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喉咙酸涩,如同含着吞不下的石子,她反身抱住他,修长的手握着伞,随着被拥抱的动作轻晃一下。 夜妄卿垂眸,“我以为你会感到意外。” 岁菱凛闷声:“可能见过‘棂’的缘故吧,已经见过化形的有灵之物了。” “因而剑冢与有灵之物我都很熟悉。”他单手回抱,“没什么要担心的。” 岁菱凛笑一声:“我以为那晚之后,我藏得挺好的。” “藏得不大好。茶室里一眼就看见你眼睛红了。” 雨水不断落下,伞下两人沉默相拥。 次日,送别师尊和师兄穿过星月结界,岁菱凛一人回了长忆殿。 乌云密布,暴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夜半不断敲打窗棂,伴着寒风灌进岁菱凛的梦里。 梦里,她仿佛成了一只鸟,摔落到荒芜之地,冷寒,剑光森森,恐怖,以为要没命了,却被白皙的手捡起,放入温暖的掌心。 次日醒来,躺在干燥的药草堆上,第一次看见了救她的少年,有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有这世上最澄澈的笑容。 精心照料之下,伤势痊愈后,她就待在他身边,在他写字时落在书桌上,等他抽空了给她喂食,日常看不惯被他叫做“师尊”的人以宗规训戒他,也不喜欢别人常跑来麻烦他,占据他陪她的时间,渴望独占的心情日夜增长,为了更早化形,她不告而别,风雨里穿梭去了许多地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本以为化形归来会有更多的陪伴时间,可寻着他的踪迹,最后落在了一处剑冢。 天地寂寥,坟堆一座,唯剩孤零一把剑。 “……” 这件事,绝对不会再次发生了。岁菱凛被梦里凛冬悲泣的声音吵得神经疼。沉重的眼皮睁开,脑袋很晕,仿佛还盘旋在破败长忆殿门口的石碑上。 “……” 长忆殿有石碑吗? 岁菱凛忽然惊醒,长忆殿是没有石碑的。 梦境如潮水般涌退,她披衣而出,恍惚想要寻找石碑,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长忆殿是该有座无字石碑的,是前宗主,也就是夜妄卿的师尊给他的,希望他这一生都奉献给宗门。 冷风夹杂雨水吹过耳边,岁菱凛站在长忆殿西侧偏殿院落里,长忆殿扩建前只有这么一点大的地方,不存在无字碑。 不见了。 并不存在一座无字碑。 黑色的天,不间断的雨把她淋湿。 她想起了昨日在剑冢,当夜妄卿提起前任宗主时,措辞是“前任宗主”,而非“师尊”。 他不止提前知道了自己是剑灵,恐怕也知道了宗主将他带回宗门的真正意图。 夜妄卿在千万断剑中因有稀薄灵力被选中,前任宗主悉心以灵力培养,化形后把他带出剑冢,作为亲传弟子抚养长大,只因前任宗主预感击败魔宗的方法唯有靠千重剑,料事如神的前任宗主,为日后击败魔宗做了充足准备。 夜妄卿这一生,从有意识的那刻开始,就是为千重剑化炼而存在。 他活着就是为了堕剑,为了有朝一日会因他人而死。 石碑真的没有了。岁菱凛刚建立不久的脆弱信心,就此崩溃。原文里他至死都不知道的残酷事实,恐怕一早就露出可憎的一面。 两日后,黑云笼罩临夜城。 溯洄宗弟子暂时休整于此,等其他宗门精锐修士前来汇合。 城墙内冰冷气息蔓延,巡守士兵目光从来往的人身上冷冷看过去。 岁菱凛躲在城墙后,眼看一行落问宗弟子穿过结界,她握紧手中令牌,压低帽檐穿过结界。 令牌是她趁着给青岫装乾坤袋时换来的,本以为没有用的机会,眼下幸亏留了一手。 携宗门令牌穿过结界,严密守卫四处巡逻,城内空荡无人,两边是溯洄宗惩诫院弟子,她一身正统宗门服并未引起怀疑。 湿漉漉的雨水黏腻,岁菱凛根本不敢用灵力,躲在不知何处的城楼底下。 一时冲动,想图个心安就来了。 且不论私自离宗,会被宗规惩诫,宗主那边就不会放任她明目张胆的挑衅,思来想去,还是别被师尊发现的好。 她打算等天黑了,先去找陆璃,好歹有个晚上歇息的地方。 青色小径,草木生长,越往里走人越少,岁菱凛脚步一停,直觉前方不好走。 她正往回返,忽然听见齐步声,隐约听见人声,是宗主。 她侧身躲入墙边,后面是一口枯井,她往后倒退,竭力隐没痕迹,突然,一只手伸来,把她扯了过去。 黑暗的角落,身后是温热的身体,岁菱凛被捂住嘴。 她仰头看去,正对上夜妄卿低垂的漂亮眼睛。
