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床侧忙碌的洛珊,微微拧起了眉头:这女人有点本事。希望不会坏了主子的好事。 “咚——咚、咚、咚!” 外面传来四更的敲锣声。 夜太深了。 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 地面白茫茫一片。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一辆马车却在这寂静的雪夜驶出了皇宫。 马车里 铺着厚实而柔软的褥子。 桑烟躺在上面,盖着同样厚实而柔软的被子。 天太冷了。 这位贵人身子娇,可冻不得。 刑策低头瞧着,见她随着马车颠簸而渐渐滚出被窝,忙小心为她掖好被子。 随后,闷了一口烈酒,烧得身体暖融融。 人一暖和,就开始犯困。 但他不能睡。 还没出都城,要小心再小心。 尤其要小心桑烟醒来闹事。 为了避免她醒来闹事,刑策估摸着时间,一次次拿出浸染了曼陀罗花粉的手帕捂她的鼻子。 他想她一直睡下去。 直到抵达北祁疆域。 * 北祁 也在下雪。 雪花大如席,一片一片似乎能压倒人。 泰安殿偏殿 殿内的门窗紧闭。 地暖烧得旺,热气散不开,闷得人发晕。 “咳咳——” 却不是红昭在咳嗽。 而是祁无涯。 祁无涯坐在床侧,一边咳嗽,一边皱眉瞧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面白如鬼,骨瘦如柴,真真是个活骷髅! 也真真是油尽灯枯了。 可怜呐。 但也就可怜罢了。 他的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哪怕她濒死了,也在念着:“今晚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呐。红昭,你说,他们会成功吗?她会回到我身边吗?” 没有回应。 殿内太闷热了。 红昭穿得单薄,一袭白裙,直直躺着,躯体透着一股冰凉僵硬之感。 像是死了。 祁无涯皱紧眉,伸手摸摸她的手臂,太凉了,像是死人的手。 他眉目一凛,大叫了一声:“何红昭!” 依旧没有回应。 他提着心,伸出手,慢慢放到了她的鼻下。 什么感觉也没有。 死了? 真死了? 他骤然站起来,慌了:她要是死了,桑烟来了怎么办?他还需要她洗去桑烟的记忆! “何红昭!” 他大声叫她,大力推她。 没有反应。 她的四肢都僵硬了。 真死了。 死的那么安静。 仿佛她从没存在过。 “何红昭!何红昭,你怎么能死!” 他气愤! 他怨恨! “不能死!何红昭,你怎么能这时候死!” 他把她抓起来,疯狂摇晃着,想要把她摇醒。 然后她真的醒了。 “咳咳咳——” 她睁开眼,咳了他一脸血。 祁无涯:“……” 他擦去脸上的血,强压下洁癖发作想杀人的冲动,温柔一笑:“红昭,你吓到我了。醒来就好。你醒来就好。” 你必须撑到桑烟来啊! 这句话他忍下了。 “咳咳——” 红昭没说话,一个劲儿咳。 甚至咳出了血块。 血块黑乎乎的。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看着便让人呕吐。 祁无涯压下呕吐的冲动,拿手帕捏去血块,扔进旁边的桶里。 随后,喊了宫人端来热水,亲自拧了帕子,为她擦去脸上、嘴上、身上的鲜血。 他照顾她如照顾一个婴孩。 温柔又体贴。 “红昭,我真的需要你。” 他喃喃低语:“所以,为了我,再撑几天吧。” 她马上就来了。 他的桑烟马上就来了。 所以,她必须再撑几天啊!
