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王谢拖长了声音,“我也不清楚,我现在拿的是我家的家传玉佩。” “你家的?”王子怀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又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王谢声音淡淡,打破了他的三观:“应该就是同一块,这点不必怀疑。” 天地间有这样一块神奇的玉佩已经是奇迹,又怎么会恰好一对。 王子怀只感到荒诞,他试图反驳,并提出了自认为合理的观点:“说不定我们家传玉佩长得一样呢?” 王谢想了想,反问道:“那这句话你信吗?” 对面沉默,看来信或者不信,对方心中已经有了推断。 王谢说:“解释起来很简单,你是我的后人,是我把玉佩传给了你。” 要是在以前她也不信,可她现在已经穿越,又怎么会想不到这里,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就这个解释最合理。 王子怀表示不服,争取最后的倔强:“为什么不能你是我的后人?” “不了吧,”王谢委婉,“我没见着族谱上有你。” 要是她的祖宗这么好骗,她怀疑这一脉早已消失殆尽。 王子怀据理力争:“我还没取字,族谱上说不定不是这个名字,我爹是王友,这个你总该熟悉。” 王谢点头,王友这个名字她熟,就在族谱上,翻开的第一页。 这样一来,之前的猜测被推翻,王谢思考片刻,说道:“所以你是我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 关系一清二楚,说得十分明白。 王子怀十分高兴,因为他证明了自己的祖宗身份。 王谢也十分高兴,因为这证明玉佩起码传了两百年,能卖更多钱。 里面有个会说话的祖宗又怎么样?贫穷可以打败一切。 王子怀还想和王谢说说话,却听见王谢这边的开门声,应当是要出门。 他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是问道:“我们不多聊会儿吗?” 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神奇的事,他只想多聊聊天。 “不好吧,”王谢随口敷衍,“等下你也别说话了,免得当铺老板吓着了不给钱。” “等等等等!”第一次遇见这种事,王子怀急了,“这是我们的家传玉佩!” “就是家传的才贵。” 王子怀不懂,并感到匪夷所思:“我们王家什么时候这么缺钱了?” 他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属实不知道什么是缺钱,更遑论卖掉祖传玉佩,这可是会被打死的大罪。 对此王谢若有所思:“说不定就是从您这辈开始呢?祖宗这么顽劣又不好学,故而守不住家业。” 王子怀生气,现学现用,拿起祖宗的身份训诫:“你莫要胡说,我可是你先祖,你要对我恭敬。” 王谢想了想,说:“可先祖都已经长眠,你还活着,我对你太尊敬,你真不会感到膈应?” 这话虽然是诡辩,但对王子怀来说竟然有几分道理。因此他点点头,说那行吧没关系,只要王谢心中有他这个祖宗,一切都行。 王谢说:“好的,小,祖,宗。”她每一个字都拖长了喊,发音清晰,直直传到了对面。 王子怀听着只觉得奇怪,可他找不到反驳的点:“我怀疑你在笑我。” “哪有的事。”王谢若无其事,把玉佩揣进兜里。 笑就笑了,反正他也没有证据。
第2章 玉佩还是没有被当掉,但不是出于王子怀的恳求。 在被拿到当铺的路上,王子怀想尽办法想让王谢回头,但王谢并没有同意。只是王子怀碎碎叨叨,差点引起旁人注意,未免被人当做妖邪,王谢还是歇了当玉佩的打算。 “挺可惜的,”王谢惋惜,“应该能当个上千两呢!” 被她气到的王子怀半天没有说话,应该是躲在别处一个人生闷气。 小祖宗听着就知道应该是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还是第一次遇到王谢这般油盐不进的人,本以为自己是祖宗,王谢就能尊敬点,没想到王谢极为敷衍,让他气极。 “我不当了,你还生气?”王谢拿起玉佩,不明所以。 光线透过玉佩映了过来,在王谢的脸上洒下淡淡的光晕。此刻她的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也不知道小祖宗是怎么养的,气性这么大,戳一下就要挠回来。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有些好笑,果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王子怀那边没有声音,小祖宗暂时还不想理她,王谢也不在意。把玉佩放下,玉石与桌面相接,音色琤琮,清脆悦耳,让另一边的王子怀一个激灵。 他本以为王谢会先道歉,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听到后续。心想着王谢该不会就这样走了?不由得有些着急。他屏声静气,细细听着对面的声音。 好在王谢只是把玉佩随手放下,出门的时候又放在了怀里。 微风浮动,树叶沙沙,其间又夹杂着布料摩挲的声音,王子怀听着王谢踩着石阶向前走,脚步不停。王谢并不知道王子怀此刻的安静是因为正在听着她这边的动静,即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她跨过光滑的门槛,又把长袖挽起。夏日的阳光实在猛烈,她的发根处已经凝结了不少细汗。