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挑眉,略略点头,不再多问。 她自然明白当**宫是凶多吉少,这几日跟在魏昭身旁也多少听得了一些顾家当年没落的真相,对那个身居高位的舅舅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她仍记得幼时舅舅将她驮在肩上,嬉笑打闹,怎么也不会想到,正是帝王的多疑才让自己的父母丢了性命。 因此,那三声钟声倒是让她松了口气,那个疼她爱她的舅舅没了,她也不必再挂怀了。 只不过,这位宰辅近日总是盯着盛知春看个不停。 她只知道当日在侯府中有过师生情谊,莫非魏昭对盛知春曾经有过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愫? “郡主,册封的诏书不日便会下来,臣该去复命了,告退。” 男子清冽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荣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她挑眉望着魏昭远去的背影,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卧房中的盛知春,兀自叹息。 自勤王护驾救了雍帝之后,赵承佑便衣不解带地守在已经病入膏肓的雍帝身侧侍疾。 雍帝自知时日无多,强撑着写下即位诏书之后,当夜便仙逝,举国缟素。 五皇子赵承佑深恪孝悌,本欲为父皇守孝三年,可朝中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在第二日便纷纷上书奏请新帝登基。赵承佑推辞不得,只好应承下来。 继位大典虽是仓促而办,却不失威仪,就连新皇身上的龙袍都好似合身裁剪,像是早有准备。 新皇登基后册封先长公主子顾景琰为大雍朝异姓亲王,赐号靖,封镇国将军,掌顾家军镇守西北,女顾舜华为荣华公主,享食邑三千户。 大典后,新皇将靖王殿下留在宫中畅谈许久,世人皆叹此二人兄弟情深,实乃天家难得。 赵承佑坐在勤政殿的龙椅之上,一双手抚摸着龙椅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头,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步走得太艰辛,无论是他还是顾景琰,都险些丢了性命。 他抬头看向身旁坐着吃茶的顾景琰,方才那点感伤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闭了闭眼,低声骂道:“这还是在勤政殿,可能收敛些你身上兵鲁子的习气!好歹是封了亲王,怎的还这般粗鲁!” 顾景琰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茶盏丢下,毫无诚意地朝着上座那人拱了拱手:“实在不好意思,给咱们陛下丢人了!” “你!”赵承佑眉毛一拧,猛地拍了拍桌子,谁知身后的墙壁竟然动了两下,随后敞开一条缝,露出一个暗室来。 这一动引得二人警觉起来,顾景琰也不再插科打诨,率先挡在赵承佑身前,跨进暗室。 暗室灯火通明一尘不染,正中的琉璃香案上摆着一尊玉雕排位,排位后面的珠帘影影绰绰挡着的,正是元后的丹青图。 只是,丹青图旁边还挂了一副画像,仔细瞧去,竟是年轻几分的雍帝。 赵承佑冷笑一声,搡开顾景琰,自己上前一步,将雍帝那副画像揭了下来,拿在手中冷嘲热讽。 “我说那几日他神神秘秘地延请了画师是要做什么,原来是画了一幅这东西,放在母后身边也不嫌恶心!” 顾景琰撇了撇嘴:“好歹也是你的父皇我的舅舅,若要骂,怎么也得背着我点儿吧?当真不怕我功高震主?” “你倒是有那个心!”赵承佑翻了个白眼,忽而想起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中雍帝的画像如弊履般丢到一旁,“你的那位小娘子,我为她封了个一品诰命夫人,这会子圣旨怕是已经宣了。” 顾景琰不置可否,只咸咸地睨了他一眼:“便是在等你这句话,我娘子胆子小,我骗了她这许久,指不定要哄多长时间,你非但不体谅,反倒要将我拘在宫中谈心,天下哪有你这般做哥哥的!” “哈!倒是我的不是了!”赵承佑怒骂道,“快快滚出去,朕再也不想见你!” “那,微臣遵旨!” 赵承佑目送着顾景琰离开暗室,自己则转过身来,矮身跪下,朝着元后的丹青画像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他眼中似有泪花闪烁,口中喃喃:“母后,儿臣为您报仇了,您在天有灵,也要保佑儿臣,做个明君,光复社稷。” 暗室之中似有微风拂过,吹动珠帘,似是女子娇笑。 顾景琰急匆匆赶回小院儿时,赵承佑身边新封的内官刚刚宣完圣旨,不远处,盛知春正面无表情地跪在原地,无喜无悲。 他心中忐忑,踟蹰不敢上前时,却听得内官扬声笑道:“靖王妃,快些接旨谢恩罢!” 