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椿头脑猛然清明,是了,这里的生活有保障,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衣食无忧,她可以松缓下来,不必再紧绷着。 上辈子为了填饱肚腹一直劳累奔波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生活的目标不是活着,而是过得好。
第12章 采菌子 中秋后回家 肥厚的地皮菜捡了半篮子,陶母拎着篮子去湖边淘洗,陶椿和陶桃姐妹俩脱了鞋在草地上踩水。山坡上土地肥沃,草木生长旺盛,固水能力极强,脚趾碾上去,一汪清澈的雨水丰沛地挤出来,脚掌挪开,水窝瞬间消失。越靠近湖边,草地上积的水越多,陶椿踩进去用草搓脚心,微凉的水痕荡漾,酥酥麻麻的,她嘴角掬起笑。 陶母偶然抬头看见二丫头的神色,她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身上忽然有些冷,她隐隐觉得眼前的姑娘有些陌生。 “娘,你看我二姐像不像一只鹅在踩水。”陶桃大笑。 “对,我是鹅。”陶椿头也不抬,她坏笑道:“三妹,我是鹅。” 陶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哪有人承认自己是鹅。 “三妹,我是鹅。”陶椿重复。 陶桃反应过来,她嚷嚷说:“你别喊我。” “你不是我三妹?”这下轮到陶椿笑了,她换个地方踩水,转移目标道:“娘,我是鹅,我是鹅,鹅鹅鹅鹅鹅……娘娘娘娘……。” 陶母忍笑,她也是糊涂了,这不吃亏的性子不是陶椿还能是谁,脸皮真厚。 地皮菜洗干净,母女三人说说笑笑地回家。 家里的三个男人都醒了,邬常安在给大青牛糊泥巴,免得虫蚁叮咬它,陶青松抱着春涧在一旁看着。 “你们吃饭了?”陶母问。 “吃了,没吃饱。”陶青松说,“娘,你们捡了地皮菜,今晚蒸包子?” “嗯,你二妹想吃地皮菜包子了。姑爷,你吃不吃地皮菜?”陶母问女婿。 邬常安看女鬼一眼,她过得还挺像个人,挺有活泛气。 “吃,我嘴壮,能吃的都爱吃。”他玩笑道。 “我去和面,我们晚上吃包子。”陶母笑着往灶房走,快进去了又回头说:“老大,你换双鞋去捡鸡蛋,再逮两只肥鸡,明儿中秋,我们炖两只鸡吃。” 陶青松把怀里的孩子递给陶桃,他去屋后捡鸡蛋。 陶椿拍手,她逗着侄女,“要不要二姑姑抱?” 陶桃试探着递过去,陶椿伸手去接,见小丫头不抗拒,她高兴地接过来。 “嘿,你还不认生。”陶椿乐,“看着不算胖,抱着还挺压手。” “她骨架大,随大哥。”陶桃说。 “以后要长成一个高挑的姑娘。”陶椿认真地看着春涧,又看了看陶桃,说:“春涧的眼睛长得像你,也像她爹。” 陶桃点头,余光瞥见她姐夫盯着春涧,她笑着问:“姐夫,你也想抱孩子?” “春涧不要他抱,还没到他怀里就哭。”冬仙从屋里出来说。 邬常安讪笑,他又觑小娃娃一眼,心里止不住的纳闷,老人不是说小孩子的眼睛干净能看见脏东西,这小丫头在女鬼怀里怎么还乖乖巧巧的? 心里这么嘀咕着,一抬眼看见小丫头在瘪嘴,他欣喜道:“春涧哭了!” “呜呜呜——”春涧看见她娘了,她掉着眼泪要去找她娘。 “让大嫂出来哄孩子,我去灶房帮忙。”陶椿说。 陶桃接过侄女往灶房走,陶椿也准备跟上,慢了一步被邬常安喊住了。 “你等等,我有事跟你说。”邬常安收敛了脸上的笑,他正色说:“我打算过完中秋就回家,天晴了,家里要收粮了。” 陶椿垮下脸,她有些后悔了,陶家的人口少,老少和睦,短短两三天,她就不想走了。 “我后天一早就走。”邬常安通知她。 陶椿没说话。 邬常安等了一会儿,见她装死不吱声,他恼火说:“之前的约定作废,我俩一拍两散。” “你去跟我爹娘说。”陶椿说话了。 邬常安当做没听见,他提要求说:“你要是跟我回去,你得答应我,之后的日子你就像这两天一样,不能做奇怪的事。” “我能做什么奇怪的事?”陶椿纳闷,“吃人?还是杀人?” 邬常安下意识看天,天是亮的,他瞪她一眼。 “行,我答应你,要做什么事先问你,你觉得是奇怪的事我就不做。”陶椿很是宽容,“不过我也有意见,你提的意见我答应了,我提的意见你也考虑考虑。我想你心里也明白,我爹娘挺看好你,也喜欢你,所以才一个劲撮合你我,我愿意跟你走主要是不想让二老操心。我俩的约定虽然仓促,但我不是玩笑,也不想跟你过家家。你得答应我,我们约定的期限里,你我要是吵架了,你不能来气了就说一拍两散,或是让我滚蛋,三思而后行,再一再二不再三,我这次跟你说了,你以后再如此说话,我就当真了。” 陶椿目前顾虑的是没有落脚地,她有明确的身份,但身份受制约,她不想挑战荒野逃生的困境,故而选择走上一条随大流的路,跟着传统走,离了娘家去婆家,换个地方踩踩地盘,要是站不稳脚跟,她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再回娘家。或者是等在山里混熟了,她可以再挑选一条其他的路子。 邬常安思索了好一会儿,他认真说:“只要你像个人,两年内,我不会赶你走。” 陶椿点头,“好,我后天跟你走。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屋歇着了。” “没事了。” 