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锦冷笑着摇了摇头。 理说不过竟开始人身攻击了。 不过在律师场上拼杀多年,这种事她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顾朗熙这话俨然触及了花家人的痛处,就连二房花君煦也顿时没了好脸色。 他目光沉沉的瞥了眼顾朗熙,不悦道:“顾公子好歹是读书人,说话自该注意分寸。” 本就不喜欢与这些讼棍打交道,如今被侄女逼着惹上官司,又不见自家娘子的身影,他气恼之余也只好帮着侄女说上句公道话: “俗话说有理不怕辩,我家如锦这丫头虽说蛮横了些,可对于姑爷当年的死我们的确是颇有微词,再则姑爷这封遗书的真伪如锦这丫头质疑得也没错,我倒想问问当年姑爷为何不露面拜堂成婚,而是选择了销声匿迹,还请顾公子给我们花家一个交代。” 陆修远可不想介入两家的纷争之中,而且从花如锦先前那番话里已然听出了些苗头: 看来窦三郎的死必然有蹊跷。 环顾着众人,他一脸和气的拱了拱手:“既然各位因此事僵持不下,本官也不好擅作主张,自会回县衙详细禀明知县大人,就请花家小姐与顾公子备好诉状,到时二位若有冤屈自可公堂对质,知县大人必有决断。” 一句话就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知县。 随后收走一应证物,向着众人赶紧辞别后,令差役们押解着窦元丞匆匆离去。 窦元丞喊破了喉咙,但这次就连伺候他的几位老嬷嬷也纷纷埋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如今官府介入此案,顾朗熙虽是一肚子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让窦家奴仆们强行拿人。 目光阴邪的瞥了眼花如锦和她身边围着的讼师们,冷冷说道:“既然花家小姐对遗书一事存在质疑,那就请拿出证据,否则到时公堂之上可别怪在下欺负你是一介女流。” 随后,轻摆手中折扇,扬长而去。 窦家奴仆们见状,也只好灰头土脸的起身紧随其后。 讼师们确认顾朗熙会替窦家打这场官司,哪敢有人在花家逗留,纷纷告辞。 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了花家的院子。 花如锦上前去搀扶起蔡白薇,此时心里虽说是断定了窦元骞之死和那封遗书有蹊跷,可窦家那老家伙宁可大义灭亲将窦元丞送入大狱也要令自己殉葬究竟是图谋个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这可不像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大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事。 再则,窦家为何还在闹鬼? 难道果真是窦元骞的亡魂在作祟? “表妹不用担心,既然陆典史松了口,那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去公堂对质,若是没人愿意接这场诉讼官司,我亲自替你上公堂。” 舒瑾玄以为她是在焦虑那些见风使舵的巧嘴们离她而去,连忙过来安慰。 胡南汐在一旁听着甚为不满,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如今是越发的厌烦这个外孙了。 不和他那大哥一样专心研究药理,却整日里不务正业的来掺和自己家这档子事。 “瑾玄,要是放在往日,你想替你表妹强出头我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今非昔比,她离开了窦家就是个寡妇,你让她往后如何生存,继续倚仗她那窝囊爹?” 充满嘲讽又很无奈的瞥了眼六儿子花君年:“凭他每年挣那三瓜两枣,怕是连两个小的都难养活。” “母亲教训的是。” 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了转机,蔡白薇一心想着将女儿救出那虎狼窝。 也不敢顶撞婆母,只能憋闷的委曲求全:“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家没有再退让的余地,还请母亲体谅,只要能让如锦离开窦家,儿媳往后就算是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也会和君年出去多赚些银子,不给母亲和家中添麻烦。” “呸,你休要再与我说这些大话。” 胡南汐恶狠狠的瞪向她:“你真是和那叶家的婊子一路货色,都是不要脸的荡妇,上梁不正下梁歪,勾搭我儿子这么些年让他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还连带着个阴的(龙凤胎:古代将双生子女视为不祥)来克他,简直是晦气到家了,你就是我花家的灾星,难怪我儿这些年事事不顺遂。” 说完,就举起手中的拐杖挥向蔡白薇。 花如锦对这老婆子实在是忍无可忍,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当着舒瑾玄与二房父子的面,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拐杖直接用力扔到了院子外面去。 “花如锦,你做什么,她可是祖母?” 花承安气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伸手就指向了花如锦。 “滚蛋。” 花如锦简单两个字便将二房这位只会曲意逢迎的小王八犊子吓得连忙躲进了花君煦身后,就连舒瑾玄也被吓得身子猛的一抖。 “祖母说话前也该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他们没能力养活家小?” 一时间思绪萦绕,就如同原主的鬼魂附了身,花如锦目光直勾勾落在胡南汐身上,眼里充满幽怨: “我阿父阿娘虽是在外四处颠沛流离的奔走行商,可哪一年没往家里捎银子,而你可有半分花到过我身上?就连我上私塾的银子也让你拿来贴补给了二伯一家,为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你自己屋子成日里好吃好喝的藏着吃得满嘴流油,却让我紧衣缩食,你花着我阿父阿娘辛苦挣来的银子,甚至是为了几口蜜饯子钱连我的亲事都能当做交易,如今还来埋怨他们没本事,你这心肠当真是铁打的。” “老婆子我大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难道就不该好好享受享受?