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十分犹豫,高宝珍又说:“出去。” 婢女眉头紧锁,却还是退走。 高宝珍心下一松,这才抱住高宝珍安慰:“是不是她说什么了?姐姐说过,她们这些人的言辞,你可以不用什么都听,不必事事都往心里去。” 高宝珠摇头:“我知道。我不是因为她。我只是……阿姐,我很努力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李承乾不喜欢我,他就是不喜欢我。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我好累,我不想继续了,我不想满腔热情一直被人辜负,我不想趟着热脸一直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我不喜欢这样。” 高宝珍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喜欢便不做。” 高宝珠一顿,转而摇头更厉害:“不行的。这是他们的要求,不能不做。阿母……阿母还在国内,还在他们手里。况且,如果我不行,就只能姐姐了。圣人后宫那么多妃嫔。他只在意皇后。他不在意姐姐,姐姐一辈子困在后宫要怎么办? “就算能得一二年新鲜,新鲜劲过去之后呢?就譬如父王,身边女人那么多,可被遗忘的,不得宠的,过得是什么日子。阿母不就是如此吗?我不能让姐姐步阿母的后尘。我……” “宝珠!”高宝珍一声高喊打断了她的话。 她与高宝珠是同母姐妹,母亲是高句丽王的女人,曾经也受宠过,可后来卷入宫廷争斗,成为“罪人”。她与高宝珠的生活也一落千丈。 高句丽欲派人来长安为质,其他人都不愿意。远离故土,去做一个“阶下囚”,即便大唐强盛,即便长安繁荣又如何,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不得自由。寄人篱下总是要看人脸色的。但在高句丽不同,他们可以作威作福。 所以最后她与宝珠来了。因为只有她们没得选,况且这也是她们的一个机会,一个难得的机会,或许也是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想到此,高宝珍神色闪了闪,压下万千心绪,温柔抚摸着高宝珠的头问道:“那你呢?就算李承乾现在喜欢你,难保日后不会变心。到时你也一样,同阿母一样。” “不是的。李承乾不一样。我讨好他三年多,跟他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对他总有几分了解。若能被他喜欢,他一定会护着宠着。即便日后变了心,也会给予尊重,会妥善处理。就算……就算……” 就算如何,高宝珠没有说出来。可高宝珍明白。就算李承乾当真如此,她宁可自己陷入泥沼也不愿受伤害的是姐姐。 高宝珍叹息一声,将她抱入怀中:“宝珠,你可知道阿姐为什么想让你去抓住李承乾的心?” 高宝珠有些疑惑,不明白姐姐为何这么问,却还是乖巧回答:“因为李承乾是大唐太子,如果有他帮助我们。我们就不用这么难了。 “我们可以不必受国内的牵制,说不定还能借李承乾的手找机会把阿母接过来。就算不行,只需我能得李承乾喜爱,国内那些人就会有所顾忌,会善待阿母。” 高宝珍眼眸浅笑:“是也不是。” 高宝珠迷茫。 高宝珍笑意更深了两分:“你说的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阿姐觉得这样做对你好。你可以借此摆脱控制,做你自己。可现在阿姐发现自己错了。永远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更不能寄托在心意多变的男人身上。宝珠,你若不喜欢就算了。” “可是阿母……”高宝珠咬牙,别的她们都可以不在乎,但阿母不能不在乎。那是再苦再难也要护着她们的阿母啊。 高宝珍站起身,取出一封信交给她:“刚收到的。” 高宝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国内传来的。每次传信不是催促她们,就是骂她们没用,至今未能得手。 她本以为这回也一样,不过是如往常一般的申斥与要求。可打开信看完先是愣住,转而浑身颤抖,眼泪一滴滴落下来:“阿母……他们每次来信都说阿母很好,说给阿母搬了新宫室,换了新伺候的人,说在为阿母调养身体。骗子,骗子。全是在骗我们!” 高宝珠哭得不能自已。 高宝珍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留在国内的人探听到的消息。宝珠,我们应该庆幸,阿母还活着。” 高宝珠咬牙:“是谁?到底是谁!” “还能有谁?阿母早年也曾被父亲放在心上过的。如今我们前来大唐为质,父亲还要靠我们来为他做事,多少会给阿母点颜面。 “她们是担心父亲对阿母旧情复燃,也怕我们一旦成功,得了势会翻出当年的旧账。当年她们诬陷阿母,诬陷外祖,使得外祖一家全部覆灭。她们怎么能容忍我们出头?” 高宝珠双拳篡紧:“所以她们想除掉阿母,除去隐患?”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高宝珍握住高宝珠因担忧与愤怒而不断颤抖的双手:“别怕。阿母已经被救下了,我的人也想办法来到阿母身边,阿母没事。父亲还需要利用阿母来控制我们,如今既已被他察觉端倪,便不会再让阿母出事。我们可只有阿母这一个软肋呢。他怎么能失去?” 高宝珠眸光闪过:“父亲知道……” “不知道。她们找了替罪羊。” 高宝珍神色平静,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高宝珠瞬间回神。