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软的双膝微蹭,将另一只靴子也蹬落在地上,她轻轻地将李鄢推开,而后像小刺猬般蜷缩在榻上。 他神情微动,倒也没有再扣住她。 施施揉了揉眼睛,她的眼尾红红的,眸中潋滟湿润,像是蕴着一层雾气。 她悄悄地向着侧旁移动了少许,见李鄢仍正襟危坐,她又生出些勇气来。 她细声说道:“那您别再管我了,好吗以前是我不懂事,给您带来许多麻烦,今后我不会再叨扰您了……” 话音还未落,施施就想偷偷地从榻上下来。 她的词句并没能让李鄢欢心,他近乎是冷声说道:“过来,施施。” 她手指攥紧,想也没想地就要离开,但纤白的脚背刚点在软毯上就被人抱回了榻上。 施施眼泪汪汪,气恼地扣紧他的肩头:“你放开我!” 她使出了十足的气力,恨不得在他的肩头按出血痕来。 李鄢直接将她细瘦的手腕交扣在一起按住,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强硬,但越挣动却越受束缚,他的柔情似乎已经因她的任性耗尽。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远远突破了长辈与小辈间的界限。 纵是亲近的男女也绝不会是这样的姿态。 施施却只觉得气恼,这个姿态使她的一切反抗都成为虚妄,看似亲密无间却处处都潜藏着钳制与胁迫。 手腕被举高按在头顶后,她只余下裸露的双足可以任性地踢踹。 他怎么能这样施施心中的那些莫名情绪全都消弭了,此刻只剩下愠怒,她想起那日在涵元殿的事,她早就该意识到的,他就是个残忍强硬的控制狂! 在梦魇里他刻意以摄政王的身份掌权,大肆屠戮,将皇城都笼上一层血色。 谁都知道他有多冷酷,现今他连装都不肯装,她竟还真将他当成善人了。 施施的杏眼通红,在心中将他想成了世上最坏的人。 “冷静些,施施。”李鄢抚着她的手腕,轻声说道。 他的神情又恢复了漠然冷冷淡淡的,仿佛一点情绪也没有。 施施的脸庞泛着异样的潮红,她哑声说道:“我没有不冷静。” 是他太平静了。 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胡闹,抒发孩子的任性。 那一刻施施疯狂地想要说些什么能伤害到他的话,来让她显得不那么难堪。 她变得不像她自己了,只是因为这个莫名的、她连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情绪。 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失落。 喜乐好像都被人掌控,而这个人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在那份脆弱的血亲关系断裂后,她甚至寻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牵连与羁绊。 在人前他们永远是陌生人,连一句多余的问候都会被视作异样。 但当施施望向李鄢浅色的眼眸时,她却先被自己心底那不合时宜的柔情所打倒。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李鄢只是待她好,他或许冷漠残忍,但他待她是那般温柔…… 这还不足够吗为什么一定要他给答案呢 是她太贪婪了,想要的太多了。 愠怒过后心底的枝蔓被火焰灼烧殆尽,施施放弃挣动,她阖上杏眸,朱唇微启呵出游丝般的热气。 如果可以的话,她此刻甚至想要蜷缩起来。 施施紧紧地咬住樱唇,但眼尾还是落下了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她的衣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紧紧地贴在细白的腰侧,一层薄汗浸过里衣,将那柔软的曲线尽数显露出来。 李鄢轻轻地用帕子擦拭过她覆着薄汗的脸庞,他的眼底晦暗,凝着无数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恶念。 他指节屈起,抚了抚指间的玉扳指。 他的眼底浮动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深沉得像是中央洄流的渊水。 分明是清浅瑰丽的色泽,却因那异样的情绪而显得有些可怖,就像是琉璃制成的尖锐刀锋。 李鄢最终还是松了开施施的手腕,他用冰凉的指尖轻触着那瞧着有些狰狞的红痕。 他做了什么 滚烫斑驳的红痕能掀起最深处的罪恶欲念,亦能在刹那让他清醒过来。 她的肌肤像雪一样白皙细腻,稍有磕碰就会留下层层痕印,但只是看着颇为骇人。 其实并不疼,但他不知道。 她故意吸了吸鼻子,装作难受地哼哼了两声。 施施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作态,她只是想让他也难受些,尽管她深知李鄢是多么冷漠。 他果然被她骗了过去,他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极珍贵的易碎瓷器。 事实上价值连城的贵重器皿摆在李鄢面前,他也不会多留意一眼。 他少年时善骑射,连御赐的瓷瓶都能拿来当靶子。 “疼吗”李鄢轻声问道。 他将施施扶抱起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痕。 两人贴得极近,近到她仰起头就能吻到他—— 正在这时,瓷器落在地上的尖锐声响打破了殿中的寂静。 但看清来人是谁时,施施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第四十一章 施施觉得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而是带着尖刺的寒冰。 她既觉得冷,又觉得热。 