王谢索性找来一根发绳,把头发高高束起。 微风来时,发尾总随着风晃荡。也不知是不是风太大,把一片树叶吹落了树梢,恰巧落到了王谢的头顶,不过没等它落下,王谢便轻轻一夹,手指与树叶触碰的那一刻,像是有书页轻轻翻过。 这声音就像是一根羽毛,挠呀挠的,挠在王子怀心里。 方才他还在一心等待着王谢回应,此时忽然觉得这里真是安静。他看向门外,由名匠精雕细琢的小院自然风雅,但没有能被微风一吹就会树叶轻摇的大树,总觉得少了一番意趣。 他听着王谢推开“吱呀”的大门,擦掉手上的灰尘,想象着此时她应该已经走到了街上,左拐三道,右拐两道,路上有野狗狂吠,亦有夏蝉鸣叫,那边的声音逐渐变得热闹嘈杂,王子怀仍然认真聆听着,仿佛此时正和王谢站在一起,相隔极近。 转了一条街,小贩的叫卖声与人群的交谈声传来,看来这里是市集,想到王谢之前还想着当掉玉佩,他心中有些着急。可他又不敢在人群中大声说话,只得压着嗓子低语:“你不是说不当玉佩了吗?” 听到他声音的王谢有些意外,本以为对方还要僵持更久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主动与自己交流,虽说这声音多少带了埋怨。 她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说道:“说了不卖自然不会卖,可是小祖宗,我还要出来买菜做饭呐。” 对“落魄”这个词一直没有实感的王子怀总算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买菜,做饭,你自己吗?” 王谢习以为常:“当然,这里也没有别人。” 整个王家老宅现在唯一住着的就是她这个前任族长,就连其他亲戚也看不上这破败的宅子,偏偏这地皮又不能卖掉,也无人有那个能力将整座大宅修葺一番,这才让王谢一个人住了这么久。 可王谢的理所当然,对王子怀来说则是不可置信。 他感到自己的世界好像破碎了一角,活了十八年构筑的天地被王谢找了个缝就插了进来,又在边际挖了挖,让他意识到自己尚在井底。 “王家这时候已经没有下人了吗?” “是啊,”王谢大大方方,并不避讳,“祖上留下的财产,只剩下这座卖不掉的祖宅,值钱的东西早已经卖了出去。” 此如当头棒喝,给了王子怀一个重击。他环视四周,看着自己周围的珐琅青瓷,丝绸锦缎,碎玉珠帘,只感到不可置信:“我王家这么大的家业,居然真败了个干干净净?” “究竟是哪一代的不肖子孙?我想翻开族谱好好看看,说不定可以查清。” “这不太好吧?”王谢出言劝阻,语气委婉,“败家子也是我祖先,万一你知道后没了这个人,到时候也不知道我还在不在。” “也是。”王子怀声音闷闷,不怎么高兴。 王谢见他没有继续要求看族谱,悄悄松了一口气。这种放在家里就是个象征意义东西,十天前被她卖给了二叔,包括自己名义上的族长称呼。 那时二叔还准备以势压人,欺负她孤家寡人无人可依。却不料她拿着族谱就开始威胁,要么给钱,要么把族谱卖给隔壁。 见王谢实在不好拿捏,二叔这才放弃。卖的钱她去药店还了债,如今也所剩无几。如今王子怀问起族谱,她才想起这样一个东西。 那时候她只是翻了翻,没怎么在意。如今想来还是要小心,不然小祖宗听到她把族谱卖了,想必会更加生气。 王谢轻轻敲了敲玉佩,又把玉佩放了回去。这里人声嘈杂,不适合和小祖宗交谈。 王子怀明白,这是让他保持安静。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继续出声,只是人已经躺在了躺椅上,又把玉佩放在耳边,倾听着王谢那边的动静。 比起沉闷的院子,他更喜欢那里的生活气,哪怕只是听见王谢的声音,他都会轻松不少。 王谢这几天已经把周围都熟悉,她绕过人群,走到街角。声音由杂乱吵闹转而渐渐静谧,这里蹲坐着一个卖菜的阿婆,见到王谢过来更是开心。 她这些日子都在这里买菜,与阿婆已经相熟。只要人站在这里,还未开口,阿婆已经熟练地把几株白菜捆好递了过去。 看着明显比旁人多了不少的白菜,王谢没有接过来,而是抬眸问道:“还是五文?” “拿着就行。”阿婆不由分说地把菜塞在王谢手里,她的菜她自己乐意。这些天她看得分明,若不是为了特地照顾她这身老骨头,王谢也不会多跑三条街来她这里。 阿婆的手粗糙,指甲缝里还有着新鲜的泥。她身形佝偻,每日挑菜上街已然是不容易。 王谢收了她的菜,但没有急着离开。阿婆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这么瘦,爹娘看了不得心疼?” 说着她又捞了一个大白萝卜,塞到王谢怀里:“多吃点,阿婆也高兴。” 王谢顺势坐了下来,陪着阿婆聊东聊西。阿婆口中的每一条鸡毛蒜皮都能在王谢这里得到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谢才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不经意间把一串铜钱塞在阿婆的菜篓里:“阿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阿婆也善解人意,知道王谢家中不易,便又劝道:“我听说码头那边招工,你能读会写,何不放下身段去那边试试?” 此言一出,还在玉佩另一边的王子怀倏尔坐起,待到王谢回家路上,他才敢低声发问:“你怎么也能出门做工?” 王谢点头:“那是自然,不过是做工,哪怕做官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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