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狱卒便停下了脚步,伸手用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铁锁:“公公,到了。” 和顺不再多说什么,抿着唇接过狱卒递过来的烛台走进去。 在这之前,和顺曾听人说过,诏狱中关押得越深的犯人犯的罪越重,可当和顺举起烛台看向狱中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萧泠时,内心却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怆然。 所谓关押着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罪犯的诏狱中,囚禁的居然是一个手无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直到和顺靠近了,都来到她身旁了,面前之人都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 和顺说不出话。他看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昏死了的萧泠,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烛台放在地面上,他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缓缓掏出一粒丹药,轻轻塞入了萧泠口中。狱中没有水,和顺也顾不得其他,就将就着让萧泠将药含在口中,随它化去。 他伸手探了探萧泠的呼吸,鼻息微弱,但好在还有气。目光下移到她的右手,只见纤细瘦弱的手指指尖上赫然是五个血幽幽的伤口。 竹签纤细,但一不小心就会留有细小的竹刺在肉中,若是不及时处理很容易便会发炎溃烂。和顺紧皱着眉头,注视着萧泠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听得身后的狱卒开口道:“和喜公公特意吩咐过,不能给她疗伤。续命的药是一点也不吝啬,但唯独疗伤的药,不能用在她身上。 ” 多么恶毒的命令。 和顺无奈起身,沉吟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死不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狱卒闻言上前帮忙捡起地上的烛台,锁好牢门后再次走在前面引着和顺原路返回。 即将走出诏狱大门之时,狱卒突然开口叫住了和顺。 和顺有些不解地回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下文。狱卒几度启唇,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小人看出公公心肠好,但这里毕竟是诏狱,什么阴狠残忍的事情我们都见过了,这点小事对我们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了。和顺公公初入深宫,虽说有着和喜公公带着您,但说起来,这皇宫里哪有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 “我们不过是为了生计罢了,早已经是沾满了献血,死后也是注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但公公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小人看得出来,您有一颗善心。不过在宫里,有善心可是大忌。公公知道前些日子新进宫的那个宫女小娥吗?她就是因为一时不忍偷偷给了那人一块点心,第二天便躺上送去火场的车了。这宫中有着无数双眼睛,公公千万小心了,切莫再对任何人露出方才在狱中的神情,特别是在和喜公公面前。” 狱卒说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小人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了。夜色也深了,公公早些回去吧。” 和顺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良久,终于躬身作了一个揖:“和顺谢过大人提点。” 狱卒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人不过是一个守门的,哪里担得起……” 和顺没有再说话,皱着眉转身快步离开。 — 第二日清晨,萧泠依旧是被一桶冷水浇醒的。 迷迷糊糊中听见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萧泠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好似是盛玄胤回来了,是盛玄胤来接她出去了。 “盛玄胤……盛玄胤……” 心里想着的名字,嘴上也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和喜冷笑的声音在耳边骤然清晰:“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妃还在妄想着太子殿下能来救你啊?” 萧泠闻言逐渐清醒,她缓缓睁开眼帘,自己果然又被绑在了柱子上。 脑袋里一片混沌,她深吸一口气,颇为疲惫地喘息着。 “不过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太子妃还是断了这个念想的好,毕竟太子殿下现在,自身都难保呢。” “……你,什么意思……” 一句话说不完,萧泠便开始有些喘不上气来。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和喜见状扯起一个残忍的笑容:“太子妃您还不知道吧?太子殿下营帐中遇刺,凶器淬毒,正中心口,军医救了整整七天七夜。今日凌晨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遇刺重伤,命陨边疆。” 遇刺重伤,命陨边疆。 死了。 盛玄胤死了。 萧泠呼吸一滞,撑在监狱地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污秽的泥土嵌入指尖的血肉中,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怎么会……怎么可能……” 像盛玄胤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死,他那般心狠手辣,那般敏锐决绝,无论面对任何事情都始终秉持着天生上位者的游刃有余。萧泠不敢也不愿相信,和自己纠缠了整整四年的盛玄胤,《伤凤》中最大的反派男二,居然就这样死了。 “太子妃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是太子遗孀,没了太子的庇护,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人——” 和喜喊来守在门外的狱卒,两个狱卒连忙上前:“和喜公公有何吩咐?” “行刑吧。”说完便转过身悠悠离去。 两个狱卒迟疑了一瞬,转身拿来了一整套行刑的工具。