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这时,牛车忽然剧晃,青鸾抓紧车厢抬头看去,只见双方厮杀间,不知是谁又将牛砍伤,那畜生再度受惊,发起狂来,直从乱刀之间冲了出去,疯狂奔向朱雀大桥。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青鸾面色陡变。 此时若是被甩下车去,恐怕断手断脚都是好的。 然而剧烈颠簸间,她抓着的车厢将要断裂,眼看木板寸寸崩碎,屠苏将刀狠狠扎进车底,瞪红双眼,屏息使出全身力气腾出一只手,向她艰难伸来,咬牙喊道:“快抓住我!” 青鸾微微一怔,但也迟疑不得许多,紧紧抓住了屠苏的手臂,眼角余光中,被甩在远处的鹤觞已翻身上马,扬鞭追来。 牛车很快就冲上了朱雀大桥,那蒙面男子的同伙正欲跳入桥下河中逃跑,鹤觞见此抓紧缰绳,连挥数鞭,看准其背影,果断将手中长剑掷出。 剑刃从青鸾耳边掠过,锋利无比,凌空“噗嗤”一声,正刺入那人后心。 鲜血飞溅,崩了青鸾一身,只见那刃身子摇晃两下,遽然滚落车去。 “鹤觞!快去追那细作!”屠苏回头大叫道,他旋即将刀压深,直插入地上,想要借此为牛车减速。 鹤觞看着前方救走蒙面男子的快马,脸上没有一丝犹豫,继续挥鞭。 然而此时,青鸾突然瞥见刚刚经过的桥头,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只草编兔子。 下一瞬,她视线里出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童,正向那兔子焦急跑去。 看着鹤觞疾驰而来的马蹄,青鸾面色一白,惊叫道:“快停下!” 鹤觞显然已经注意到那小童,若此时勒马还来得及,但他却面如冷凝,眼中竟没有丝毫动摇。 青鸾暗叫不好。 她一时顾不得许多,突然撒开屠苏的手臂,从失控的牛车上,飞身向那小童跃去。 “小姑子危险!”屠苏愕然。 青鸾紧紧抱住那小童的瞬间,疾驰的马蹄声已逼至面前。 刹那间,她余光中忽而闪出一个素白身影,将她与小童一把揽入怀中,朝岔道另一侧滚去。 几乎同时,骏马高高扬起前蹄,将草编兔子在原地踏碎。 天旋地转中,青鸾在一人温热的怀中,她紧紧搂着那小童,三人在地上滚了数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青鸾在晕眩中渐渐找回意识。 感受到额前温热的气息,她猝然抬头,看到一线流畅的下颌。 第8章 第8章 青鸾猛地坐起,并将小童一并抱起。 那男子捂着额角,很快也迷糊着缓缓起身。 青鸾抬头,只见男子眉目温润,面容清俊,一身素白布衣虽然沾染尘土,但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 她看此人有几分眼熟,下一刻,才猛地想起,他竟就是方才在草编摊子前看到的那人。 远处,鹤觞望向前面那匹快马,见之消失在视野尽头,纵是再追也难以追上,便将马头一转,冷眼看向青鸾的方向。 之后,他又将视线移到她与那男子之间,眼中暗暗生出一抹疑色。 此时,那男子正耐心地哄着小童,然而那小童却依旧嚎啕不止,哭嚷着道:“先生答应我的兔子没了!” 男子看着那只被踩碎的草编兔子苦笑着挠了挠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端端正正地向青鸾拱手一礼道:“多谢女郎。” 看着男子被蹭破的布衣,青鸾福身还了一礼,惭愧笑道:“郎君不必言谢,是我情急之下乱了分寸,最后倒是叫郎君将我一同救了。” 男子随着青鸾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狼狈,尴尬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我这副模样实在让女郎见笑了。”之后他便唤来小童再向青鸾道谢。 这时,身后忽地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青鸾猛然想起那屠苏还在发狂的牛车上,连忙提襟追去,她跑到桥中间往下一看,不禁倒吸了口气。 只见那疯牛失血过多,最后偏撞上了这左右最粗的一根树干,带着牛车连同屠苏整个翻了过去。 青鸾急忙冲上前去,前世她与屠苏立场不同,虽交过手,却没有深仇,何况她还记得方才危急之间,这个看似粗糙的男人向自己伸出了援手。 她虽不是君子,但却知恩。 青鸾扒开几根碎木,看到被卡在车厢下面的屠苏,大概是因为剧烈的撞击,屠苏此时已经昏了过去。 青鸾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在气息还稳,想来到底是习武之人,在撞击最后一刻也能尽最大全力用来自保。 屠苏身材本就高大,又被车厢卡得很死,青鸾终究是女儿身,竭尽全力虽将车厢挪动一些,但仍不足以将屠苏拉出来。 她正用着力,忽然发觉手中力道一轻,抬头一看,竟是那男子带着小童也来帮忙。 男子见青鸾面露一丝惊讶,朝她笑笑道:“先合力将这位壮士救出来再说。” 青鸾心中一暖,点头道:“多谢。” 正当二人合力之时,压在下面的屠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懵懂地抬头看向青鸾,迷茫地喃道:“陆氏小姑?” 青鸾双眼一亮:“你醒了。” “嘶——”屠苏渐渐回过神来,刚想挪动身子,却忽地龇牙抽了口凉气道:“我的腿被那畜生压着了。” “你先别动,这就救你出来。”青鸾急道。 