第304章 怀孕 宫女端了药进来。 祁无涯见了,接过药碗,准备亲自喂她喝了。 红昭却是摇了头。 她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哪怕还有一口气,身体也是冰冷僵硬的。 刚刚她的气息有短暂的停顿,真真就跟死了没差了。 “喝点吧。就当暖暖身子。” 他柔声劝着。 却也知道她其实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吃什么,吐什么。 尤其是药。 吐的很厉害。 谁也救不了她。 她是必死无疑的人。 “不喝药……罢了,多少喝点水吧。” 他叫人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亲自喂了两勺,换来她剧烈的咳嗽与呕吐。 黑色的血块再次呕了出来。 他木然看着,到底是没忍下去,放下茶杯,走了出去。 * 大贺皇宫 裴暮阳也在喂贺赢喝药。 贺赢喝下去了,却依旧是高热的状态。 洛珊将盆里的雪揉成厚实的团儿,放在他的额头上,很快就被他高热的体温融化了。 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的情况依然危急。 殿外 大臣们又来守着了。 他们面色紧绷皱着眉,时不时交头接耳说几句话。 青雾也来了。 她跟桑烟换身三天了,还没寻到机会除去贺赢。 越拖下去,越危险。 她必须尽快行动。 可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尤其那克夫命,更成了拦路虎。 “娘娘留步——” 瞧,她才来,就有大臣拦住了她。 这大臣是姜重玉。 他本就是坚定的反对派,现在皇帝大婚当天出了意外,更加深了他的信念,这会站出来,言语特别强势:“还望娘娘顾念皇上身体,原路返回。” 他这是让她哪里来的回哪啊! “放肆!” 秋枝忠于桑烟,自然为她抱不平:“这是皇后娘娘。你怎能这般不敬?” 姜重玉也不是不敬,起码姿态摆的很足。 他退后一步,躬身一拜,继续说:“还望娘娘恕罪。等皇上醒来,微臣必去请罪。” 他只要皇上平安醒来。 哪怕皇上醒来会重责于他。 “姜大人说的对。还望娘娘移驾栖凤殿,等候皇上佳音。” 御史大夫冯冀也一旁附和。 他的孙子冯一乘也在,却没说什么,就静静打量着她。 青雾在来大贺之前,是了解过大贺朝局的,也知道冯一乘的大名。 此人才华高绝,心有七窍,深得大贺皇帝的赏识。 曾三发诏书召他入朝为官。 现在被他盯着,仿佛被看透了一般,很是心慌。 好在,她也是锻炼出来的,强作淡定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想离皇上近一些。皇上是我的夫君,我比你们谁都在乎他的安危。” 她嘴上为自己找补,也是打感情牌。 心里则暗恨:该死!跟想象的完全不同!本以为假借桑烟的身份最好接近皇帝,现在却被克夫命束缚住了。 可惜了。 她叹息间,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或许只有等皇帝醒来,才有机会接近他了。 * 祁无涯也在等。 等桑烟来。 桑烟还在睡。 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什么都不知道。 连饥饿、口渴都不知道。 刑策不怕她饿死,但怕她脱水而死。 一直有喂她水喝。 但不多。 毕竟喝了就要排水,她昏睡状态真排了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收拾。 只能尽力缩短日程。 于是,车马日夜兼程,一路北驰。 四天后 竟然就到了北祁的国土,并进了雍州城。 也就是踏进雍州城的这一天,桑烟对曼陀罗花粉有了抗体,当然,也可以说她是饿醒的。 从被抱上马车的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没吃了。 醒来后,胃里火烧一样疼。 疼得她都忽视了当下所处的环境。 “我饿。我饿。” 除了饿,肚子也疼的厉害。 她蜷缩在被窝里,浑身乏力,冷汗直掉。 刑策见了,不敢耽搁,立刻掀开车帘,让车夫停下马车,去买些粥来。 此刻正是清晨。 寒气凛洌的清晨。 雍州城的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一人。 更遑论开店迎客的了。 没办法,那车夫便赶着马车,寻了家酒楼。 酒楼也关着门。 车夫一脚踹开,走进去,大喊着:“来人!来人!立刻准备早饭!要一份米粥!一份蛋羹!一份红糖姜茶!” 声音落下,后院就有两个小二模样的人风风火火跑过来了。 一边跑,一边穿着衣服。 显然是被从床上喊醒的。 “几位客官,单吃这些吗?” “我们这儿是雍州城最大的酒楼,各种酒都有,不来点酒吗?” “是啊。这大冷的天,几位爷,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 两个小二笑着招呼。 车夫显然是个暴躁性子,立刻横刀上前,怒道:“不要啰嗦!立刻去做!” 两个小二见这阵仗,吓得腿软,忙哀求着:“爷饶命!小的这就去!” 说着,轻轻推开大刀,就连滚带爬地去后院叫人了。 厨子还在床上闷头睡。 两小二把人扒拉起来,亲自给穿了衣服,然后把人抬进了厨房。 “刘哥,快做饭,外面的几位爷,咱们得罪不起啊!” “对对,可凶了,手扛大刀,是会砍人的主儿。” 两小二惊魂未定,到现在还腿软呢。 刘厨子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相比厨子,更像个屠夫。 他瞧着两小二战战兢兢的样子,笑骂:“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不就扛了把刀,咱这雍州城还少扛刀的?” 雍州是边塞之城。 跟大贺接壤。 两边都民风彪悍。 来往的人也都是敢刀口舔血的悍勇之士。 扛个刀,实在没什么大不了。 两小二见被鄙视,也不敢申辩,委屈巴巴道:“刘哥,你是没瞧见啊。真吓人。” 他们是不想过去伺候了。 等刘厨子做好饭,就让他端了过去。 刘厨子胆子大,真端着送去了。 这一送,也给吓到了。 原因出在桑烟身上。 桑烟坐在椅子上等早饭。 等着等着肚子疼得受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痛得面目狰狞。 刑策看到了,一开始怀疑是装的,是桑烟预谋逃离的诡计,并没在意。 结果没一会就看她衣裙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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