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曾经试图将自己毁掉。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出现了。 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同自己一起看着地面上的那些百姓。 她问:“你很难过吗?” 那时的自己甚至还不怎么会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她一身白衣站在那里,跟周身血腥和脏污的自己格格不入,仿佛比云上的太阳都要耀眼,干净。 她垂着眼,看着底下的人,说:“这些灾祸和苦难跟你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她说:“如果我能找到原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同一个位置,有时候就是看着地面发呆,有时候就想拉着自己玩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下棋。 就算自己不说话,她也能自言自语,说一些地面上遇到的事情,遇到的人。 即便得不到回答,自己说着就很开心。 地面上的情况渐渐好转了,她却一日比一日消瘦。 忽的有一天,她说:“我要走了。” 正在努力看懂棋局的自己顿时僵住,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她。 她看着地面上那些人家的灯光,笑着说:“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遇见吧。” “小犼。”她倾身拍拍自己的头,“不要总是把所有的事都怪罪在自己身上,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的出现是因为罪恶,所有生命都是带着希望降生的,你也不例外。” “别总是待在这里,下去玩玩,看看这世界上的灯火阑珊,其实很有一番韵味。” 她笑道:“也算是替我看看。” “你要,去哪?” 那会儿她视线望向广袤的土地,温声道:“不去哪里,我会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它再一次需要我,但我希望这世界永远都不需要我。” 那是自己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后的很多年,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是圣人……”听到这里,蔺七沉声说,“自然是天下需要她是她才会出现。” “等会儿。”蔺七惊讶地看向他,“所以在这之后,你才给自己取名叫司阑?” 妖神们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因为那会儿还不识字,所以比较敷衍,比如自己和应龙,重明鸟,直接反过来就是名字。 像精卫那种,纯粹就是生前的旧恨。 稍微好一点的,就是江安。 据江安说,她的名字是圣人取的,希望这天下五洲四海,江山河水都能安定。 但是司阑,那会儿他还不识字,却给自己取了一个跟种类完全搭不上边的名字。 司阑默认。 她说替她去看人世间的灯火阑珊,他就来了。 司阑,思阑。 蔺七心里更加沉重,园长在司阑的心里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那后来呢?你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那会儿不知道。”司阑说,“后来知道了。” 再一次遇到,是自己化形没多久,被这些妖神们拉到人界。 那会儿已经过了很多朝很多代,又一次时事动荡。 自己每天毫无目的地游来游去,时常都夹在那些流民百姓中间,觉得人界的灯火阑珊也不过如此。 就是那时候,他再一次看到了她。 虽然穿得不同,只是一个背景就能将她认出来。 他跌跌撞撞逆着人流跑上前,终于颤着手几乎就要拉住她的衣摆,却因为看到自己的手太脏又猛地将手收了回去,亦步亦趋地跟了很久。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转过头来。 跟初见时一样,模样一点都没变,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老,眼睛依旧淡然温和。 然后她又笑了:“跟着我做什么?” 那会儿自己像是失去了会说话的能力。 看到她样貌依旧如初,还以为她也是妖怪,其实是有些欣喜的。 没得到回答,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笑着道:“怎么脏兮兮的。” 然后她将自己的发带取了下来,轻轻给他束好头发,温声说:“对自己要好一点。” 那段时间她几乎一直都待在那里,跟城外越来越多流民待在一起。 自己也每天都会去那里找她,跟那些流民一样喝一碗她亲手熬的粥。 这一次,她在很多人中间说以前那些给自己说过的故事,教很多人下棋,自己总是要挤很久才能挤到她面前,可是看到她越来越累的神色,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她一会儿,再被其他人挤开。 她会教大家读书写字,教画画,只要她会的,她都能教给大家。 于是自己也想要努力一点,能让她看一眼自己写出来的字画出来的画。 后来万事尘埃落定,流民越来越少,最后只有自己会每天过去。 最后那天,她收好了所有的东西坐在那里,似乎是在专门等自己,周围干干净净,好像她之前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一点都没有。 跟初见时不同,她的脸色也十分不好,越发苍白。 果然,她说:“以后不要再来了,我要走了。” “去哪?” “跟着风走。”她说,“风吹到哪我就到哪了。” 注意到自己还带着她送的那条发带,她轻笑着道:“活下来不是挺好的吗?再往前走走吧,这世间还是挺让人留恋的。” 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认出自己了,可是她却没有了下文,而是转身离开。 自己跟了两步却被她回头制止:“别跟上来。” 他一直都听她的话,那会儿也是。 