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府的外观气派的有些过分,光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就镶了金,这在卧虎藏龙的京都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皇城脚下臣子们都是尽量低调,生怕被锦衣卫或东厂的人抓到小辫子,可万灵安却不怕,也没人能奈他和。 景暄和曾想象过许多次,既然外观都如此华美张扬了,那里面还不得极尽声色犬马之能事? 万府极大,经过外院时,真真是雕梁画栋,令人眼花缭乱。 庭前开满了西府海棠,花色艳丽,花姿优美,远观犹如火红的朝霞,富贵逼人。 经过第二层院子,却比之前的装饰要少了一些,再穿过几道幽静的小巷,却与一般富贵人家无异了。 最惊讶的是经过第三层院子,只见一间素雅的小亭,挂了几条雪纱,房中依稀有一副画。 到了最里面的一层院子,只有一片湖,湖中心有间草屋,掩映在蓝天绿水之中,就像文人隐士的居所。 层层简化,到最中心,却是极简了。 “万大人要您在此等候。”小吏向景暄和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景暄和心里有些踟躇,这万灵安,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她不由得回忆起史书上万灵安的结局。 万灵安最后在新皇登基之夜突然暴毙,年仅三十五岁,没有人知道这两件事有无关联。 新皇并未清算万灵安及其门生,而是将他追封为“上柱国”。 后世很多学者对此事争论不休,一部分人认为两件事只是巧合罢了——如果新皇不待见万灵安,大可将他曝尸荒野,而他却并没这么做。 另一部分人却认为,万灵安就是被新皇毒杀的,他的权力太大,遭受了忌惮,新皇念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保存了他最后的脸面。 而万灵安的死对头司礼监秉笔太监魏福忠的下场却凄惨很多,他被新皇凌迟了,由大太监黎振接任了他的位置。 黎振上位后,比魏福忠更加丧心病狂,买官卖官,陷害忠良,坏事做尽,大明的百年基业几乎被此人毁坏殆尽。 如果在黎振掌权前就将此獠除掉,那么历史的走向,会不会是另一种方向呢? 忽闻一阵箫声,将景暄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箫声悠扬,像飘散在九天之上的玄云,极清、极淡,又像古时越女的歌谣,怎么也抓不住、握不牢。 奇怪的是,箫声中带着一丝犀利,仿佛要割破什么东西,有种锐不可当的感觉。 从湖边到草屋有座石桥,景暄和静候在侧,忽然发现石桥边的柳树下有座小土堆,从土堆里露出木盒的一角。 景暄和有些好奇,见万灵安还在吹箫,便蹲下身来将木盒挖了出来,却见里面有一副马吊牌(1)。 没想到万灵安还会这些玩意儿。 马吊算是麻将的祖先了,她本只会麻将,可偏偏因为一个小毛头而学会了马吊。 那时,她刚带队端掉了一个人贩子窝点,解救了几个小孩,其他小孩都帮他们找到了家人,唯有一个小毛头,实在是难搞。 他打扮奇怪,好像哪个剧组出来的,对谁都满眼防备,景暄和还专门去横店了一趟,看有没有剧组丢小孩的,却一无所获。 这小毛头像一只小狗,只要靠近他,他就咬你。局长无可奈何,便将他推给了景暄和,说她是女同志,好和小孩子沟通。 景暄和好说歹说,小毛头就是不接茬,只会躲在桌角,差点把她给气死。幸好这小孩长得实在玉雪可爱,才让她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午饭时,景暄和泡了一碗红烧牛肉面,小毛头却朝她这边望来,似乎被气味吸引。 景暄和笑了笑,问小毛头:“你告诉姐姐,你是哪里来的,姐姐就给你吃。” 小毛头这才畏畏缩缩地说:“我来自大明。” “……”景暄和还以为他失了智。 “你认真说,姐姐还要帮你联系爸爸妈妈呢,让他们过来接你。” “我真是大明来的!”小毛头拳头紧握,很坚持。 景暄和由衷地感到可惜,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是个傻子。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毛头摇摇头,“我没有名字,爹不疼娘不爱,只有一个乳名,叫练儿。” 为了拉近关系,景暄和便问他,想玩什么游戏,小毛头半天才道:“打马吊……” 景暄和有些惊讶,这不是古代的玩意儿吗,现代人怎么会喜欢这个? 压下心头的惊讶,说:“那你能不能教教姐姐,姐姐陪你玩啊。” …… 就这样,她终于学会了这项技能。 一个月后,小毛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也不知去了哪里。如果他真的来自明朝,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现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万灵安可是个硬茬,不能掉以轻心了。 景暄和心想:难道他也喜欢打马吊?不过又为何将此牌埋到木盒中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飞快地将马吊牌放回盒中,再好生埋起,整了整手上的泥渍。 箫声止了,像波浪一般荡漾到远方,从草屋里走出两个人。 一人披一白色貂裘披风斗篷,内穿绯红官袍,胸前有仙鹤补子(2),华贵不可逼视,是万灵安。 另一人着飞鱼补红色官袍,腰配绣春刀,面色黝黑,形容粗犷。 当今世上,有如此打扮的,也只有锦衣卫指挥使周承恩了。 “小人见过万大人,周大人!”景暄和向他们恭敬地施了一礼,二人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万大人,这便是你向我推荐的小吏吗?” 