是啊,她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个男人会一查到底,会替阿母做主为她平冤吗? 嗤,不会的。别说那个男人没有心,情爱于他太过稀薄。就算他真的彻查发现真相又如何?他会为了阿母去责怪王后,甚至为此牵连世子吗? 当年说阿母谋害王嗣便是王后设计,而外祖家的罪名也是王后一族编织。 高宝珠偏头,心头一阵冰冷:“幸亏阿姐当年在国内留了一手,否则只怕阿母被人欺负死了我们姐妹还被蒙在鼓里,傻傻给人当棋子。只是阿母早年为了护着我们本就伤了身子,再遭此难,怕是……” 高宝珍也不瞒她:“阿母底子损毁,虽然救回来,但寿数也不久了。差不多也就半年。” 高宝珠脸色大白。 “宝珠,我们身在大唐,别说半年,便是一年,我们也回不去。我们可能连阿母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除非……”高宝珍狠狠咬牙,“阿姐不想阿母孤零零地走,不想见恶人逍遥,亦不想满心怨愤无处发泄。阿姐不认命,阿姐想赌一把。” 赌一把?高宝珠不明所以。 高宝珍没有明说,而是看向灯光投射在门扉上的身影。高宝珠知道那是林溪。这样的距离,她们姐妹说话声音虽不大,却也是能够听到一二的。但高宝珍防着其他人,却没有防林溪。因为比起她们从高句丽带来的那些人,林溪更可靠一些。 林溪是唐人。当年她们入京为质,在来的路上遇上林溪。 林溪是个苦命人。她原本家中也算小富,是独女。因为无嗣,父亲过继了族中一个孩子,充当林溪的兄长。想着如此一来林家有后,林溪也有人可以依靠。嗣兄最初对林溪很好,父母很满意。可随着父母接连去势,嗣兄接管林家所有产业,对林溪的态度每况愈下。 嗣兄不但借着“生恩”将亲生父母接过来,还一再偏帮原来的兄弟姐妹,俨然忘了自己已经过继,拿着林家的钱财一味贴补。林溪自然恼怒,与嗣兄争执过两回。嗣兄怀恨在心,转身给她寻了门婚事,把她嫁出去。 夫家选得也很讨巧,明面上看也算门当户对,旁人挑不出错,却谁知是个在房事上时行时不行的。不行的时候居多。因着这点,性情十分暴戾,寻常在外还会遮掩。一旦床上越不行越折腾人。怕林溪说出来,还把她软禁起来。 嗣兄明知这点,却全作不知。这种态度越发让夫家毫无顾忌。 她们见到林溪之时,林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她是费了许多工夫,装了一年的乖巧才让夫君放松警惕,寻到机会逃出来的。后面还有夫家与嗣兄派来的人在追。她拼着最后一丝机会冒死闯进她们的队伍。 后来她们救林溪出火坑,帮她报复了夫家与嗣兄,可彼时家产已经被嗣兄一大家子挥霍得差不多了。林溪万念俱灰,甘愿为奴为婢报她们的救命之恩,自此跟随她们一同来到长安。 高宝珍神色闪了闪:“宝珠,你觉得倘若当初林溪父母不曾过继嗣子,而是好好教导林溪,替她打点人脉关系,为她铺路,让她掌管林家,承接门户,结果会如何?” 高宝珠愣住,细细想着,觉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比现在差。现在是林溪幸运撞上了她们,而她们也愿意出手。倘若那日林溪没有遇上愿意救助她的人呢?被抓回去很可能被活活打死。就算当时没死,早晚也会折磨死。 高宝珍又道:“同在长安数年,你觉得金德曼如何?新罗王年纪大了,身体不比当年,若我所料不错,今年金德曼会回国,新罗会派新的质子过来。金德曼回去,很快就会继位。到时候,她就是新罗的女王,坐拥整个新罗。” 说到此,高宝珍眼中迸发出丝丝亮光。 又是林溪又是金德曼,高宝珠怎还会不明白高宝珍的意图:“阿姐是想效仿金德曼?” “新罗可以有女王,我高句丽为何不能有?宝珠,我们历经多少苦难,你还没看清楚吗?权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谁有都不如自己有。金德曼若不是女王,你觉得她会如何?而倘若她是女王,又会如何?” 不是女王。公主的命运是可以被王操控的。而做了女王,她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能操控别人的命运。 高宝珠眸中闪过憧憬:“阿姐想投诚大唐,让大唐助我们?” 高宝珍一嗤:“我的傻妹妹,你怎么想得如此简单。大唐助金德曼,不必耗费任何心力,只需摆出个支持其上位的姿态就可以。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高宝珠并非蠢笨之人,这点她还是清楚的:“因为新罗王无男嗣,本就在培养金德曼继位。新罗国内有新罗王为其铺路,金德曼有一批追随者。即便不靠大唐,金德曼也能上位。得大唐支持,不过是让自己的上位之路更顺利些,更能轻易压住某些宵小的反对之声而已。” “不错,她不是必须依靠大唐,只是大唐的支持能够让她以最小的代价得偿所愿。那你觉得我们呢?” 高宝珠哑然。她们与金德曼的情况截然不同。她们除了一大堆的阻力,似乎什么都没有。即便阿姐在国内留了些人手与布置也少得可怜,起不了多大作用。 高宝珍一叹:“宝珠,扶持金德曼,大唐只需要付出一个态度。但扶持我们,他们需要付出的太多了。而且他们完全可以用五分代价在王室血脉中选个听话的男嗣,为何要花十分代价选我们? “宝珠,你要知道,大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倘若他们当真答应援助我们,必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你觉得这个利益是什么?到时候只怕高句丽便不是属国,而是属地了。如此,我们上位又有何用?更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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