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遥集习以为常的拿起小点心便喂到她嘴边去,谢令姜露出贝齿,咬了上去。 一下午的时光,仿佛就在这磨墨写字聊天中度过了,傍晚时分,原本是要传餐食的,谢令姜却揉了揉肚子,“我心里头觉得有些发腻的慌,不想吃什么,阿兄可陪我出去走走?” 阮遥集略微有些担忧:“外头天气这样寒冷,你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谢令姜仔细琢磨了一下,“我们出去,我穿一个袄子,再围着一个大斗篷,应当不会冻着吧?再不成,阿兄多穿一些,我躲你怀里头可好?” 阮遥集看着愈发出挑的谢令姜,“咱们家的长安翻过年就是一个大娘子了!还愿意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吗?” “只要阿兄愿意,长安这辈子都想躲在阿兄的庇护之下。” 谢令姜声音软软的撒娇,两个人出去好生的看了看,外头的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处处都有一种冰冻三尺的感觉,也看不到什么飞鸟走兽之类的东西,便只好又回来了。 听说三叔回建康去了,三婶好像即将到临产期了,陈郡谢氏府里头,唯恐怠慢了,所以这才呼唤三叔早些回去。 这一年好像就这么匆匆而过了,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谢令姜还有些惊疑不定的想着是不是只是自己一场关于童年的美梦罢了? 阿娘阮容早就备好了饭菜,白芍一早就在院子外头等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两人共乘一骑,沐浴风雪归来。 阮容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自家小粽子一样的谢令姜此时正被阮遥集抱在怀里头。 阮遥集身高愈发的高了,好像都已差不多八尺了,外表看上去也可说得上是青年郎君,今年过后,虚岁也大概快十八了。 谢令姜虽然也长高了些,但是被他抱着倒也像是抱着个玉团子似的。 “遥集,我说了多次,可别老是惯着她,都是大娘子了,还像小娘子一样赖在阿兄的怀里头,知不知羞啊?” 幼弟谢七郎谢玄自然也是按照规矩来,跟着三叔回到陈郡谢氏老家过个幸福快乐的除夕了。 “这过年咱们娘三一起过,倒也逍遥自在,没有建康都城里头规矩那么多。” 阿娘阮容按照惯例,说起了前头的词。 “我素来厌恶那些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让人觉得讨厌,眼下就这样逍遥自在些。” 阿娘阮容特地给他们两人都倒了酒。 “这是暖酒,酒性本寒的,千万不可冷酒入脾胃,明天就是除夕,今日自然也容许你们两个小不点喝点酒。” 谢令姜自己被称为小不点,没什么反应,反而一直偷偷的看阮遥集,他这么大一个郎君了,还被人称作小不点,应该很羞羞羞吧! 可没想到的是阮遥集仿佛从善如流,极为喜欢的听到了这个称呼,并且接受了。 “姑母自当保重身体,这杯酒我和长安敬您。” 谢令姜猝不及防被代表,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端起酒杯,敬自家阿娘。 阿娘阮容喝了两三杯酒,双颊泛红,粉面如桃花,她原本酒量就并不是很好,此时更隐隐约约有了些醉意。 谢令姜心想幸好只有他们三个人,否则阿娘这般惺惺醉态倒是让人有些担忧了! “遥集,我知道你打小就命苦,受了很多艰辛的苦楚,我那嫂嫂并不是一个好性子,先前还有大郎在,身为庶子,想来日子过得并不好。” 谢令姜没想到阿娘阮容忽然谈起了阮遥集的身世,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揪得紧紧的,生怕阮遥集因此而觉得难过。 阮遥集却只是含笑的恭敬的坐在一旁,似乎在认真的听着姑母训导。 “遥集,你有今日的威名,陈留阮氏其实并没有给你提供多少机会,完全都是靠你自己的,你自来都是极有能力的,这一点陈留阮氏认可了,姑母也是极为认可的。” 阿娘阮容抓住了阮遥集细瘦的手指,另一只手抓了谢令姜。 “昔日汉武帝的姑母曾让他答应以金屋藏陈阿娇为后,汉武帝满口答应,后来登基天下,最终却背弃誓言,辜负了陈阿娇。遥集通读各路史书,博览百家之言,自然是听说过这个故事的吧?” 阮遥集自然恭敬无比的回答:“回姑母的话,遥集的确听闻此事。” “既如此的话,姑母心里头也想倘若你一诺千金,你便答应姑母,倘若将长安许配与你,将来万万不可弃长安,长安贵为陈郡谢氏嫡出女郎,配你并非配不得!” 谢令姜大吃一惊,阿娘阮容果然是喝醉了,连忙抽手就要让阿娘清醒些,可没想到阮遥集听了这话,却郑重无比的跪在了这榻上,认认真真的握住了谢令姜和阮容的手,仿佛是发了誓言似的。 “请姑母放心,倘若您同意将长安许配于我,将来遥集毕竟以百里红妆,倾城之富迎娶长安,也必定白首不相离,至死不相弃。” 谢令姜整个人呆愣愣的,等到阿娘阮容被伺候着歇息了,阮遥集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微凉的风雪里头,整个人才清醒了些许。 看着远处微凉的风雪,“阮遥集,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 阮遥集也感觉到脸颊上微微的凉意,信誓旦旦:“那是自然,我必定竭尽全力,必得芳心!” 谁能想到,中书令大人庾亮活不过正月的消息还没有实现的时候,朝中庾太后病重了,据说各路王室都要赶回建康城中去探望这位皇太后娘娘。 中书令大人庾亮在府中似乎情况并不乐观,已有三四日都没有吃下过食粮了。 而赵国这一次绝对是伤筋动骨了,不仅要割让土地,也要同样的向燕国称臣。 除夕这日,黄奉终于见到了阮遥集让人带过来的清河,他们好像身份语言互换了些,虽然是同卵的双胞胎姐弟二人,可是此时化名清河的太子弟弟并不认识自己了,似乎燕国的过往的记忆都已全然消失了。 黄奉心里头忍不住,有些难过,可是燕国还要等待一个太子殿下回去,便也只能有些不舍的与谢令姜依依惜别的告辞了。 “来日再相见,不知你我是敌手还是朋友,只是请你千万照顾好我弟弟。” “你不告诉他发生的那一些事情吗?” 谢令姜犹豫的询问道。 可是对方却意外的光明磊落的开口:“他能以清河这个名字如此干脆又清澈的活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燕国又有多少的肮脏?还是让我替代他去做吧,将来倘若真的有光明的天下,再让他重归其位,也未尝不可!” 谢令姜和阮遥集送走了黄奉,然后就回去准备除夕的饭菜了,所以说只是三个人过除夕,不该少的东西,绝不会少。 而且特意准备了些爆竹,还有一些过年的糖果,点心,乃至各色的灯笼...