万灵安点头道:“这小吏虽然身形瘦弱,可是头脑机敏,在下本想让她知难而退,是故对于‘学生杀师案’只给了她两天时间,她却不负所托。 若她能参与到‘神鸟夺心案’中,势必能对周大人有所助力。” “万大人推荐的人选,下官自然是放心,只是……” 见周承恩似有犹豫之色,景暄和沉声道:“小人知道周大人犹豫的是什么。” “哦?”周承恩有些讶异,难道这小捕快竟能洞察人心么? 景暄和说道:“小人资历尚浅,若是贸然参与其中,定会落人口舌。旁人也许会说周大人是看在万大人的面子上才让小人破格进入的,甚至会怀疑周大人与万大人的私交。 可是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不敢有二心,现今谣言四起,小人若能大人助破此谜案,大人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也能扬眉吐气不是?” 周承恩心想,这小捕快说的也有些道理。锦衣卫是为皇上办事,他万万不敢与权臣私交过甚,在党争中也只能永远保持中立的态度。 可是现下最重要的是“神鸟夺心案”,此案已经搅得人心惶惶,甚至有传言说,神鸟临世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这小捕快是在提醒自己,孰轻孰重,应该作何选择。 看来是个人才,三言两语便能戳中他的内心所想。 万灵安只是深深地望了景暄和一眼,眸中晦暗难明,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周承恩负手而立,说道:“现今三位死者的身份已经明了,第一位是顺天府有名的富商钱易,为人乐善好施,在顺天府很有美名。 第二位是张贵人的贴身太监福公公,虽是宫内之人,前年却被皇上派出到城外施粥给流民,由此看来,也是一位忠仆。 第三位是明贵妃的闺中姊妹、手帕之交,她嫁给户部尚书为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落得这种凄凉的结局。” “小人记下了,多谢大人抬举,小人定当为此案尽心竭力。”景暄和又对他们施了一礼。 周承恩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你能来协助我办案,虽说是万大人推荐的,可名义上仍是由京师衙门借派到锦衣卫当差,明日辰时准时来锦衣卫报道,切勿耽搁。” …… 送走周承恩后,景暄和本想告辞,可万灵安却问她,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景暄和身形一顿,只见万灵安指着桥边的土堆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这土堆明明被你动过了,再者你衣袖上未除尽的泥渍,也能说明问题。” “是小人的错,一时好奇,大人请勿见怪。”景暄和有些理亏,这都怪她以前办案时养成的习惯,每次到凶案现场,对于一些可疑的泥堆、土堆都不放过,甚至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所以在万府见到这样的景象,便忍不住动手了。 “既然如此,你便陪我来一局马吊吧,”万灵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思,他顿了顿,“如果你会的话。” 景暄和双眼蓦地瞪大,顿时愣在当场。
第6章 巧辨白马 一起打牌吧! 万灵安领着景暄和到外院的某处庭院坐下,花开得极好,采光又明亮,空气中花香袅袅,沁人心脾。 马吊牌由四十叶纸牌组成,牌分十字、万字、索子、文钱四门,皆绘水浒英雄肖像,由四人打,每人先取八张牌,再放八张于桌间,四人轮流出牌和取牌。 万灵安唤了两名侍卫,这二人相貌相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人名曰“庄炎”,一人名叫“庄阳”,皆是身材颀长,耳聪目明。 景暄和很久没碰马吊了,可技术却没退步,不过两把之后便找回手感了。 她的牌艺精湛自是不在话下,现下却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几局过后,每次都故意输给万灵安,或余一张牌,或余两张牌,胜负不过毫厘之间。 景暄和注意到,万灵安似乎很怕冷,一手在桌上抽牌,另一手必定抱着暖炉,她也不好多问。总觉得疑惑,像万灵安这样的高贵人物,为何会钟爱市井小民玩的马吊牌呢?此般自诩雍容高洁之人,不是该下围棋才符合格调吗? 景暄和正思索该如何出牌,便轮到她取牌了,目光落在牌上,随意地伸出手,指尖却触到另一双手,景暄和一惊,竟碰到了万灵安的手上!赶忙收回手指,却见万灵安正在看牌,似乎没发现,才大着胆子抽了牌,继续牌局。 …… 万灵安似乎十分愉快,也许是赢牌心情大好,他吩咐婢女上了两盘糕点,景暄和眼睛一亮,这是她最爱的如皋董糖与琅琊酥糖,前者色白微黄,层次分明,食之酥软甜香,回味无穷,后者味甜而不腻,糯而不粘、酥而不碎。 “不喜欢?”万灵安见她神态有异,不由得问道。 “不,”景暄和拿了一块,放在嘴里轻嚼了一下,忽然抬眼,微笑道:“谢大人赏赐,小人只觉得受宠若惊,所以适才晃神了。” 景暄和拥有一段于歌笛的记忆,她早年似乎与万灵安有婚约,可这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歌笛之前并未见过万灵安,当时听说自己要与一从未相识的男人结亲,还与父亲置了好长一段时间气,后来父亲蒙冤入狱,家族遭受灭顶之灾,这段婚事便自然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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