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莫气,明公莫气!” “是啊,别与胡人一般见识。” …… 鼻环将军见自己一句话就把他气得半死,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样一来更叫梁国公卿愤懑不已。 “漠北王,这是在我梁国皇宫,我等敬你是来使,你们别太过分了!”高太尉忍不住拔身而起指着他们。 拓跋骁停下送到唇边的酒樽,斜眼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虽是坐着,却比站着的高太尉还要强势—— “你要是不满,与莫多娄将军直接斗武就是。” 莫多娄听了这话,更是直接垂着胸口叫嚣:“来呀,拔出你的兵刃跟我比试一场!”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些梁人在背地里是怎么骂自己蛮子、胡匪的,现在正好,气死他们!有本事就来打! 莫多娄身高八尺,跟拓跋骁不相上下,就是军中的悍将都不一定能胜他,更不要说久居高位的公卿,众人自知不是敌手,哪里敢应战,败了事小,丢了大梁威严事大!运气不好还会被写进史书,使家族遗臭万年。 梁帝见场面闹到这个地步,深知继续下去只会更丢脸,只好主动塔了个台阶,朝大臣们道:“漠北王戏言耳,两国使者怎能刀剑相向!” 宴会还没开始,两国的关系就紧张起来。 十二幅白地绢丝凤鸟纹檀木屏风和织金牡丹团花幔帐后,姜从珚听到前殿传来的争执声,陷入了沉思。 后世的历史说拓跋骁仰慕中原文化,甚至还改革汉化,因此传为一段佳话,但以她现在所见所闻,要说拓跋骁喜欢汉文化,不能说勉勉强强,只能说毫不相干。 或许真实的历史上他并没有改革汉化,毕竟他死得很早,根本改不了多少革;要不就是,他出于统治目的,尽管不喜欢还是要这么做。 如果是为了统治,那他的野心着实不小。 若他不死,日后定是梁国最大的强敌;可他死了,梁国同样难逃亡国的命运,汉室山河仍旧践踏于胡人马蹄之下。 宴行至小半,殿内的帷幔忽被升起,女眷们与前殿只余一扇屏风阻隔。 看到动静,拓跋骁下意识望过去,却被绢丝屏风挡住视线,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根本辨不清谁是谁。他浓黑的剑眉皱起。 六公主果然被安排去献艺,同去的还有七公主,二人被引至屏风前奏乐。 虽衣着华美满头珠饰,但二人眼神瑟瑟仿若幼兽,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这就是梁国的公主? 没有她! 拓跋骁忽又想起那天见到的汉女,当时他并不太在意,此刻脑海里,那道身影却越发清晰起来,那些不曾注意的细节也一一浮现。 她没穿五彩的华衣,身边也没有富丽的宫殿,周身笼在白色狐狸毛斗篷里,立在荒凉衰败的土地上,干净得好像不属于这片大地。她应该住在传说中的月宫上,可她细挺的身姿又是那么坚定,尽管没看到脸,拓跋骁心里却早早描绘出一个绮丽的模样。 众人见拓跋骁定定地盯着屏风方向,还以为他看中了其中一个公主。 六公主察觉那道强悍的视线,心中越发慌乱起来,手指颤抖,胡琴便弹错了几个音。 “别注意我,别注意我,我按珚阿姐说的做,肯定不会被选中的……” 她不断安慰自己,脸色越来越白。 众人却不知道,拓跋骁此刻心里想的是,要不要一把掀开屏风看看她在不在其中。
第6章 见到 她,就是她! “他一个都没看上?” 九华宫中,向来雍容华贵的赵贵妃头一次失态得打翻了妆台前的漆钿妆盒。 她猛地回过身,一双美目愤怒地盯着前来传信的人,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女使不敢反驳,跪在地上,双手匍匐以额贴地,小心翼翼地把刚才的话复述:“那漠北王说‘二女非吾所求善妻也,闻有五公主,何未见’。” 赵贵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挥手臂,将妆台上的钗钿铜镜全都扫落在地,美丽的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露出几分狰狞。 “那厮竟嚣张至此!” 她原以为和亲之事应该万无一失了,没想到他不仅没选那两个丫头,反而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万一、万一真被他看上…… 赵贵妃闭上眼,她绝不允许!必须要想办法,想办法! 她不知道,拓跋骁之所以问五公主,正是因为她刻意避而不见,再联系那天那个谁喊的阿姐,他便猜测他要找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五公主,所以想亲自看一眼。 —— 联姻人选一直没定下,拓跋骁近日便一直待在京城,他不耐烦窝在屋子里,梁帝不放心他到处走,便安排鸿胪少卿朱成为他导览,实则是监视。 朱成软弱圆滑,偏偏接了这样一份差事,心里苦不堪言,行动上还得把这漠北王伺候好了,不得不绞尽脑汁思索京中好吃好玩的。 这一日下了小雨,他便引拓跋骁来到金市最著名的一家酒坊。 拓跋骁登上二楼,凭窗而坐。 他还跟之前在太极殿里一样箕坐,双腿伸了出去。朱成只当没看见。那日太极殿里发生的事传遍朝廷了,他可不嫌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待太久了。 