可也是因为听话,就又一次失去了她。 蔺七记得那段时间,司阑总是每天往外面跑,每天妖神们都到处找他,而且他渐渐也变得开始整理自己,总是戴着条红色发带招摇过市,开始主动学习怎么做一个人,去体验那些人类的生活了。 会识字会看书,比谁都认真。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里,也很少外出了,那跟红色发带也被收了起来,再也没见他戴过。 蔺七心情复杂,没想到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居然都是连久让司阑一次又一次地留在世间。 “所以后来你也是因为她才跟我们一起出去镇压那些妖兽。” 那就是第三次见面的事情了。 妖怪越来越多,被人界发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一些有妖力的妖兽被利用,搞得人界动荡不安。 也是那时候,白泽出世。 司阑有种预感,她又要出现了。 他能感知天命,见到白泽时才恍然明悟,自己之前能看到她能找到她,都是因为她的不同,她是那位圣人。 也反应过来,为什么每一次她消失后,能感知天命的自己,却没有一次再能感知到她。 是因为她真的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第三次,因为白泽整日跟在她身边,自己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靠近。 只是远远的看着。 也是那时才明白,她之前的每一次出现为什么会越来越虚弱。 圣人的血肉都是山河所依,她割肉削骨,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填平这世间的疮痍。 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地,她也是强弩之末,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会化作山川林木,重新隐于尘世之间,直到下一次出现。 难怪她会说,希望以后不要再遇见。 这一次妖兽惑乱,让她不得不再一次现世,成为那一个能镇压妖兽的阵心。 但与之前的割肉削骨不同,这一次的她成为阵心后,就不能再化作风和土,而是永远镇压在那里了。 蔺七皱眉:“江安说,你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 司阑抬眸:“我之所以活着,不也是因为她?” 这让蔺七无言以对:“所以你救了她?” 司阑喉咙微动,声音有些哑:“我以为,没救下来。” 她是圣人,存在本身就是个谜。 自己即便能感知天命,但归根究底不过也只是只天地间的蝼蚁,远不及她。 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永远长眠地底。 不如拼一拼,最坏也不过是一起死。 所以他搭上了自己的元神法相,替她承下了阵心的所有反噬。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看着她躺在那里,再无声息。 甚至身体渐渐消散,像她所说的,变成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那时他以为,自己没能把她救下来。 但出乎预料的,那会儿自己心里居然带着解脱。 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后也不用再一直等了,他怕自己再也等不到她。 那此后的日日年年,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过下去。 却不想,再一次醒来却是几千年后。 他终日待在浮玉山的雪山之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次醒过来。 直到再次有了天命感知,他能感觉到,她会再出现的。 所以他心甘情愿日复一日地待在那里,替她守着这个被她救下来的世界,这些妖怪。 不过是因为她而已。 他不想她再一次回来时,看到的又是满目疮痍。 那些过去需要她用骨血填平的痕迹,他会先替她抹平。 最初指引龙应将她带过来,只是想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能听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怕她再一次像从前一样悄无声息地割肉剔骨。 只是,这一次她的出现却让自己意外。 因为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知道自己使命的她了,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像她说的那样,贪生怕死。 这么多年,这么多次。 自己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连久。 也终于让她知道了自己曾经为她而取的名字。 自己没有食言,而是一直在替她看着这灯火阑珊的人间。 即便她早已不记得过去的事情。 但这没有关系,毕竟她从没有记得自己过。 什么圣人,什么为天为地,统统都去死。 她只要做连久就好了,只想活到八十岁的连久。 听完司阑的话,蔺七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园长刚来南海那一天,自己也跟司阑聊过,问他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那时司阑说自己想活到八十岁。 原来是这个八十岁。 蔺七有些坐立难安,特别难受地看着司阑:“真的不能说吗?” “说什么?” “跟恨水她们说。”蔺七捂着鼻子,“我觉得这比她们看的那些没有营养的狗血电视剧好看。” “……”司阑淡淡地看着他,那眼神几乎是在看一个死人,“电视剧?” “当然,我不是说我在看戏的意思。”蔺七紧张得手都有点抖,“我真没想到,你们故事居然这么长,比我想象的还要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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