盛知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着那张明黄的圣旨,俯首谢恩:“多谢陛下。” 待到起身,纸鸢在一旁连忙取出几颗金珠放到内官手中:“一点敬意,还请天使收下。” 内官一张脸笑出了褶子,忙谢道:“那咱家便多谢娘娘美意。” 盛知春颔首,目送朱雀引着内官出门,抬眼却瞥见了角落里躲躲藏藏的顾景琰。 她二人远远地望着,眼中似有千钧话要说,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顾景琰捏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喉结上下翻滚一圈,低低地唤了一句“春儿”,可盛知春却恍若未闻,反倒转身钻进身后的屋子里,还将纸鸢也一同关在门外边。 顾景琰上前一步,又似是想到什么,再次停下来,低垂着头,不敢继续上前。 他这模样早被荣华瞧见,一面叹着他不争气,一面认命地走过去,站在自家兄长身侧。 “你也不要怪嫂嫂,明明是你骗了我们,还不许人家有点小脾气了?” 良久,顾景琰才缓缓抬起头来,声音艰涩:“确实是我骗了她,他若是想走,我也不会阻拦……” 此话一出,荣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顾景琰,厉声斥道:“若你还有几分良心,也不会说出今日这番话!若非你同嫂嫂已经圆房,我一早便将她送走,为她重新寻一门好人家,可你既然做了这等事,又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糟践她。你可知当日你离去,她真真哭成了泪人儿,一颗心全都系在你身上,整日不眠不休,如今拿你撒撒气,你竟半点儿都受不了,简直不是东西!” 顾景琰愣了一瞬,荣华口中仍在絮絮地说些什么,他早已听不进去,满心满眼都是已经紧紧关上的那扇屋门。 他跌跌撞撞扑到门前,低声哀求着:“春儿,我回来了,你难道不想见我么?” 门里,盛知春眼眶微红,贝齿紧紧咬着帕子,生怕露出一丝泣音。 小院儿里的下人一早便被荣华赶走,如今只剩他二人,隔着一道门,只听得顾景琰低声倾诉。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如何得知你是重生之人么,如今大事已成,我便悉数说与你听。” 他背靠着门,缓缓坐下来,想了想,开口絮絮道:“其实上辈子我第一眼瞧上的便是你。那是我第一次去盛府赴宴,盛瓴本意是将嫡女强塞给我好为齐家谋得一丝助力,可我却在一棵梨树下先瞧见了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小姑娘。她生的瘦弱,却笑靥明媚翩然起舞,这一舞就跳进了我心里。” “可彼时圣上仍在皇陵,我亦没有选择的余地,便故意告知盛家,若想巩固姻亲,必须要再送一个来,于是你便成了盛璃月的陪嫁。我是当真心悦于你,这才在大婚之日甩了盛璃月去到你的院子里。我故意对你冷淡,本以为能好好护你,谁知盛氏那贼妇同齐豫私相授受珠胎暗结,还趁我出征害死了你。” “我还朝之后杀了那个贱人,却还是没能将你救下。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有个道人告诉我,若是心诚,便能为你重新求来一分生机,我跪了许久,可仍没有你的消息。那时又值起兵,我存了死志,等再醒过来时,却发现回到了过去。今生我小心谨慎做好万全之策,只想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却没有顾及到你,实是我之错。” 门里安安静静的,仿佛没人在意他说了这许久。 他叹了口气:“来之前,我曾想过,若你永生不再原宥,那我便放你出去。**华告诉我,你为我不眠不休,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心中是挂记着我的?即便你想要走,我也不想再放手了。” 说罢,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神情郑重朝着门内作揖:“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妇,相濡以沫,长厢厮守,山河可鉴,风雪为证!” 话音刚落,门倏尔从里面拉开,盛知春红肿着眼眶,扑到他怀中。 “你这坏人,瞒了我这许久,我便是应当再也不理你!” 顾景琰心中欣喜,张开长臂将人揽进自己怀中,耳鬓厮磨一阵,才缓缓道:“是我的错,今后再也不会让春儿伤心。” 他垂下头来,在盛知春眉心印下一吻。 屋檐上飞来两只喜鹊,互相依偎着,交颈而卧,宛若檐下二人。 (全文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5 首页 上一页 83 84 8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