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外祖母病逝后,她便再未感受到被人疼宠的滋味。 施施心绪复杂,若是表兄们知晓她根本无意嫁给他们,这些人会不会又变得冷淡起来 旋即她又想到先与薛允断干净才是关键,如若得了舅舅和表兄们的助力,父亲那里应当会好办许多。 向外祖贺过寿后她跟着众人前去后山,一方清湖隐匿在山林之中。 “今日虽是祖父的寿宴,但他老人家交代过,首要之事便是要让诸位贵客玩得尽兴!”表兄朗声说道。 话是这样说,赵氏的表兄们却并未过多地理会客人们,反倒尽挨在施施的身旁。 她坐在小舟上,白皙的芙蓉面有些微红。 她觉得有些别扭,强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表露出来。 荷花还未开,春日泛舟湖上仍有别样的趣味。 施施倚在船舷边,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掠过湖面,过眼皆是青翠。 倒是谢清舒有些忧心,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半边身子都在外面,施施不怕掉进水里吗” “无妨,无妨。”坐得邻近的表兄温声说道,“既是泛舟就要尽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小舟越过湖心的岛屿,正当两人快要吵起来时,突然出现一道欢快的声音。 薛五郎站在船上,抬手向施施打招呼。 施施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他,而是他后方剑拔弩张的两人。 薛二郎压低声音,冷哼道:“你真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没人知道” 薛允刚想回击就听见小弟突然高呼,他这才发觉正缓缓驶来的是谢氏的两姐妹。 谢清舒揽住施施,细细的柳叶眉上挑,目光冰冷,意味深长。 他心中暗骂,这毒妇真是无情!既要吊着他,又一心要将他除掉,前脚还柔声说此生非他不嫁,后脚见施施对他没了兴致掉头就走。 枉他在她身上费的这些心思,更可气的是太孙的谋划也全都失败了。 施施一只雀儿,竟挣脱了李越的天罗地网。 薛允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怒意与困惑交织在一起,让他看向施施时都难以维持笑容。 在看到她的那些个表兄时他心中的积郁更甚,还没与他断干净呢,就与赵氏的公子勾结上了,当真是个浪荡的女人。 她想跟他解除婚约他偏不如她的意。 “好久不见,谢姑娘。”薛允笑着说道。 他语气里的熟稔没惹起赵氏子弟的愠怒,倒是薛二郎倏然冷冷笑道:“不知三郎说的是哪位谢姑娘” 这两兄弟不对付的事人尽皆知,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如同死敌一样。 小舟上的赵家公子面面相觑,家丑不外扬,这二位怎么在外面也如此。 薛允没有理会兄长,温声说道:“自然是施施姑娘。” 他惯来以谦恭守礼的形象示人,说起话时很有欺骗性,仿佛真是个温文君子一样。 施施不愿给他面子,微俯下身撩动湖水,连头都没有抬起。 绛色的衣裙鲜丽浓艳,而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却白如凝脂,若一朵生长在水面上的花。 她的美丽无人能够抵挡,连那见惯美人的太孙都未能免俗,只是她柔弱沉静,既非赵夫人的亲女,又不受卫国公的疼爱,即便娶了她也得不到任何助益。 他不需要一个花瓶美人做妻子,他既要向上爬,就不能耽于声色。 在谢赵薛这三家中,薛氏最衰,甚至在谢氏兴盛时不敢轻易攀亲。 全赖卫国公珍重情谊,方才有了他与施施联姻的缘分,只是这仍不能满足他。 薛允的唇抿着,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小舟已经缓缓地划了过去,满船的欢笑皆与他无关。 他不要的姑娘,有的是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娶回家。 他们比他出身高贵,丝毫不在乎施施的柔弱与懵懂,反倒是他殚精竭虑想要得到的权势,于他们而言不过粪土。 见薛允面色不虞,薛二郎的唇角愈发上扬。 “真不知道家里怎么会出来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声音凉薄,轻佻地说道,“还好谢家的姑娘聪慧,没叫你给骗过去。”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真叫你得逞了,我都不知道要怎样与母亲交代。” 薛允的拳头在袖中攥紧,被轻视看低的不忿与对兄长的嫌恶累在一起,让他的怒火不断攀升,快要按捺不住挥出拳头的欲望。 小弟却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二哥,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他像是一团快要燃起的烈火,突然浇了一头冷水。 薛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施施跟着表兄表姐们玩了一天,到夜晚宴席开始的时候,气力都快用尽了。 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玩得这么尽兴过,白皙的面庞始终泛着潮红,如盛放的花朵娇艳动人。 谢清舒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信施施会真的记恨她。 施施向来心软,定然是舍不得待她冷淡的,毕竟她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不是吗 她先前生气,多半也是因为太在意她。 她才是施施心中最重要的人。 薛允算个什么东西敢从她的手里夺人。 