你们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着子女和外孙的面被小丫头数落,胡南汐只觉颜面扫地,面红耳赤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连哭带唱的叫骂:“哎哟喂,我这一生改嫁三次为的什么哟,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这群兔崽子喔,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养出这么些不成器的白眼狼......” “君年,你也不好好管管如锦这丫头。” 花君煦觉着侄女今日愈发的嚣张,可想着昨夜的经历,也不敢直接训斥她,只得向花君年求助。 花君年方才听了花如锦与顾朗熙的争论本就开始对窦家生出了怀疑,此时再听了女儿这番抱怨,心中对母亲的埋怨更深。 他目光变得呆滞,眼圈中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愠色。
第1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祖上说起来好歹也算,自己没混出个名堂却不能苦了儿女,就想让儿女们多学些礼仪规矩,多认几个字,如此将来总能遇上个好人家。 可让花君年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娘子在外风餐露宿挣的银子都让母亲用来贴补二房了,到头来还落个窝囊透顶的名声,而女儿以前却什么也不敢说。 缓缓走到舒瑾玄跟前,花君年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性子,语气沉重又严肃的问道:“瑾玄,你告诉舅父,我和你舅母这些年捎回家里的银子,你外祖母从未送到你们家书塾去?” 舒瑾玄最是清楚表妹这些年在家里所受的委屈,只是这妮子和她那母亲一样,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心疼着父母在外挣钱不易,不愿他们为家中事情烦心,所以凡事宁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轻易吐露。 此刻见舅父问起,他也不好直言,故意轻咳了声,转而言道:“眼下还是先替表妹打赢了这场官司......” “本就是他们做的孽,他们还想害我女儿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花君年一声怒吼,顿时明了了一切: 难怪舒家老太太会不喜欢自己女儿。 谁会喜欢一个一直在她家里打秋风的无耻之徒。 沉吟间,他愤怒的搬起院里的木盆就径直砸了下去,吓得胡南汐立刻止住了哭声。 花君年心痛的上前环抱住一脸漠然的花如锦,不停哽咽道:“都是阿父的不是,是阿父懦弱才将你害到今日这般田地。” 随后转过身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胡南汐痛诉道:“母亲这一生都在靠着卖儿卖女为荣,以前是哥哥姐姐们,现在竟然轮到我的女儿了,以前家贫,父亲薪俸微薄,你为了一家生计我姑且可以理解为迫不得已,可如今你是缺吃还是少穿,竟然如此糟践我的如锦啊。” 胡南汐一生改嫁三次,虽是生了十五个儿女,可最后却仅养活了五子一女。 饱尝过各种心酸,她对子女们自小就在灌输着攀龙附凤的观念,为了银子甚至不惜将刚成年的长子入赘给比他大十来岁的吕家寡妇为婿,将五女儿卖给财主家的儿子冲喜,因过了病气,没两年就死在了财主家。 三儿子为了贪图别人家的财产,更是与人私通合伙谋害其亲夫,被县里判了个腰斩于市,正因如此让花家子女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回想着这些辛酸往事,花君年已是声泪俱下:“儿子的确是没什么出息,可儿子也是你亲生的呀,如锦同样是你的孙女啊,你为何就偏心偏到了如此地步?我娶白薇虽说没提前与你商议,可她进门这些年对母亲可有半点怠慢和不敬?” 面对他的质问,胡南汐和花君煦皆是哑口无言。 “母亲口口声声说白薇是家里的灾星,那母亲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当年苦苦相逼,三哥何至于误入歧途,四哥与四嫂又怎会被你硬生生拆散害得四哥病逝于赴任途中?而我......又何至于因有个杀人犯哥哥只能远走他乡?” 老大、老二成亲早,又有吕家、孟家相护,唯独他,不但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得沦为众人嘲笑的笑柄。 花君年此时嘴上如同生了刀子般,再无半点情面可言: “当年父亲因公殉职,母亲让二哥顶了县衙的差事,我念他是兄长我认了,可我这些年在外再苦再累也从未向母亲索要过半分父亲的抚恤银,反而是将挣的银子尽数捎回了家中,就是盼着母亲和二哥一家能够善待如锦,你们就是这样待她的? 静默许久后,他重重的吐出几个字:“分家吧,既然你们怕受连累我也不强求,咱们各扫门前雪,这次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定不会让如锦继续在窦家受难。” 说完,愤怒起身,拉着蔡白薇和花如锦母女就气匆匆回了内院。 趴在院门处偷听的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要分家,脸上却无半点不高兴,都兴奋的围在花如锦跟前小声询问道:“阿姐,往后我们真的不用继续待在这院里了吗?” “嗯。” 花如锦抿唇点了点头。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花君年这般硬气有钢骨,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原主没能等到这一日。 进入西厢房,花君年就翻箱倒柜的寻来所有家私,摊到桌面上,看着舒瑾玄和花如锦,饱经沧桑的眼眸渐渐温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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