萧泠垂着头,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入目是一柄头部烧红的铁钳。 意思到他们要做什么的萧泠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挣脱,可粗壮的麻绳打了死结,任凭她怎么挣扎也动弹不了半分。 萧泠心如死灰,抬眼望着面前的两人。 狱卒拿着铁钳的手一顿,随即咬咬牙,下定决心似的朝她走近。 滚烫的铁钳虚触着指尖肌肤。萧泠仰头靠在柱子上,绝望地闭上眼。 耳边传来狱卒的低语:“太子妃,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你可不要怪我们。” 原本沉闷的诏狱骤然被一道尖锐的惨叫打破。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整个诏狱,连站在犯人牢门前守门的狱卒听见都难免一阵心惊胆战。 — 这样的日子,萧泠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久到她已经分不清日与夜,除了无数次被泼醒和数不尽的刑罚,就是那无穷无尽,仿佛永远都到不了尽头的昏迷。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萧泠浑身上下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她下意识地挣了挣手腕,冰冷的手铐相撞叮当作响。 腹中饥肠辘辘,萧泠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来。双手的指甲已经被拔落,指尖的血肉模糊溃烂,嵌满了地上的泥灰。 她借着微弱的光亮无助地爬行,右手朝身侧一挪触碰到一个黏湿的触感。 萧泠动作一顿,狱中漆黑一片,牢门外过道上微弱的烛光扑朔黯淡,略微照亮着萧泠眼前的视野。 她缓缓移动着目光,溃烂的手指拨了拨那东西,软绵绵的。萧泠垂下头,仔细瞧向自己手边。 黝黑的一小截接近圆柱形的东西,软软地黏黏的,还带着些许深红。 但让萧泠一眼便看见的,是血肉中间的那一小断白森森的东西。 “啊!”萧泠惊呼出声,手脚齐用地仓惶后退,爬到牢房的最角落处,肩膀难以自制地抖动。 她深深地呼吸着,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萧泠突然埋头低低地抽泣起来。 和喜那太监不是在吓她,地上这根断指,多半就是上一个,抑或是不知哪一个犯人在这牢房中被老鼠咬下来的。萧泠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幻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硕大的老鼠啃食血肉,而她就只能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肮脏的老鼠吸食着自己的血肉,却无能为力。 她缩了缩脚尖,裸|露在外的脚趾赫然被拔光了指甲,落盖的伤口已然化脓,看不出原先模样。 就这样吧。萧泠想,就这样死掉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关山难越(一)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个月,漠北皇帝昏迷不醒,还剩下一口气吊着。朝堂上原本支持太子的一方在得知盛玄胤死后无奈偏向皇后,一时间,整个漠北由皇后掌管大权。 皇后喜形于色,只要熬死了皇帝,那她便可以顺势称帝。如今漠北本就没有什么得势的皇子,唯一一个障碍也已经被她清除,她登基称帝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漠北朝堂里的大臣们可不傻,自然也都能看穿她的心思,但大家都出乎意料地默契,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此事,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出反对的声音。 “皇后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更是有坊间传闻,说她忙着扫罗天底下手艺最精湛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制一件龙袍?” 公主府中,一位长相俊秀身着一袭白衣的面首身姿轻佻地虚靠在一名华衣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着一身锦服,一手执笔正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地书写着什么。 听闻耳边之人提起皇后,女子脸上蓦地浮现出险恶的神情:“皇后那点小把戏,也就只有她自己觉得高明了。” “如今市井间对皇后意欲称帝一事可谓是众说纷纭,但大都是抵制谩骂的居多。对于此事,公主殿下怎么看?” 乐阳公主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将笔平放在笔架上,悠悠道:“女子为何就不能称帝了?愚昧无知的粗俗之人,也只会拿着所谓的伦理纲常来抨击压榨女人。真是可笑,他们一边赞美着女性的光辉,将一切美好而重要的东西冠以母姓,却又处处抵制打压女性……” 她越说越愤慨,干脆一拍桌子站起身,身旁的面首连忙跟了上去:“殿下,消消气消消气,他们抵制皇后称帝对我们来说,不也是好事嘛。” 见乐阳并不反驳,那面首又继续说道:“传闻自从太子死后,整个东宫可是被皇后一举铲平。上到太子妃萧泠,下到东宫里的猫狗,都没能逃掉。不过——貌似东宫有一个名叫云婳的蛊毒师,靠着给抓她的士兵下蛊而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云婳?就是那个太子的侧妃?”乐阳公主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见过她的,确实是长得一副水灵美女的容貌,清清冷冷的,气质引人。” 她说着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脸颊有些浮红:“还怪好看的。” 面首软绵绵靠了上来:“有我好看么?” 乐阳垂眼目光缱绻地注视着他,伸手勾着他的下巴笑道:“自然是比不得我们阿蛮。” 两人嬉笑着,室内动静逐渐归于沉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乐阳公主披着外衣从打开了房间的隔门,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事情办妥了吗。” 女侍卫抬眼飞快瞥过乐阳一眼,随即压低了眼帘,恭敬地应下:“都办妥了。” 乐阳闻言扯了扯嘴角,步伐散漫地走到大堂中央,毫不在意所谓形象和矜持地以半躺半靠的姿势坐在了椅上。 她随意地抬手,举起细长的烟杆,神色迷离地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我那同父异母的皇兄,可不得好好感谢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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