一见到薛五郎,谢清舒就开始留意他的行踪,她故意向表哥诱导朝何处划去,就算薛允今日不自取其辱地向施施打招呼,她也要打了他的脸。 她现今舒快得厉害,拉着施施的手去到处与人招呼。 施施没明白她今日的心情为什么这样好,陪她玩了片刻就要坐下休歇。 一位赵氏的表姐温声向她介绍宴上的果酒,听到这酒醇美甘甜,她也提起了兴致。 她不喜欢酒,但是喜欢甜食。 施施捧着金杯抿了一小口的果酒,圆圆的杏眼登时亮了起来。 “好喝吧。”表姐笑眼弯弯,“不瞒施施,这果酒的酿造我亦参与,改明姐姐就往国公府送上两坛。” “你小心些喝,最好趁国公回来前就喝完。”她揉了揉施施的头发,“别给他治我罪的机会。” 施施笑着说道:“姐姐放心,父亲不会发现的。” 只是她的笑意未达眼底,父亲连她被坑害送进东宫都未在意,怎么会管她喝了什么酒呢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卫国公的事,继续品尝着宴上的各类美食。 华灯初上,晚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施施听着远处乍起的巨大欢声,略有些虚浮地站了起来。 继妹还在与人投壶,面上神采飞扬,瞧起来很是欢欣。 她寻了一侍女带她去休息的地方,十二三的小姑娘稚嫩腼腆:“表小姐,这边来。” 反正是在外祖的家里,加之太孙也已被禁足,施施放下了戒心,还在路上拾起了一段花枝。 当二人快要穿过游廊时,花窗边忽然走出一道男人的身影。 施施的瞳孔紧缩,但看清是薛允后她反倒心安起来。 他比太孙还要重视声名,而且他待她本就没有半分的情谊。 他爱护她、陪伴她经年不假,可他长久以来谋划着如何利用她倒也是真。 “施施,你当真要这般绝情吗”薛允的神情有些憔悴,双眼死死地看向她,“为了攀龙附凤,连父母之命都抛掷脑后,这就是你们谢氏姑娘的端庄吗” 他厉声说道:“你真就那么倾慕太孙殿下” 尽管施施知道他肯定是在做戏,还是有些紧张。 他想要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把她堵在这里说这些 片刻后听闻不远处的窸窣动静时,她便知道了。 不远处就是客人们休整的地方,只有几步路,就算他压低声音,在院中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施施的心不断地向下坠,她嗓音颤抖:“你在说什么”
第十八章 施施的心绪有些乱,她攥紧手中的花枝,素色的花瓣亮而洁白,在暗夜里像是会发光一样。 她没由来地想起李鄢新雪般的面容,以及那双琉璃般的浅色眼瞳。 她心中暗想,如果是七叔遇到这样的谮诬该怎么办呢 “我与薛郎本就未曾订婚,只是父亲口中的约定罢了。”她鼓起勇气冷声说道,“太孙不久前大婚,正与王妃琴瑟和鸣,是谢氏与之无缘,不知薛郎为何要凭空污蔑我。” 施施的声调抬高:“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与你解除婚约,薛郎自己不清楚吗” 她的胸腔中似有小鹿乱撞,细白的指尖微微颤抖。 远处闪动的光影昭示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梦魇中众目睽睽下被撞破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那样多的人用冷漠的目光指斥着衣衫凌乱的她,责备的言辞如刀剑般刺进她的心口。 薛允的面色如常,似乎早就料到施施会这样讲。 “施施,你确定是我在污蔑吗”他做出悲伤的样子,似是痛苦至极,“你与太孙私会的事,殿下的近侍中还有谁不知” “怎么了”几位表兄表姐闻声赶了过来。 休歇在不远处院中的客人们也悄悄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明显地探看过来。 “你胡说什么!薛允。”一位年长的表姐厉色道。 施施被她揽住,苍白的面容带着些脆弱。 “胡说这就是你们赵氏的待客之道吗”薛允冷笑一声,“薛某平生谦和守礼,连与人红脸都鲜少有过,各位兄长也是清楚的。”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若非遭遇如此大辱,鄙人也不会如此。” 施施的声音冷冷的,满是自己都未听到过的漠然:“你受了什么辱” 赵氏表兄的面色也难看起来,他正是斥责蹴鞠青年的那位哥哥,脾气有些暴躁,闻言就要拽起薛允的衣领。 薛允按住他的手,嘲讽地说道:“兄长这样着急,是生怕妹妹的秘闻传出,还是愤恨自己不是施施倾慕之人呢” 家丁与护卫已经赶了过来,施施被众人护在身后。 但于姑娘而言,纵然有千军万马来护卫她,也难以抵过流言蜚语的恶意中伤。 薛允缓了语调:“至于与太孙的私情,您不妨自己去问问施施。” “问问她在金明楼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信誓旦旦地说道,“是薛某之前识人不清,本以为施施姑娘是位姝丽佳人,原不过是个荡妇罢了。” 听闻到这样的脏词时,施施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旋即她清楚地意识到薛允此番的真正目的,太孙已被禁足,他们二人也难以沟通,他来散播这些杂言更多地是为宣泄情绪。 至于有几分是真的为太子的谋划而奋力,倒未可知。 施施要退婚的事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且许多人持的是赞许态度。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这给了所有人一个与谢氏联姻的机会。 卫国公选女婿的标准并不严苛,年轻的儿郎谁不跃跃欲试,薛允先前占着施施未来夫婿的名号得了许多好处,现今那些捧着他的人都要来踩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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