仆人端酒上来,莫多娄便迫不及待拍开封泥,连酒杯都不需要,举起坛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这梁人打仗不怎么行,酿的酒滋味可真不错,要是我们草原上也有这么会酿酒的人就好了。”或者直接把长安打下来。 他心里这么想,撇到一旁的梁国官员,终究还是收敛了两分。 拓跋骁随意尝了几口,却没什么兴趣。 他目光凝在掌中的瓷瓶上,这是那个汉女给自己的谢礼,药粉让属下用完了,效果确实出奇,瓶子却一直被他留着。 白瓷瓶还没他掌心大,曲线流畅,通体洁白细腻,似玉又似雪,需要极好的烧制工艺才能得到这么好的品相。 她的模样,应该也跟这白瓷瓶差不多吧。 那是她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不过一臂的距离。 他当时就该直接掀开那碍事的白纱! 肯定会吓得她闭上眼!哈哈!不,或许也会像鹿一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也有可能一脸不满,觉得自己无礼。 无论哪种情况,他都觉得很有趣。 五指收紧,拓跋骁用大拇指不断摩挲光洁的瓶腹。 他朝窗外一瞥,动作忽的顿住,鹰隼般的眸子陡然眯起,射出一道犀利的精光。 他好像看到她了! 隔着遥远的三层街道,他看到桥上一个执伞女郎。 细雨蒙蒙模糊了视线,距离如此之远以拓跋骁的目力也无法辨清,他只能看到纸伞下一个纤细的淡蓝色轮廓,然而他就是有种直觉,她,就是她! 他眼神如网般牢牢锁定着她的身影,然而几息之后,执伞女郎却消失在了拱桥尽头。 拓跋骁“腾”地起身,膝盖甚至掀翻了案几,他仿若未觉,不发一语,大步流星地下楼而去,一把从侍者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 众人来不及诧异,只得连忙追去。 拓跋骁纵马赶到石桥处,来回将每一处扫视,却始终不见那女郎出现。 周边屋宇众多,行人繁密,实是难寻女郎踪迹, 朱成和莫多娄骑马急追而来,见拓跋骁站在桥上。 “王,怎么了?” 拓跋骁不答,反而抬起头环视眼前的长安城。 迎着密密麻麻的细雨,拓跋骁握着掌心里的白瓷瓶,隼t目射出一道骇人的气势:“只要你在长安,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把你找出来!” —— 姜从珚今日出门,是来谈“合作”的,人她已经选好了,桓家七郎,桓钧。 桓钧,字衡之,河东人,祖父少府卿桓余。年二十,还没成婚。 少府卿主管官家手工业和皇帝产业,是皇帝心腹,而且桓家无人从军,她若嫁给他,梁帝多半不会生疑。 当然,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姜从珚选他是因为,桓钧有心爱的姑娘,而两人不能在一起。 桓钧少时定过亲,未婚妻是卢家三娘,原本等二人长大便成婚,卢家却在四年前因卢逡平叛不利而被治罪。卢逡战亡,梁帝便酌情定罪,只贬了卢逡这一支为庶族,男丁流放千里,女眷充入教坊为婢。 士庶之别,有如天堑,婚姻不通,更不要说沦落教坊的女郎。 桓家再不许桓均履婚,打算给他另择好女,桓钧却心悦卢三娘,不肯他娶,他找人偷偷把卢三娘的贱藉划去,又将人接出来安置在一处小院中,时常去看望,只可惜两人相爱不能相守,卢三娘屡次劝他远离自己,他却不肯。 随着桓钧年岁渐大,家中对他的婚事越发催促,打算强行给他定亲。而后来,桓均确实被迫娶了程家一女。他欲和离,两家不肯,他无可奈何,冷落妻子,程氏最终抑郁而亡。三年之后,拓跋骁骤然陨落,北方胡族频频南下,梁国兵弱,不到两年长安被破,桓均与卢三娘也离失在了乱世之中。 此后桓均再没娶妻,在山河混乱之际趁势而起,成为桓家主事人,并在朝廷退踞淮南之后,一路从中常侍升至尚书,再跃居大司农掌全国财政、军国用度、田租口赋,成为南梁末期最具权势的朝臣之一。 他扶持幼帝,改革田制收拢流民,对内稳定内治,对外积极筹措粮草以御胡敌,可惜梁国已经病入沉疴,士族们多贪图享乐,改田之举更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最终没能成功,桓均只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悲歌。 日后他会成长为一代名臣,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常侍,最大的困难就是怎么阻止家族逼自己成婚。 “郡主的意思是,你我二人假成婚姻之事?”一间布置雅致的茶室内,桓均看着眼前姝丽沉静的女郎,着实有些意外。 两人中间摆着一张案几,相对而坐,茶汤升起袅袅白烟,在昏暗的内室里笼着一层似真似幻的尘雾。 他心系卢三娘不愿成婚之事在家族里不是秘密,三五好友也知道,但他想不到这个才回京不到两年的顺安郡主也知道。 那日有个不起眼的青衣男子守在自己回家路上,突然从车窗外递进来一封信,信上说约他相见,能解他眼前之困,没想到送信之人竟然是楚王之女。 顺安郡主离开长安多年,原本众人都已将她淡忘,直到两年前回京,甫一露面,胜如洛神的惊人美貌便迅速传遍长安,关中各家郎君都争相来一睹芳容,去年听说她议亲不少郎君还十分惋惜,没想到还没定下婚事便被凉州老夫人叫了回去。 随着议论声起,众人忽然想起她的身份,她是太祖一脉,已故昭文太子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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