目送女鬼僵着腿一颠一颠地离开,邬常安猛然反应过来,这本来是她求着他的事,眼下怎么演变成他求着她跟他走了? 灶房里的事不要陶椿插手,她提桶热水回屋泡了会儿腿,脱了衣裳倒在床上睡觉。 晚饭是地皮菜鸡蛋馅的包子,还煮了一大锅的稀米汤, 山里的陵户吃的油是荤油,鸡蛋和地皮菜都用猪油爆炒过,包在面瓤里蒸熟后极为鲜嫩,蒸熟的地皮菜比生的还要绵软,几乎是不用嚼就下肚了。 “山里的地皮菜要比山外的好吃吧?”陶母见二丫头一脸满足,她很是得意,“要论土生土长的东西,还属长在山里的更有味道。山外人多,有人的地方土被刨了一遍又一遍,草长得都像后娘养的,这菌子更不占便宜,能有什么好味道。就像咱家的鸡,那都是养了两年才宰了吃,年数短了肉不香。” 陶椿点头赞同,“咱家的鸡蛋都比山外的香。” 陶母满意了,“明年开春,你来捉一窝小鸡回去养。” 陶椿先答应,捉不捉到时候再说。 因着明早天不亮就要上山采菌子,吃过晚饭大家伙儿洗漱过后就睡了。 雨后的夜晚,山里雾气愈发浓重,云上的月光完全无法穿透浓雾,油盏一灭,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邬常安拢着被子躺下,他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陶椿不知道在跟陶桃说什么,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他隐隐觉得心安,抓着这个机会,他忙闭眼酝酿睡意,睡着了就不怕鬼了。 …… “邬常安,起了。” 邬常安猛然睁眼,回味着梦里听到的声音,他紧张地透过黑暗盯着木门所在的位置。 “还没醒?邬常安?睡这么死?”陶椿敲门,“别睡了,该上山采菌子了。” 邬常安狠狠掐自己一下,疼得他立马清醒过来,他摸黑下地穿鞋。 “醒了?醒了怎么不应一声?”陶椿听到动静了,她没好气地说:“早饭做好了,快出来吃。” 听到脚步声走了,邬常安吁口气,他悄悄开门探头看出去,灶房里有火光,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姑爷,没等你啊,你洗一洗就过来吃。”陶父招呼道。 邬常安“嗯”一声,“都去采菌子?” “你不熟悉我们这儿的山,桃丫头也不常在山里走,椿丫头又九年没回山了,我不放心你们三个进山。我们还是跟着,等山里的雾散了,我们再一起下山。”陶母说。 早饭是昨晚的剩饭,地皮菜包子和剩稀饭热了热,几个人填饱肚子就行动。 担心进山会遇蛇,陶椿用麻绳缠腿,手上戴羊皮手套,胳膊上也缠两圈麻绳,最后在腰上挂一串铃铛就出门了。 每个人的身上都挂有铃铛,既是闹出动静驱赶山里的野物,也是为了万一人走失了方便找人。 “以后你别来喊我起床。”邬常安靠近说话。 “啥?”陶椿没听清,她捂住铃铛,“你说什么?” 其他人慢下步子,都竖起耳朵偷听。 “……没什么,你的腿还疼不疼?” 陶椿古怪地看他一眼,夜色里,她也看不见他的神色,“不疼了,你好好走路。” “有话回去了再说,路上注意点,别摔着哪儿了。”陶父清了清嗓子提醒。 前方有铃铛声,有采菌人比陶家起得还早,走到陵山脚下,铃铛声往山上去了。 “姑爷,你吃过松树菇吗?”陶母问,“你要是没吃过,等回来了,我去换点回来。” “没吃过,好不好吃?”邬常安问。 “我觉得不如鸡油菌好吃。”陶桃接话,“松树菇不论是炒还是炖,吃着都是脆脆的,还只适合吃小的,菇子长大了,我嚼着感觉像是嚼木头渣子。” “有人喜欢吃脆的,有人喜欢吃滑的。”冬仙接话,“我爹我娘喜欢吃脆菇子,就喜欢松树菇的味道。” 邬常安想尝尝味道,他说:“娘,等我们下山了,你拿我们采的菌子去换点松树菇。” “行,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每年我给你晒半筐干菇子,你拿回去炖汤。”陶母欣然应了,“二丫头以前也不喜欢吃松树菇,现在口味变没变?” 陶椿:……她什么菇都喜欢吃,能吃的都爱吃。 “出山之后就没吃过了。”她斟酌着说。 “回来了我跟人多换点,冬仙,你也给你爹娘多送点。”陶母两头都顾上。 一路说着话,一行人跋涉着绕山而行,天色微微泛亮时才绕过陵山。 陶桃指路,一行人蜿蜒东行,绕过封土堆,又看见一对石人像,这才算走出定远侯陵的范围。 封土堆前方是一片山谷,山谷里种着苞谷,铃铛声将至,苞谷地里飞出一大群鸟雀,叽叽喳喳的鸟叫很快压过铃铛声,还有陶父陶母的谩骂声。 出了山谷再进山,天色已然大亮,太阳的金光穿透雾气落在林子里,树叶上的露珠晶亮。 陶椿眼尖,在一处隆起的落叶下发现一窝菌子,她激动地喊:“好多菇子!” 陶桃探头一看,她兴奋道:“是鸡油菌,这个大小刚刚好,来得及时,再晚一点伞盖就张开了。” 陶椿有采菌子的记忆,她拿着竹片沿着菌子根部一撬,一朵嫩黄的鸡油菌出土了。她不急不慢地把一窝菌子都撬起来,筐里垫层落叶才捡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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