第44章 “师尊……” 夜妄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岁菱凛低头,只见空中漂浮灵力光点,串联成线,盘旋而下,堪堪落在她脚边,只要她向后挪动些微距离,就会踩中一条不易察觉的结界线。 岁菱凛侧身避开,脚与青石板上摩擦发出轻微响动,几乎是立刻—— “谁在那里!” 冷沉的声音传来,是宗主质问。 夜妄卿按住岁菱凛肩膀,示意她不必惊慌。 一众士兵屏息凝神,盯着屋檐底下阴影处,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半晌,雨雾朦胧中走出一清瘦身影,见是夜尊主,众人不易察觉地松一口气。 元晞皱眉:“你怎么往结界边缘走了。” 夜妄卿:“迷路了。” “……” 元晞扫视他身后,雨势黑暗如幕垂落,未有异样。 雨水哗啦啦落下,脚步声渐远。屋檐底下,岁菱凛贴着墙躲雨。过了一会,夜妄卿折返回来,两人小心避开他人视线,回了寝居,一声轻响关门,雨声隔绝在外。 夜妄卿:“你怎么来了?” 岁菱凛:“我还是担心,想来看看。” 她偷瞄师尊表情,一路上只顾着躲人,两人也没交谈,夜妄卿看起来并无异样,领着她往房里走,“里面有浴池,先把湿衣服换了。” 这里是临夜城城主宫殿,多年前被魔宗占领,城主弃城逃跑,后来溯洄宗击退魔宗收回城池,因而从建筑风格上看还能看出早期奢华痕迹。 后院开辟一方泉池,氤氲热气,岁菱凛浸泡其中,黑色长发浮于水面,一身雨水黏腻被热气覆盖,浑身毛孔舒张,热水烘得暖和,泉池边上有一道宽大的花鸟屏风,映着师尊的影子,他在屏风另一边来回走动,似乎是给她拿来了衣服,弯腰放置一旁。 两人隔着屏风谈话,夜妄卿问:“路上有遇到危险吗?” 热水氤氲得岁菱凛脸色泛红,“没有,挺顺利的。”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师尊,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她的话忽然顿住,盯着屏风上影子动向,不敢相信。 只见屏风上可见修长身影,正低头解开衣襟,外袍从肩头垂落,窸窣一声地堆在脚边。 岁菱凛:“师尊!” 夜妄卿偏头:“怎么?” 岁菱凛:“你……你是在脱衣服吗。” 夜妄卿:“嗯。” 岁菱凛:“你你你……” 未说完的话被极具冲击的一幕打断。 夜妄卿裸着上半身,从屏风后走出,长发随意绑成一束,肩膀消瘦结实,胸肌线条好看,腹肌紧实有力,充满美与力量感,只一眼就足以令人联想翩跹。 他淡定站在池边,耐心等她说完。 岁菱凛视线立刻移到水面,抖着声音,“师尊……你也要……也要下来吗?” 夜妄卿:“嗯。” 岁菱凛往泉池最远处挪,羞愤地问:“你不是没淋湿?” 夜妄卿:“淋湿了一点。” 岁菱凛脸红得不像话,“哪里啊。” 夜妄卿没说话,泉池涟漪荡漾开来,岁菱凛余光瞥见他朝她的方向来,拼了命地要游走,“师尊你别靠近了!” 夜妄卿:“不靠近怎么给你看?” 说话间,岁菱凛已经被夜妄卿压在了泉池角落。 她比起他太过娇小,纤细的手抵上坚硬胸膛,肌肉线条鼓动在手底下,滚烫炙热,岁菱凛触电般地别开脸,“你不是可以用灵力的?” “是可以啊。”夜妄卿握上她的手,颤抖着的小手就被带着往胸膛上按,随即往下,擦过暧昧的红点,抚摸过滚烫腹肌,继而是水面之下的人鱼线,岁菱凛耳根都快烧红了,恨不得泉池凿一个洞出来能让她逃跑。 偏偏她这边大脑缺氧不知所措,他还俯身在她耳边,轻咬一下耳朵,“可你是我道侣,有什么好遮掩的……” 话音未落,夜妄卿停住。 岁菱凛耳朵到脖颈红了大片,活脱脱马上要冒烟烧着了,足以用羞愤欲死四个字来形容。 他直觉玩笑太过,往后退开两步,见她要滑进水池里,赶忙一把拉起,将人搂进怀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 泉池尽头,夜妄卿任由岁菱凛安排,乖巧着背对她,一言不发。 岁菱凛坐在池边,穿上夜妄卿的衣服,柔软缎布擦着头发和身体,警惕地看着师尊方向,他这回倒是君子作派,安安静静地等她。 异样的安静之中,她的视线不自觉就飘过去,落在他光洁裸露的背上,背肌线条有力,墨发衬得肌肤洁白如玉,泉池雾气氤氲,轻柔拂过漂亮的天鹅颈。 岁菱凛后知后觉涌上后悔心情,应该让他闭眼的,现在只能看背后,感觉她亏了…… 夜妄卿:“怎么不说话了?” 岁菱凛回神:“嗯?” 他微微偏头,“先前你似乎要说什么。” 岁菱凛安静了几秒,缎布捏在手里,“师尊,其实我偷偷跟来,是想问一件事。” 夜妄卿:“什么事?” 岁菱凛:“假使,假使没有其他的有灵之物,你打算怎么办。”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夜妄卿沉默了几秒,还没等他开口,岁菱凛深呼吸,一鼓作气地问道,“师尊你是不是打算以自己的血肉炼剑?” 夜妄卿:“怎么会这么想?”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夜妄卿扭头要看,却被岁菱凛阻止,“我衣服还没换好。” 他应声闭眼。 过了一会,他感觉岁菱凛在他身前停下,大概是坐在了池边,牵起了他的右手。 岁菱凛声音很轻,“不然怎么解释你手上的伤。” 他的掌心有一道极长的疤痕,不难想象鲜血如何从伤口中流出。他今天一直用左手牵她,就像是在刻意避开右手,现在一看,果然。 夜妄卿眼睫轻颤了一下,“我只是想试一试。” 岁菱凛:“其实你知道的,只能用你的血,对不对?” 夜妄卿唇边笑容一敛,不复方才的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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