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舒声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胡梨的决定了。 可能…… 他从很早开始,就不再能很干脆的拒绝她了。 但是,这并不是喜欢。 舒声这样想道,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 就像当初对她说“可以试试”一样。 单纯的、觉得她可怜而已。 但是在这个晚上,他却清晰地梦到了所有有关于书生和小狐狸的故事。 — 白雪皑皑的山头,身穿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背着一筐子书缓慢行走,面颊被冷风吹得泛红,墨黑的头发也都沾染了雪花,白了一小片。 或许是书很重,又或许是走了太久,他迈出的脚步万分沉重。 在雪地里留下很深的脚印。 山路被雪覆盖,似乎永无尽头。 书生走了一会儿,看见一个一人能通过的岩洞,就走进去。 他将书放到一旁,拍完身上头上的雪,就倚靠在石块上,从包裹里掏出一块生硬的干粮啃了起来。 啃完,又跑到门口随手抓了一抔雪塞进嘴里,就当是解渴了。 外面的风呼啸着像是不会停。 鹅毛一样的大雪纷纷扬扬,书生就着光,从书篓里拿出一本书就这么看了起来。 但书页翻了没几页,就听到一阵叽叽咕咕的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 隐隐还伴着狼嚎和半声凄厉的惨叫。 书生捏着手中的书,头刚冒出洞口,就和一双碧绿色的狼眼对上了。 书生手上还拿着书,一时之间有点懵。 紧接着,那头狼就朝他冲了过来。 但他的反应也很快。 当下就丢了书,搬起脚边的石块朝飞赴而来的狼砸了过去。 狼反应不及,当下就被石块砸得不轻。 但它显然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而是扒拉着雪地,快速站起,再次朝书生扑了过来。 书生侧滚躲过这致命的一击,但是肩背却被狼爪抓出一道血痕。 许是人血的味道更加刺激了狼的血性。 只见须臾之间,它再次向书生发起了进攻。 书生跌倒在雪地里,眼见着狼的前蹄朝自己飞赴而来。 就在这瞬间,他从黑色的长靴里执起短刀,在狼的双爪按住他的双肩的时候,短刀已经深入狼的喉管。 黏腻恶心的狼血染红了他的月白色长袍。 大张着嘴巴的狼头,直接了无生息地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仰躺在雪地上,身下是嶙峋硌骨的石块,张着嘴大声地喘着粗气。 好半天,才回魂似的推开身上的狼尸,扶着一旁的石壁站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离洞口不远处趴着的、几乎和雪地融为一体的银狐。 小狐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后颈和胸腹处的皮毛都秃了好几块,周边的银白色的毛发也都被血液沾染到了一起。 瞧见书生,就没什么气力地,冲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叽叽咕咕的,可怜又可爱。 于是书生就把它抱进了洞里。 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又给她上了药。 还将冷硬地干粮嚼碎了喂给她吃。 再上路的时候,书生的竹子做的书篓里,就多了只银白色的小狐狸。 画面一转。 就到了春天,书生坐在一方矮桌前看书写字,小狐狸就趴在桌沿看他。 她似乎胖了一些。 一双小爪子搭在桌沿的时候,银白色的长毛微微颤抖,显得小爪子看上去肉乎乎的。 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等书生歇下来的时候,小狐狸立刻就钻进了他的怀抱中。 还要拿毛茸茸的小尾巴在他手上扫,小脑袋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怀里轻轻的撞。 惹得书生又无奈又好笑地摸她的头,摸完还要顺着她的脊背,慢慢地撸毛,最后还要捏一下她的尾巴尖儿。 小狐狸就顺从地摊在他的怀抱里,翻个身,将自己软软的肚皮露出来,半眯起眼睛,又发出那种叽叽咕咕的,类似很舒服,又像是在撒娇的声音。 有时候书生会和朋友出门,小狐狸就会咬着他的长衫下摆赶路。 那时候书生就会给她一只鸡腿,或者是一颗很漂亮的圆球,她就会立刻放开他的衣摆,然后自己去玩儿了。 但是她只玩一小会儿就会想念自己的书生。 然后就会蹲坐在门口一直一直等。 这是只很通灵性,又很会撒娇的小狐狸。 梦里的舒声如是评价道。 很快到了夏天,小狐狸不再那么缠着书生了。 她学会了打坐,因此书生还专门在矮桌前给她准备了一个蒲团。 蒲团很软,小狐狸窝在上面的时候会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但小狐狸却很笨,双腿盘在前面就连坐都坐不稳。 打坐打到一半儿,就容易东倒西歪,还容易睡着,那时候她就会很巧合地将整个儿身体都砸向书生。 她还喜欢捉迷藏,但又实在不太会躲藏。 因为她总是不经意地就露出了短短的、又毛蓬蓬的狐狸尾巴。 但书生很愿意配合她,装作看不到,就在不算大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找。 那时候,小狐狸就会再次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以作提示,书生就知道,哦,这个时候可以把她找出来了。 她喜欢缠着书生。 睡觉也要趴在书生的枕头上才行,不然就会在地上打滚,还落泪。 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从圆溜溜的狐狸眼睛中滚落,在地上砸出浅浅的痕迹。 