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殿有一条可以出城的暗道,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妻妾们虽然不知道这时候去司殿要做什么,但都害怕会被老爷留下,纷纷慌乱地冲回自己屋内收拾自己值钱的细软。 一时间,各个房间里都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嘈杂混乱。 不止是监镇官府邸,整个启宁镇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街道上,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哭泣声此起彼伏,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启宁镇上的混乱,祁婧惠丝毫未放在心上。 此刻她站在悬崖边,神色凝重地俯视着那深不见底的崖底。山风呼啸着吹过,她的发丝随风飘动。 他们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用了两日时间,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了启宁镇。 尽管此时天色渐晚,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悬崖上的情况更是复杂难辨,但他们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接到江老返回大宸。 片刻后,她命人将这几日工匠们用铁链和木板赶制出来的软梯顺着崖壁降下。 待软梯固定妥当,秦熠毫不犹豫地率先抓着软梯往山崖下探路。当初崖壁上仅有几根铁钉时,他都可以来去自如,如今有了软梯,更是如履平地。 他小心翼翼地攀爬时,还不忘分出精力照拂在他上方的祁婧惠。 等彻底踩到了地面,他连忙快步走到软梯旁,扶住有些脱力的祁婧惠,“殿下小心。” 祁婧惠微微点头,向旁边走了几步,将软梯下的地方让出来。 她抬头仰望着那高耸的山壁,有软梯的时候都如此艰难,当初秦熠将瑶儿平安背出这个小山谷,可想而知费了多少心思。 “辛苦了。”祁婧惠收回视线,看向秦熠。 秦熠有些不好意思地龇着牙傻笑道:“殿下言重了,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没过多久,秦秀灵下来了,她毕竟行伍多年,虽面色稍显疲惫,但并无大碍。 倒是陆院正,他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在宫中行医问诊,甚少经历这般艰险的情况。 在高处悬空时,他数次险些踩空,每一次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再加上攀爬软梯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好不容易切切实实踩到地面上时,他已经浑身瘫软,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陆院正,还能走吗?”秦熠看着陆院正这般模样,担忧地问道。 “能……能走!”陆广维咬着牙,努力撑着地面想要爬起身,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数次尝试都以跌坐在地告终,一旁的兵士见状连忙扶起他。 陆广维擦去额上的汗水,“殿下,下官失礼了。” “无碍,”祁婧惠此时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看向秦熠,“走吧。” 他们到达山下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为了不惊扰到小谷村的村民,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并未点燃火把。 秦熠带着众人借着月光在山崖下茂密的树林中穿行。 刚走到树林边,不远处一道苍老的声音正中气十足地骂人:“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让你这三个时辰内别喝水,还要喝,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这病不想治了?” “江大夫,我没喝水。”一个中年男人小声地辩解着。 “你还敢撒谎?!”老者的怒火更盛,骂人的声音也愈发响亮,“喝没喝老夫看不出来?你这么能耐还来老夫这里做什么?浪费老夫的药材吗?” “我真没喝水,”那名中年男子还在嘟囔着,“我就喝了点酒……” “你!”老者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中年男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陆广维远远看见自己苍老了许多的师父,生怕这不知死活的病患将他师父气出个好歹来,赶紧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师父!” 江思明正欲骂人的话被这一声呼喊硬生生堵在了口中,他疑惑地看向院外,这声音怎么这么像他那孽徒?每次孽徒遇到治不好的病患都会这般急切地叫他。 “师父!”还未完全恢复力气的陆广维在兵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跑到小院的篱笆外。 江思明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篱笆外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半晌,他才悠悠地感叹道:“孽徒,你都这么老了。” 陆广维迫不及待地推开篱笆,走到江思明身前,跪下一把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师父,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没出息。”江思明嫌弃地看着腿边的孽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没有去管陆广维,而是抬起头,看向树林中走来的一群人。 秦熠笑嘻嘻地走进院子,“江老,我又来啦!” “就知道是你。”江思明挥了挥手,心里并不意外,除了这小子,再没有人能徒手爬这座悬崖了。 