……” 话到一半,已然出不了声。 “公主,这是剧毒,一入喉便会融化,瞬间让人无法开口,不到半刻钟就能毙命。你大概不知道,这是我同阿玉芸娘约好的。药丸很小,我们把它藏得十分隐秘,李唐的人搜不出来。 “我们说好,若能活,必定要撑到最后一刻。但倘若我们感觉坚持不下去了,便服下它,万不能让自己说出半分对公主不利的消息。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0 首页 上一页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