屠苏缓了口气,对青鸾道:“小姑子,你且站远些,我自己能出去,别伤了你。” “可是……”青鸾有些迟疑:“你的腿伤……” 屠苏咬了咬牙道:“便是被利剑穿透身子的疼也受过,这点小伤还算不得什么。” 青鸾闻言虽然犹豫,但见屠苏坚毅地向她微微颔首,才与那男子和小童走远了些。 只见此时屠苏慢慢运足了气,大喝一声,竟缓缓将那车厢举了起来! 他怒目圆瞪,牙根紧咬,攒足着劲儿将脸憋得通红,额角爆着青筋,浑身力气聚到一出,轰然将那车厢丢了出去。 看着远处瞬时腾起的尘烟,青鸾哑然于心底暗道:宁晏礼究竟是从何处搜罗到的这些异士…… 青鸾扶着屠苏站了起来,此时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鹤觞骑在马上,后面还横躺着仍在昏迷的顺喜。 行至近前,鹤觞一跃下马,将缰绳递与青鸾,冷道:“这是与你同行的小仆,我已探过他的脉息,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今日你且先回去,若他日大人问话,我再到陆府传你。” 而后他将目光移到了那男子的身上。 鹤觞眼里的审视毫不掩饰,那男子显然是看了出来,于是温朗一笑,向他拱手道:“乌山谢氏,谢辞,字未离。” 鹤觞眉头微微凝蹙,一旁的青鸾闻言心中也油生惊讶。 乌山谢氏,那也是高门中的高门,贵族里的贵族,在诸多士族之间是仅次于金陵陆氏的存在。 然而……青鸾不禁再次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白布衣衫的男子,虽然他相貌清俊儒雅,举止温文有礼,但却怎么看都看不出半分士族子弟的傲然之气。 那种傲气无关才学,无关礼教,只因他们出生贵门,自幼见多了世人对他们的恭维与憧憬,便会自然形成那种特有的气质。 想她刚刚见过的那陆家二郎陆羡,与这位谢家郎君,虽然外表看着都是一样温和的性子,但言行间总是有些微妙的不同。 大约是看出鹤觞和青鸾的惊讶,谢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乌山谢氏的一个旁支,南渡时家中罹遭流匪,父母兄姊皆被杀害,钱财也被抢光。当时我还年幼,故而有幸保住了一条性命,只是因此家中已经没落了,我现居于城郊,平日里教邻里孩童们识一些字。” 这一番话下来,青鸾愈发意外。 此人命数坎坷,却能如此轻描淡写,绝非一般人的胸襟。 谢辞似乎十分敏锐,他察觉到鹤觞的意图,遂道:“虽不知今日发生何事,但若有能襄助之处,定知无不言。” 鹤觞听完谢辞的话,冷决的目光稍稍和缓了些。 这时后面疾步跟来两个牵马的黑甲士卒,东市那边已经善后,方才冲出的二十几人大概是淮南王府派出的死士,见蒙面男子顺利逃走,他们竟纷纷服毒自戕了。 两个黑甲士卒助屠苏跨上马背,鹤觞也上了另外一匹,二人调转马头,鹤觞率先走远,而屠苏与青鸾告了别,也喝了一声便策马离去。 顺喜还未醒来,青鸾也不便久留,遂亦与谢辞和那小童道别。 她用发簪随手将长发一绾,熟练地翻身上马,在谢辞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昭阳殿内,钟乐靡靡,酒香萦绕。 几个细腰美人舞姿清艳,眼波婉转如水,随着腰身回转,周身盈盈散出若有似无的暗香。 李洵斜倚在凭几上,眯着醉眼,手指敲着大腿,意兴阑珊地打着拍子。 他视线在殿上扫了一圈,懒声问道:“宁卿何在?” 一个小内侍闻言连忙向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即上前为李洵斟满美酒。 旁边的两个端上一座五足莲花铜炉,炉中生出袅袅青烟,沁人心脾的幽香很快充盈殿内。 那小内侍悄然退出,疾步穿过一条狭长的窄巷,来到府库后一座常年闲置的宫殿。 两道暗红宫门紧闭,小内侍上前轻轻叩响兽头铜环,先叩两急一缓,隔了一会儿,又叩一缓两急,门内起初无人应答,过了半刻,宫门才缓缓打开。 他跨进宫门,院中无花无草,一片光秃秃的青石板路,只有殿前的回廊上挂了数道白幡,每到风起时,白幡便会轻轻扬起。 宫中的正殿门大敞着,除了几盏宫灯,前殿空无一物。 小内侍听到几声若有似无的惨叫,却司空见惯似的直入后殿。 掀开帷幔,后殿无窗,光打不进来,深处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幽暗的烛火,正中摆着一道绨素屏风,屏风前摆了一张案几。 此时黑暗中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人徐步行至案前,一撩襟袍,端端坐下。 小内侍伏手道:“常侍,陛下召见。” “陛下可曾用膳?”宁晏礼凉玉似的声音响起。 “用过了。” “香燃了吗?” “燃了。” 宁晏礼擦亮火折,将面前的灯盏点燃,照亮了案几正中放着的黑绸皂囊,“待会陛下睡下,记得叫流萤每隔三刻将那香换上一次。” “诺。”小内侍恭敬应道,恰闻外殿传来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一疾一徐。 冷着一张脸的鹤觞,与缠着右腿一瘸一拐的屠苏相继走进后殿,拱手礼道:“大人。” 小内侍察言观色,悄然退出。 宁晏礼拿起皂囊没有抬头。 鹤觞与屠苏相视一眼,良久,屠苏憋不住先开了口,道:“请大人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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