第193章 :太后薨 这个除夕对于谢令姜而言,可以说是非常愉悦的一天了。 但是毫无疑问,永和八年最后一天,也只是暴风雪的前期。 谢令姜显然并不想管这么多事,哪怕此时的建康城中,早已人心晃动。 南康长公主府已经乱套了,驸马都尉桓温阻止长公主进宫,南康似乎难以置信的看向,向来温和无比的驸马都尉,此时这样严词拒绝自己。 “那是皇太后不错,可那也是我的阿娘,是我的母后!桓温,你凭什么阻止我呢?” 从来都是高贵的南康长公主,这一刻展现出无尽的怯懦来,她愤怒,将发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精致的珍珠散落在地上,四散飞溅,亦如她这斑驳无比的心,桓熙和桓玉霞那样的下场仿佛就在印证着,自己所寻找到的这个郎君,并不是真正的如意郎君,而是让自己命运陷入最不堪一面的人。 “那是皇太后,颖川庾氏出来的女郎,颖川庾氏如今岌岌可危,难道你还要牵扯其中吗?休怪孤无情!” “桓温,哪怕今日你我和离,这皇宫,我也必须要去!” 南康长公主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驸马都尉桓温稍微有些惊诧的看着对方扬长而去的背影。似乎极为惊诧,他从未见过对方这样把怒离开的样子。 今上在麒麟殿里头,焦虑不安,哪怕皇太后已经病重在榻,许多太医都在外头守着,他也依旧不愿意过去,他心里头很难过这防线。 远处的天空愈发的黑暗,起来了,哪怕满宫城的灯都亮了,他心里头仍然有驱散不去的寂寞。 久远的记忆,似乎就在这刹那间,穿越层层云海,穿越万里长空,钻到大殿里头,钻入脑海里。 康帝几乎有些悲伤,甚至有些哽咽的想起来了,自己那并不愉快的年少时光。 “二郎,你最乖了,是不是?母后很喜欢你,就是希望你乖巧懂事,一定要听你长兄的话!” 记不清楚是多久之前母后这样同自己说话,那时年纪应该还小,或许刚刚学会走路罢了,可是身为阿娘的母后是这样叮嘱自己的,那些寻常百姓伸手可得的爱,在他这里似乎永远都遥不可及似的。 “二郎,岳儿,说了多少次,凡事都要让着你皇长兄,他才是嫡长子,在课堂上也不许抢着回答问题,太傅主要是教他学习,你们都只是伴读而已!” 好像已经要读书了,可是母后却是这样的开口,永远都不允许他表现出优异和杰出,不允许他比兄长好一点点!冥冥中公敌出示有两个皇子的,自己这个嫡次子倒是连那些庶出的皇子都不如,因为至少母后会在父皇面前表现出极为大度的模样。 “二郎,今天做的很好,知道替你太子长兄担责任,他是东宫嫡出,将来是一国储君,甚至是至尊,身上是不允许有黑点的,所以你必须要替他承担责任!” 好像是上学有几年的时候,舅舅和母后一起嘱托自己的,长的凶,根本不愿意学习,所以偷偷将太傅的书给烧毁了,然后眼睛都不眨的把责任推诿到自己身上,自己当时顾虑了很多,没有反驳,尔后父皇便责令自己禁闭,自己终于等到了阿娘的表扬,却不是学业上的寸劲,而是因为自己给长兄担了责任,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你让母后太失望了,母后早就跟你说过,你必须事事都要在你长兄之后,你绝不可以再这样逾越了!” 好像是某一年狩猎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打了一头白鹿,然后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等来的是一巴掌,母后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朝着自己的脸打了这样一巴掌。 “阿衍是太子,是你的长兄,所以你上来只能当做他的垫脚石,一步一步的扶着他,朝着至尊之位走去,你要摆好自己的定位,千万不可有什么别的心思!” 母后状若癫狂的叱骂着自己,而后又嚎啕大哭,可是皇长兄却不知道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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