心像是一下子坠入冰窟,可冷汗却将脊背浸得透湿。 如果不是李鄢揽住她的腰身,她的身子可能都要软倒了。 施施脑中空空的,所有的思绪都被紧张和恐慌夺去。 她的朱唇颤抖,耳边一阵阵的轰鸣。 谢观昀执着帕子偏过身,轻轻地擦拭着手背上的血痕,素白色的瓷瓶碎在他的脚边,分明是这样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宫人敢出来探看。 他慢条斯理地擦净手上的痕迹,方才缓声说道:“施施,可能要换个瓷瓶了。” 他的嗓音近乎是有些异样的和柔。 但施施的指尖却克制不住地颤抖,她嫣红的唇瓣亦在此刻变得苍白失血。 殿内虽然昏暗,只隔着这样短的一段距离,绝对够谢观昀看清她现今是以一种怎样的姿态与李鄢纠缠在一起。 “父、父亲。”施施声音微颤地唤道。 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时机。 她的脑中一团乱麻,思绪凝滞在一起,连静心思考些什么都再难做到 她从没预想过这样的情景,即便是在梦魇中被人撞破时,她好像也没有这样慌乱。 施施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李鄢的神情微动,但片刻后他便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他轻轻地理正她的衣领,然后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他近乎是熟稔地抚上她掌心的月牙痕印,做这些事时他的神情坦然近乎是透着些冷漠。 施施的指骨都是绷着的,她的紧张已经到了极点。 额前覆着一层冷汗,眸子越发湿润,眼尾也红红的,像是即刻就能掉下泪来。 李鄢只得将她扶抱起来,他极轻声地说道:“别怕,早些睡吧。” “啊”施施的脸庞湿漉漉的,她的眼神茫然像是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温声说道:“回去,好好睡一觉。” 将她送回里间后,李鄢缓步走了回来。 谢观昀的神色漠然他褪去了惯常的冷漠,也褪去了方才异样的温和。 只是漠然地凝视着他。 李鄢漫不经心地抚上指间的玉扳指,他的衣袂翻飞,像是从枝头坠落的花朵,但无论何时他的姿态都是高贵优雅的。 没有薄纱的遮掩,那张崖间新雪般的面容显露出来,清冷昳丽,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神情透着与谢观昀相似的冷意,甚至可能比他还要更漠然许多。 两人都气质冷漠、身形高挑,走在一起时仿佛是一对兄弟,不过在往常的许多年月中,他们在面上的确是表兄弟的关系,只是在外人瞧来不甚相熟罢了。 雍王的扈从皆隐在暗处,庭中尽是谢观昀带来的人。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至少要夜深时谢观昀方会从清徽殿离开,也不知因着什么才乍然来到施施所在的宫室。 两边人都是旧识,氛围说不上紧张,但也好不到哪去。 李鄢神情冷淡,他抬手示意周衍先将人带离。 侍从战战兢兢地引着二人走向花厅,落座后那诡谲的气氛仍未散开。 “你吓到她了。”李鄢轻声说道。 他捧起杯盏,修长细白的手指搭在瓷杯上与那银色的云纹快要融为一体。 谢观昀漠然地抬眼冷笑一声 他没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你就是这样照顾施施的张沅知道吗” 张沅是张贤妃的本名。 谢观昀很清楚张贤妃对施施的疼爱,连张贤妃与雍王之间的交易都有所耳闻,张贤妃不问世事崇道信佛多年,也就是在九皇子死后才渐渐插手外间的事务,萧贵妃大抵气得不轻,但皇帝愿意见她如此,也没什么法子。 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从李鄢这里给她最溺宠的小姑娘换取一份庇护。 许多人都这样做。 雍王强势,又远离宫闱倾轧,连太子都要向他寻求奥援。 唯有施施还被蒙在鼓里,对这一切都尚且懵然 李鄢身上的冷意更深,他的话音难得带上些讥讽:“你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吗” 他放下杯盏,清脆的声响像是被撕裂的布帛,但那杯盏稳稳地落下了,连一滴水都没有溅出来。 他低声说道:“她是你的女儿,不是张沅的。” 谢观昀的双腿交叠,他神情一滞,面色仍然未变,只是缓声说道:“什么时候开始的薛家的事也是你的手笔” 李鄢不置可否,轻声说道:“孤与薛侯是挚友。” 挚友会有人让挚友的儿子落得那个下场吗 事实上往常他这样讲话谢观昀就不会再忍耐,即便是在御前,他们也能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虽然许多时候是做给外人看的姿态,但有时谢观昀的确是存着气的。 李鄢这个性子,很少有人能够忍受。 阴晴不定,刻薄阴狠。 瞧着有多俊美风雅,内里就有多冷酷残忍。 那颗心似乎是冰雪雕琢而成的,看着剔透晶莹,却连一丝活人的温度都没有。 “施施该唤你一声叔叔的。”谢观昀的声音逐渐冷下来,他不着痕迹地扫过李鄢的面容。 他生得太好,单是瞧着那张脸,任谁也想不出他已经二十七岁。 往先谢观昀总觉得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多有不妥,此刻却只觉得李鄢太年长,与施施看怎样都不相配。 年龄,身份,地位。没有一样是合适的。 他甚至还患有眼疾。 谢观昀越想越觉得不对,施施自小被养在深闺,又纯善娇柔,好端端的怎会与李鄢纠缠在一起她太乖顺怯弱,大抵就是被哄骗也不敢告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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