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小师妹兰灵月被她一手带大,与她同住一个院子。 整日见不到师姐,小师妹爆发了。 小小一只,叉着腰站在院门前,瞪着再一次上门来找云青岫练剑的谢倦安。 “师兄!你一日来三次,师姐都被你吓跑了!” “师姐每天躺着睡觉看话本就很厉害,你再怎么练也比不上她的,人与人是没法比……唔唔唔!” 云青岫从不知名出飘出,一把抄起兰灵月捂住她的嘴,朝面含霜色的少年歉意一笑。 “师弟,童言无忌,莫往心里去。修道者自当勤勉,这是好事。” 少年一身雪衣,身负灵剑,神情不见波动:“是我来得太勤,打扰师姐了。” “师弟你误会了……”话还没说完,他已转身离去。 兰灵月得意洋洋,对着远去的身影做鬼脸。 那次后,云青岫很少见到谢倦安。 听学之余,他不是闭门苦修便是去试剑台练剑,直到又一次下山,两人才久违地同行。 有几位内门弟子下山历练,玉简传音称遇到麻烦需要援助,两人奉师命前去。 发出求援的地点位于南洲十方群山深处。 夜色笼罩巍峨群山,两人御空找寻内门弟子们的踪迹。 一束剑宗特有的求援烟火绽开。 云青岫和谢倦安御空疾行而去。 赶到时,只见深山洞窟内结满蛛网,网上缚满了干瘦尸身。 洞窟内妖气冲天。 半人半蜘身的千年蛛妖栖在白网上,尖利深紫长甲抵在一位内门弟子头上。 内门弟子气若游丝,双瞳翻白,手里还握着玉简。 显然是被控制了心神。 见两人进来,她笑得妖异,捏碎了手底头颅。 “哎呀,来得竟然是剑宗宗主的得意门徒。”千年蛛妖舔了舔唇角,“天骄的血肉,吃起来想必格外不同。” 柔软坚韧的蛛网瞬间包裹整座洞窟,将灵气隔绝在外。 潮水般的紫蜘蛛从洞窟深处爬出。 梦中的场景颠来倒去,云青岫与谢倦安交付后背,血光剑影交错。 蛛网被绞碎,化作漫天雪花。 只要沾上,妖气侵入体内,附着灵脉不断灼烧。 云青岫借力跃上蛛网,脚下被黏腻蛛丝束缚。她眉目不动,一剑悍然刺穿蛛妖坚硬外壳。 灵潮顺着剑锋灌入。 外壳碎裂炸开,庞大身躯顿时血肉模糊。 “想杀我?那就一起下黄泉!”蛛妖双瞳泛紫,残缺足肢绞住灵剑,蛛丝尽数朝云青岫卷去。 随后红唇张开,妖丹化作剧毒汁液,迎面喷来。 一道雪衣掠过,带来冷清松雪气息。 蛛毒轻而易举融化法衣,再腐蚀肌骨,渗入灵脉。 谢倦安抱着云青岫滚落在地,长袖扬起,挡去蛛妖炸开的血肉。 血雾散去,洞窟内狼藉一片。 谢倦安咳出几口乌黑的血,身上比洞窟还狼狈。 云青岫从没见过雪衣少年把自己弄成这样,一边渡去灵力,一边护住他的心脉。 他咽下喉中腥甜,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声音很低:“师姐可有受伤?” “我无事……你也太胡来了!千年大妖的毒非同小可,我有元婴护体,你结丹不久,怎么全然不顾自身?若日后影响了修行……” 谢倦安极其浅淡一笑:“师姐以为我每日苦修是为了什么?” “成为仙州第一人?” “不是的。”他微微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双似霜雪冷清的眼眸抬起,望了过来。 云青岫心头一震,梦境再次旋转颠倒。 … 云青岫跌入了另一个梦,穿行于依山而建的古朴宗门。 弟子们皆穿白衣红袍,腰缀玉牌。她似一缕孤魂穿行而过,无人知晓。 云青岫径直走到藏玉峰,推开熟悉的院门。 院中陈设如旧,花架秋千爬满藤蔓,花枝遍野。黑衣少年正以灵力小心修剪,不经意回首看见门外的云青岫。 “师尊!”他戴着银质面具,小跑而来。 这时,身后同样传来一声“师尊”。 两位少年,一位穿黑衣戴银面,一位穿白衣神清骨秀。 “师尊,他是谁?”两人异口同声问,眼中的敌意如出一辙。 云青岫有心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他们一个拽左手,一个拽右手,仇敌般盯着对方,非要她从中选一个出来。 她被拽得晕头转向,四周的景色倏地黑沉下来,像水墨般散开。 一双手将云青岫牢牢扶住,黑衣少年高挑修长,银面后的眼瞳沉沉如渊,俯身道:“师尊新收了爱徒,怕是连弟子的名字都忘了。” 她正欲开口,脚腕忽然被绞紧,许多冰冷滑腻的触感不断往上爬。 攀上腿弯,再缠紧腰间,然后似有似无笼住脖颈。 “??” 云青岫缓缓低头。 一声响亮的“草”脱口而出。 她倏地睁开眼,视线由昏暗渐渐变得清晰,唇齿间有奇异甜香,还泛着淡淡血腥气。 云青岫顾不上旁的,猛一掀被子,床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可疑生物。 “……”什么见鬼的噩梦。 她抬头便与裴宥川四目相对,他伏在桌上,似乎是刚醒,眼瞳湿漉漉的。 裴宥川迅速清醒过来,倒了一杯温热茶水递给云青岫。 “师尊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茶水将口中那古怪的味道压了下去,云青岫随意运转了一圈灵力,灵脉有些许破损,身上晕眩乏力。 