他紧盯着人群中那名中年女子,尽管她身着被血染红的铠甲,举手投足却气度不凡,江思明皱着眉头,仔细在脑中回忆这个看着面善的人究竟是谁。 陆广维察觉到师父盯着长公主看了许久,师父年事已高,他担心师父失礼,正要出声提醒,就见江思明缓缓起身,颤颤巍巍地向祁婧惠弯腰行礼,“草民拜见嘉阳公主。” 祁婧惠连忙上前扶住江思明,诧异道:“江神医见过本宫?” 江思明顺着祁婧惠的手坐回椅子上,“草民有幸,二十余年前于雁京街头窥得殿下英姿。” “仅仅一面之缘,江神医记得本宫,本宫深感荣幸。”祁婧惠客套道。 江思明摇摇头,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直接问道:“殿下特意造访小谷村,想必不是为了看望草民这个老头子吧?” 祁婧惠颔首,神色凝重道:“确是如此,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请江神医出山。” “哦?什么疑难杂症连草民这个太医院院正的孽徒都治不好?”江思明垂眸看向腿边已经止住眼泪的陆广维。 不用祁婧惠吩咐,陆广维就小声将大宸如今的形势和承武帝的病症详细地告诉江思明。 陆广维正说到一半,江思明突然拿起椅子旁的拐杖,直直地向孽徒头上敲去,“老子教你的医术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简单的病症你都治不好,你是个什么沽名钓誉的院正?” “师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但先帝驾崩后,陛下一直励精图治,大宸不能没有陛下,还请您救救徒儿,救救大宸吧!”陆广维依旧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江思明的腿,恳求道。 “老夫都九十多了,还能替你收拾几回烂摊子?”江思明看着跪在地上的徒弟,满心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陆广维讷讷不敢辩解,只是低着头。 这时,祁婧惠走上前,她神色庄重,对江思明弯腰一揖到底,“江神医,我请您救救我的弟弟,他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拜托您了。” 江思明叹了口气,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小谷村,问道:“小谷村只有我一个大夫,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听出江思明的意思,祁婧惠直起身,连忙保证道:“江神医放心,大宸大军就在山崖上,小谷村的村民若是想要出去,我会命人将他们全部安全送出去。” “罢了罢了,别嚎了,”江思明踢了踢腿边的孽徒,“你去把那名病患治好,然后收拾好老夫的东西,我就跟你们回去。” 他看着满院子的兵士,心中明白,别看现在他们现在又是下跪又是弯腰恳求,若他一直不同意,下一步便会硬请了。 先礼后兵,不外如是。 见江思明答应出山,陆广维心中大喜,连忙走到自他们进来就一直唯唯诺诺躲在角落不敢出声的病患面前,仔细为他诊治。 祁婧惠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在秦秀灵搬来椅子上坐下。 江思明看着她的侧脸,那轮廓在月光下显得越发柔和。忽然,他出声问道:“丁丫头是你的女儿吧?” 知道女儿化名丁玉的祁婧惠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点头应道:“正是小女。” “瞧着一点也不像,”江思明小声嘀咕着,“这么个英气的娘,结果养出一只小兔子。” 祁婧惠并不在意江思明说的话,她的宝贝女儿,娇宠一些又何妨呢? 忽然她想起一事,起身微微欠身对江思明道谢:“多谢江神医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秦秀灵也连忙起身,对着江思明一揖到底,郑重道:“江神医对舍弟的救命之恩,秦家铭记在心。” 江思明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两孩子已经给老夫干活还了这份情了。” 祁婧惠和秦秀灵都没与江思明争辩,在她们心中,江神医的这份恩情重如泰山。横竖江神医就要去雁京了,到时候她们有的是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另一边,陆广维已经替那名中年男子看完诊。他仔细地交代一名跟着这位病患回去,只要要守着他,撑过最开始的几个时辰不要进食进水,便无大碍了。 随后便亲自收拾师父的药材和治病用的药具。他一边收拾,一边看着那些珍贵的药材啧啧称奇,“师父,这地方居然有这么多好药材,难怪您乐不思蜀了。” 江思明坐在椅子上,只是哼哼两声,眼神有些飘忽,并不回话。 陆广维狐疑地看了一眼江思明,若在以往,他这么调侃师父,师父的拐杖早就不客气地敲下来了。可现在师父这表情,只能说明他心虚! “师父!”陆广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江思明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道:“喊什么喊!” “您不会是摘药材摔下来的吧?”陆广维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他太了解自己的师父了。 师父爱药成痴,以前上山采药就经常摔得鼻青脸肿的。所以等师父年纪大了以后,他和师兄弟们就特地请了几个采药人专门替他师父采药,就是为了防止师父再出意外。 江思明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 陆广维见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冲过来,大逆不道地教训着江思明:“您当时都七十了吧!人家都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谁像您见天地就往山里跑,哪里不能走就跑哪里。采药人采的药不够您用的吗?您就不能消停点,好好在家享享清福?” “那些人不尽心,”江思明嘟囔着,“好药材都在崇山峻岭,他们怕死,哪里采得到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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