就好像是书生给了她很多委屈一样。 每到这个时候,书生就对她没办法了。 偶尔她还会用自己毛乎乎的脑袋去蹭书生的脸。 还喜欢把自己一张狐狸脸埋进她的脖颈处,用咸湿的舌头舔一舔书生的耳垂。 这不是只简单的小狐狸。 更像是一个成了精的狐媚子。 他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冬天,到了第三个冬天的时候,战乱爆发了。 邻国举兵侵占书生所在国家的疆土,边境人民流离失所。 失守的城池从西北延绵至书生所在的地方。 某天,书生丢下了手中的书,出门了。 出门前给了小狐狸三只鸡腿! 于是,那一日,小狐狸没有等到她的书生。 第二日、第三日…… 一直到过去很久很久,小狐狸都没有等到。 然后,在某个月圆的冬日,小狐狸修炼成人身了。 细柳眉、狐狸眼、樱桃小唇又红又艳。 是一副明媚又妖艳的长相。 这样的女人出生在乱世,似乎就注定了不幸。 而她还是一只刚学会化形的小狐狸,就只能更加不幸了。 她要找她的书生。 从初冬找到深冬。 最终在白驼山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书生。 彼时,白驼山正好结束一场被后人写入历史的战事。 用哀鸿遍野和血流成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血污掩盖在风沙和雪粒里,到处都是倒掉的旗帜,偶有几根断掉的胳膊腿儿四散在周围,已经泛白和发臭。 小狐狸一边翻找尸体,一边哭喊着书生的名字。 被风吹起的发丝因为泪水而黏在脸上,指甲盖都翻得破掉了,手上和衣服上全都是黏腻的血腥味,她终于找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书生。 她的书生被一支长矛穿胸而过。 身上脸上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整个人又脏又臭。 小狐狸放声大哭,将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哭到声嘶力竭。 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哭给他听。 可是他连让她不要哭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发出很细微的声音。 颤抖着手指,想要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却连半点力气都没有,抬不起手,也说不出话。 别哭了。 他的嘴唇微动。 书生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小狐狸。 只以为是误入战场的女人,又觉得是自己临死前出现的幻想。 我马上要死了。 他有些感慨地想。 竟然在死前还能看到这么好看的姑娘。 耳边的风刮得很猛烈。 在闭眼的那一秒,他想到了自己的小狐狸。 爱撒娇,还爱喝肉汤的小狐狸。 她还活着吗? 应该也死了吧。 他想,人命都这么轻贱,更何况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 但是他却并未死去。 而是以游魂的姿态漂浮在尸身旁边。 然后…… 就目睹了年轻女子哭着从身体里挤出一粒鹌鹑蛋般大小的、泛着银白色光芒的东西。 接着,随着年轻女子念出的咒语,这颗发着光的小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一瞬间,灵魂被拉扯,被撕裂。 他再次睁开了眼。 还是在白驼山,周边仍旧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只是,这里没有了年轻漂亮的女子。 有的只是…… 一只很小很小的、指甲外翻,毛色都被染红了的小狐狸。 是他的小狐狸。 书生把小狐狸抱在怀里,将头放在她的头上。 沉默又无用的,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后来,战事止戈。 又一年春天,书生高中状元。 朝中贵胄均向这位年轻有为的状元投出橄榄枝,说媒的简直要踏破状元府的门槛。 可书生一一回绝,终身未娶。 再后来,年老的书生回到了曾经养小狐狸的那间陈旧老屋。 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却记得在屋子里摆好小狐狸打坐要用的蒲团,还准备了她爱玩的彩色小球,每天都记得做一碗肉汤放在桌上。 可是一直到他闭眼,都没有再见过他的小狐狸。 哪怕是梦里,也没有再见过。 — 舒声在黑暗中睁眼。 那种痛彻心扉的遗憾和难过还萦绕在他的脑中,胸腔里似乎还保留着那股灼热感。 那里有小狐狸留给他的内丹。 不。 应该是留给书生的内丹。 可是…… 那股灼热感正在消散,就好像,随着梦境里书生的死亡。 那颗原本的狐狸内丹,也在逐渐消散。 书生和他的小狐狸都死了。 他想起胡梨说过的话。 现在是星际参谋官舒声和Omega胡梨的人生。
第17章 一个人到底会喜欢另一个人多久? 又能为他做到哪种程度? 舒声在漆黑的夜里思考这样的问题。 可直到天光发亮,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小狐狸和书生的故事在他头脑里如同电影一般放映了几个来回。 舒声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体悟到这样的感受,也或许不会再拥有此类强烈又骇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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