她在虚境里胁迫系统向她贷款,短暂将修为提至化神期,才能使出浮生九剑。 醒来后伤得这样轻,有些出乎意料。可惜系统被她榨干,暂时休眠,也问不了它。 “为师没事。你可有见到一位医修和一个小姑娘?” 裴宥川眸光一暗,点头道:“他们平安无事,已找客栈住下了。” 云青岫安心了,方清和热心,会替徐月安排好住处的。 她抬指一弹,琉璃灯将室内映亮。然后随手搭上裴宥川的手腕,灵息走了一圈,发现他没有受重伤,只是灵海消耗过度,养一养便好。 “往后不许再不顾自身乱渡灵力。” 暖光为一切都镀上柔和光晕,云青岫刚醒不久,眉目慵懒,眸光潋滟流转。 裴宥川忽的移开视线,声音低哑:“师尊让弟子爱惜身体,那为何要不顾自身相救?” “你是我徒弟,不救你救谁?” 他又问:“如果是那个医修遇险,师尊也会这样相救吗?” 云青岫颔首道:“自然。” “……若是路遇之人?” 她仍点了点头。 裴宥川:“……” 琉璃灯下,似乎有扭曲影子一闪而过。云青岫打了个呵欠,正好错过。 裴宥川竭尽全力克制着躁动不安的鳞尾们,咬牙挤出笑容,声音干涩:“师尊心怀大义,弟子自愧弗如。” 真是少年心性。云青岫摇头笑笑,然后朝他招了招手。 他沉默不动,僵持在原地。 云青岫倚在床头,握拳抵在唇边,掩饰笑意。难道是这样年纪的少年都脾气倔?一个两个徒弟都这样。 她再次招了招手,裴宥川紧抿着唇走来,默不作声坐在脚榻上。 这样的高度正好,云青岫一抬手便能揉到他的脑袋。 “算不上大义,只是量力而行。为师这不是好好的。” “弟子有个疑问,在心中困惑已久。”裴宥川忽然道。 “你说。” “师尊将我从合欢宗长老手下救出,却不愿留我,是不是觉得我居心叵测,有所图谋?” 琉璃灯灯影微微一晃,那双看来的黑瞳色泽沉沉,窥不清底色。 云青岫坦然道:“倒也不算疑你居心叵测,只是觉得追着报恩有些古怪。” “那师尊为什么改变心意,待我这么好,甚至还……” 甚至舍身相护。 是不是因为徒弟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只要成为徒弟,就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好。 而这个人本身是谁并不重要。 无法排遣的阴郁烦躁压在心头,他紧紧抿唇,鲜艳的唇色泛白。 云青岫盘腿坐直,神情认真,“为师之前同你说过,不舍明珠蒙尘,并非玩笑。” 裴宥川怔怔抬头。 “你天资过人,心性坚韧,只是偶尔想得太多。”云青岫轻笑,“我见你真心实意想要拜师,又修剑道,我在此道上还算有些造诣,能指点一二。” “如果有人悉心教导,一定前途无量。” 她目光柔软,神思有一瞬间恍惚,“扶光,你天生就是拿剑的人。” 刺痛从胸腔处炸开。 无数情绪上涌,哽在喉间,裴宥川的脑海刹那间空白一片。 她……认出来了? 他死死咬牙,口中泛起血腥味,面上神色不变,满脸茫然道:“……什么?” 云青岫瞬间回神。 糟糕!一不小心叫错人了。一定是因为那个离谱的梦。 她清咳一声,道:“你有个师兄,同样修剑道,为师一时嘴快,叫错了名字。” 裴宥川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若无其事道:“原来是这样,在虚境中也听那魑魅提起过。入门这么久,我还未拜见过师兄。” “他是为师闭关前收的弟子,如今为师也不知去向。” 裴宥川望着她,目光有几分灼灼,“师尊可曾寻找过师兄?” 云青岫觉得今夜的裴宥川有些奇怪,不像平常那么温和守礼,整个人惶惶不安,言语间又有些咄咄逼人。 或许是在虚境里被吓到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语气放柔:“缘分聚散有时,不必执着,就像你我结为师徒,也是一段缘。终有一天,你也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这话一出,房中死一般寂静。 裴宥川垂下眼,喉结滚动了几圈,蓦然起身道:“弟子谢师尊解惑,夜已深,不便再打扰师尊。” 房门打开又闭合,只剩琉璃灯摇曳不止。 “……?”云青岫摸不着头脑。 青春期的徒弟这么敏感吗,说什么都踩雷。 裴宥川一言不发回到旁边的竹屋,结界落下隔绝一切。 彩色糖纸簌簌落地。 黑雾瞬间弥漫充斥,鳞尾们扭曲交缠,有些把自己打成死结,嗡嗡低鸣汇聚成了抽泣声。 识海里响起讥笑:“你明明再清楚不过,修太上忘情之人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偏要演乖巧徒儿,就该直接将师尊绑回阴鬼蜮。” “你瞧,哪怕是从前待你这样好,也可以随意舍弃呢。什么师徒缘分,说断便断了。” 声音被骤然掐断。 裴宥川双眼赤红,内视识海,用神识扼住那缕黑红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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